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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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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清晨，阳光明媚。裴思谦的车准时停在黎微楼下
黎微今天打扮得格外清新素雅。一件质地轻盈的白色雪纺衬衫，搭配浅蓝色的微喇牛仔裤，脚上一双简洁的小白鞋
左腕上戴着一块Tory Burch的经典链条腕表，与肩上同品牌的棕色小号手提斜挎包相得益彰。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像一缕初夏的风
裴思谦今天依旧没戴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这让他的眉眼少了几分锐利的审视感，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虽然黎微看着还有点不习惯
他穿着休闲的深色裤和一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车子驶向市郊，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都市变为开阔的绿意
到达养老院时，裴思谦从后备箱拿出几盒包装精美的高级保健品。黎微见状，自然地走上前想帮忙分担
“我来提一些吧。”她伸出手
裴思谦下意识地想避开：“不用，我来就好。”
黎微坚持，语气温和却坚定：“没事的，我空着手进去反而不好意思。”
裴思谦看着她真诚的眼神，不再推辞，将其中一提相对轻便的递给她，自己则拎起剩下的，两人并肩走进养老院安静的大厅
大厅里光线充足，环境整洁安静。裴思谦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和前台的一位护工低声交谈了几句，护工便热情地引领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门牌号为“1109”的房间前。
裴思谦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稍等片刻，又敲了一下
“谁啊？进来。”一个略显苍老但吐字清晰的女声传来
裴思谦闻声推开门。房间宽敞明亮，一位头发银白、穿着得体旗袍的老奶奶背对着他们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老式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沪剧。光是背影，就能感受到她年轻时不凡的气质
听到关门声，老奶奶缓缓转过头来。她面容慈祥，皮肤因为年岁而松弛，但眼神却意外地清亮
她就是万碧芩奶奶，今年七十岁，上海人。二十年前，她的丈夫不幸在一场火灾中去世。儿子方文凯成家后移民法国，儿媳叫於欣
儿子曾想接她同去，但她执意留在故土，最终被安置在这家条件不错的养老院。万奶奶是裴思谦从神经外科转向精神科初期接诊的病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记忆如同断线的珍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万奶奶一看到他们，立刻关掉了收音机，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哎呀！凯凯！你怎么回来啦！”她的目光移到裴思谦身边的黎微，更是喜上眉梢，“哎！欣欣！哎唷快过来让阿姨看看，咱家欣欣是不是又变美了！”
裴思谦和黎微将礼品轻轻放在玄关的桌子上。裴思谦率先走过去，黎微跟在他身后
只见裴思谦极其自然地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轮椅上的万奶奶齐平，然后轻轻握住老人那双布满皱纹却依旧温暖的手上，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日的溪流：“万婆婆，我是思谦。这位是我的朋友，黎微。”
他侧过头，用眼神示意黎微。黎微立刻上前一步，弯下腰，露出礼貌而亲切的微笑：“婆婆您好，我叫黎微，是思谦的朋友。”
万奶奶眨了眨眼，从旗袍领口取下老花眼镜戴上，仔细端详了两人好一会儿，眼神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恍然和歉意：“唷！瞧我这记性！又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哈小谦，小微。”
她热情地拉着裴思谦的手，“小谦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最近工作不忙，就正好来看看您。”裴思谦顺着她的话说，语气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您呢？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万奶奶连连点头，指着桌上的水果篮，“那有水果，我去给你们洗点！”
她作势要起身，裴思谦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万婆婆，不用麻烦了。今天天气很好，您想不想去后花园走走？我和小微陪您一起。”
“好呀好呀！”万奶奶欣然同意，“我正好今天还没出门透气呢！”
裴思谦和黎微一左一右，小心地将万奶奶扶稳，推着轮椅缓缓走向养老院精心打理的后花园。这里绿树成荫，花香馥郁，有凉亭和小池塘，十分幽静，只有寥寥几位老人在护工陪伴下散步
一路上，万奶奶的话匣子打开了，喋喋不休。她问黎微多大了，哪里人，做什么工作，黎微都一一耐心回答，语气温柔
偶尔，万奶奶也会转过头问裴思谦最近工作忙不忙，生活顺不顺心，裴思谦的回答简洁却从不敷衍
就在这时，裴思谦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略带歉意地对万奶奶和黎微说：“抱歉，失陪一下，我接个电话。”说完，他走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接听
黎微继续推着万奶奶在□□上慢慢走着。万奶奶突然神秘兮兮地扯了扯黎微的手，示意她俯身靠近
黎微顺从地弯下腰，将耳朵凑近：“嗯？婆婆，怎么了？”
