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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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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风簧走路的模样,陈默道:“那、那你在这里等我。”
“嗯~”风簧双眸微动,软软地应了一声。
去年栽的芭蕉树已经长得比人高,阔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陈默选中一片刚舒展的新叶,镰刀划过叶柄时,一股清冽的汁液溅在他手腕上,带着山野中特有的青涩气息。
石舀里的糯米还带着昨夜的露气。木杵起落间,雪白的粉末纷纷扬扬。
——就做蕉叶蒸糕吧。
陈默把蕉叶垫在蒸笼里,又跑去院后摘了几颗野莓。
红艳艳的果子落在米浆里,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水汽渐渐弥漫开来。
蒸笼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蕉叶的清香混着糯米的甜香,在雾气中缓缓流淌。
小院竹管里的山泉水汩汩流出。陈默接了一杯水,又盛了半碗果酱,用木托盘端着,往风篁所在的房间走去。
风篁双眼发亮地巴望着门帘,似是早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香味,室外的脚步声刚响起,他袖口探出的嫩叶就欢快地抖了抖。
“嗬!”陈默惊呼。他刚迈进门,风簧衣摆处竟突然伸出几根细长竹藤,迅速勾住他的衣角。那竹藤怯生生地晃了晃,又迅速缩回。
“那个……不知道这些你吃不吃得惯。”陈默将托盘放在木柜上,“别的吃食还没熟,你先尝尝这个。”
“嗯~”风簧迈步朝木柜走去,竹簪末端垂着的两片枯竹叶欢快地晃了晃。
他双手紧张地悬在半空,五指无意识地张开又合拢,袖口冒出的嫩叶随着步伐一颤一颤地立起来。
似乎觉醒了新技能,每当快要摔倒时,风簧后腰会“嗖!”地蹿出一根竹藤撑住地面,末梢紧张地蜷起。站稳后竹藤又羞赧地缩回去,只在腰带边露出一点毛茸茸的笋尖。
陈默见状松了口气,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风篁走到木柜前,指尖垂下一缕试探性气生根,像中医把脉般轻点凳面三下,然后屈膝,缓缓落座。
“啊~”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又伸手去够水杯,指缝间渗出细小的气生根迅速触及水面。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泛起了年轮般的波纹。
果然非人类就是不一样!
“那你先吃着,我去看看蕉叶蒸糕熟了没。”
风簧没看他,自顾自地摆弄勺子去舀碗里的悬钩子酱。悬钩子熬的酱汁浓得发亮,边缘凝着一层琥珀色的光。
陈默揭开蒸笼的瞬间,白雾扑面而来。
蕉叶已经变成深绿色,边缘微微卷曲,露出里面莹白的膏体,上层的野莓汁液晕染开来。
他掰下一小块,尝了一口,蕉叶的清香在他唇齿间蔓延。
“卧槽!”
陈默刚转身,就见风簧拖着木托盘过来了。
这扫帚精的学习能力真强!
最终,两人一起坐在小院里,一口一口地吃着新蒸的糕。
石桌上的粗陶碗里,洗过的野莓还在滴水。
山风掠过晾衣绳时,飞扬的衣摆扫过晒着的干蕨菜,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动。
陈默突然觉得,扫帚精就扫帚精吧,有个人陪着自己也挺好的。
“你……会不会变回去?”