万奶奶压低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和一点点八卦，问道：“哎，小微啊，话说……你谈恋爱了没有呀？”
黎微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脸一热，老实回答：“没呢，婆婆。”
万奶奶一听，脸上露出一种属于过来人的、带着点俏皮的八卦表情，眼睛亮了亮，语气更像是个热心的媒人：“小微啊，你觉得……我们家小谦怎么样啊？”
黎微被这个直白的问题问得猝不及防，这个问题简直比上一个更让她措手不及，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地应道：“裴医生啊……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个评价虽然正面，却显得格外官方和谨慎
万奶奶却不满意，拍拍她的手背，继续用媒人般的语气劝说道：“哎，你们这种小年轻啊，到了年龄就该谈了！都说不急不急，我看啊，遇到个合适的就行了嘛，对不对？”
她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眼神里透出些许落寞，“哎……我家老伴走得早，儿子儿媳都去了国外，就剩我一个人在国内。还好认识小谦，这孩子啊，人心地真的好得不得了！我对他就跟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哩！他还是第一次带人来看我……”
她看向黎微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某种期待，“这孩子，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唉……”
黎微听着万奶奶的话，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正不知该如何回应，裴思谦已经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万婆婆，太阳开始有点晒了，我们要不要回房间去？”裴思谦抬头看了看逐渐炽烈的阳光，关切地问道。
黎微也抬头，确实，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
“好，回去吧。”万奶奶顺从地点点头
裴思谦很自然地从黎微手中接过轮椅的把手。回房间的路上，万奶奶又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别的话题，直到他们将她安然送回房间，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看时间临近养老院的午餐点，两人才起身告辞
回程的车上，气氛安静
黎微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飞驰的街景，脑海中回响着万奶奶的话，以及昨天河边裴思谦那个关于“为什么当医生”的未竟答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头，轻声问道：“思谦…你的梦想是什么？”
裴思谦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黎微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向他线条清晰的侧脸，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做医生，你会想去做什么呢？”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平稳的嗡鸣
裴思谦的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仿佛在叩问某个尘封的角落。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带着遥远回忆的语调缓缓开口：
“地质学吧……”
他顿了顿，似乎陷入短暂的思绪
他从小就对地质学和海洋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喜欢研究岩石的构造、地貌的变迁，向往着探索地球的奥秘
然而，裴家是声名显赫的医学世家，往上数代代行医，祖父在病榻前用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他，气息微弱却无比郑重地嘱托：“让裴家的衣钵……传承下去……”的遗训
别的孩子在游乐场追逐嬉戏时，他在背诵《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别的少年在球场挥洒汗水时，他在解剖室面对福尔马林的气味
他的人生轨迹，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似乎就被预设好了程序，他的整个世界，都被“医学”二字浸透，他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利
“地质学……？”黎微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意外，不禁疑惑地追问，“那为什么……没有学呢？”
此时，前方路口亮起红灯，车子缓缓停下，排在车流后方
裴思谦的目光望着前方的红灯读秒，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弧度的微笑，那笑容里掺杂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或许有一丝遗憾，一丝释然，还有一丝早已接纳命运的平静
他侧过头，看向黎微，那双平日里深邃难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光，随即被一种惯常的平静覆盖
他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后来觉得……其实医学，也挺有意思的。”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在她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波纹
她看着他转回去的侧影，忽然明白，有些梦想，并非遗弃，而是以一种更深沉的方式，与命运达成了和解
而他此刻选择的道路，或许比他曾经梦想过的星辰大海，更需要勇气和坚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