风簧微愣:“我不会呀~”
陈默闻言心中安定不少。
到了下午,他就带着粘人的扫帚精出去种地了。
半山腰的菜洼浸在日光里,去年搭的竹架已经爬满忍冬藤,嫩黄的花苞像缀在绿瀑上的金铃铛。
陈默蹲下身,黑褐色的泥土散发出潮湿温暖的气息。几只地老虎惊慌地扭动着肥硕的身子。
忽然,几根竹刺落下,精准地刺穿了地老虎肥硕的身体。
“……”
风簧一脸求表扬的样子:“陈默~”
陈默只得夸赞道:“真棒,但这是用来喂鸡的,而且它不咬人。”
“嗯~”风簧乖乖地应了一声。
陈默顺手抓起地老虎,扔进腰间的竹筒里。
风篁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乎与周遭别的植株没什么两样。
陈默从腰间解下蓝布口袋,倒出精心挑选的豆种。他先是用竹筒给每个土坑浇上山泉,待水渗入泥土变成深色,才郑重地放入三粒豆种。
风簧的衣摆下悄悄地钻出银白色的须根,他仰起脸,皮肤浮现半透明的竹衣纹路,发梢舒展成伞状竹丝网,在日光中泛起银白光斑。
忽然,他动了动。
“别!”一直留心他状况的陈默立刻出声制止。
原来有只松鼠正鬼鬼祟祟地扒拉刚埋下的豆种,见被发现,立即蹿上枝头,毛茸茸的尾巴得意地摇晃着。
陈默生怕风簧倏地一下把它给戳死了,余光不时扫向他。
好在风篁比较听话,闻言立刻收回了竹刺,不再乱动,但他的视线还紧紧盯着那只松鼠,瞳孔泛起竹节状的金纹。
松鼠回头时,瞳孔里浮现出火焰般的纹路,正对上风簧的眼睛。
而这些,陈默都没有发现。
种完豆子,他跨上竹篮,和风簧一起去采晚餐要用的食材。
后山崖畔的刺嫩芽刚刚抽枝,嫩芽上覆盖着淡淡紫色的绒毛,折断时会渗出清香的树汁。
溪边石缝里的野芹青翠欲滴,根须上缠绕着丝丝青苔;未展叶的蕨菜蜷曲着,掐断时发出清脆的“啪”声。
老香椿树顶端的嫩叶泛着玛瑙般的红光,用竹竿轻轻一敲,便纷纷扬扬地落进篮中。
暮色开始漫过山脊时,陈默已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风篁对灶膛里的炭火格外着迷,总忍不住弯腰往里瞧。
“你过去一点,别被火星燎到了。”陈默不时地出声提醒他。
待铁锅烧到泛出青烟,陈默将腊肉丁倒进去煸炒,油脂的香气立即弥漫开来。
“香~”风簧竹簪上垂着的叶片晃了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翻动的食材。
这个扫帚精似乎很喜欢自己做的饭菜,陈默想着,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当最后一缕炊烟缠上初升的月亮时,两人一起坐在梨树下享用晚餐。
风簧美滋滋地吃了一口香椿炒蛋。
忽然,他所有头发“唰”地炸开,瞳孔剧烈收缩成两道竖线,喉咙里发出“咔咔”的竹节错位声,脖颈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衣摆下蹿出八根竹藤,无差别拍打地面。
陈默惊得立刻放下碗筷:“你没事儿吧?!”
扫帚精刚才吃腊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抽风了?
糟了!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将水杯送到风篁嘴边:“喝点水,喝点水就好了,没事的。”
唉,扫帚精肯定是被花椒刺激到了,这就是人类食物的威力啊!
好在风簧喝过水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陈默夹起一粒青花椒:“你看,你刚吃到了这个。”
“嗯?”风簧疑惑地看向陈默夹在筷子间的青粒。
“这是花椒,我们人类喜欢用它来调味,吃着会有点麻。”
“麻?”
见他似乎不明白,陈默解释:“麻是入口后产生的轻微刺痛和震颤感。”
“哦。”
风簧似乎不喜欢花椒的味道,陈默注意到他没再碰那盘香椿炒蛋,心想以后做菜还是别放花椒了。
远处的山谷里,传来夜莺的第一声啼叫,清亮的音色划破渐浓的暮色,在山谷间回荡。
收拾完碗筷,陈默将院子里晾晒的干蕨菜和衣物一一收回。
山风裹着露水的凉意漫进小院。
临睡前,陈默却犯了难——扫帚精执意要和他一起睡!
按理说,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可……可他偏偏是个弯的啊!
“你去隔壁睡吧?”陈默试图商量。
“不~”风篁睁着清亮的眸子,固执地摇头。
“……”
陈默追问缘由,他却说不清楚。
最终,陈默只好红着耳朵,和这个懵懂无知的扫帚精挤在了一张床上。
鼻间萦绕着清冽的竹香,陈默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风篁瀑布般的银发垂落在床沿,他学着陈默的样子闭眼,身体绷得笔直。
子夜时分,月亮攀上梨树的最高枝,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将小院浸在一片清辉中。
窗外突然传来“沙”的一声轻响。
风篁在黑暗中倏地睁眼,瞳孔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他听了听陈默的呼吸声,确认对方熟睡后,从被窝里悄悄探出一根细竹藤。
那竹藤灵活如蛇,顺着门缝无声地游了出去。
墙角倏地闪过一道赤尾——正是白天那只扒豆子的松鼠!
小家伙不过巴掌大,毛深褐若栗,尾蓬松若帚,唯独尾巴尖炸开一簇赤色亮毛。
此刻它正踮着脚尖,轻盈地落在晒药架上,圆耳朵机警地转动着。
“嘿嘿,安全。”它溜进陈默的小库房,搓搓爪子,鼻尖轻耸两下,杏仁眼里闪过精光。
晒干的枸杞?抓一把!反正那人类小伙看着挺结实,用不着补。
窗台上的铜纽扣?顺走!横竖放着也是放着。
咦?外面怎么金光闪闪的?
它终究按捺不住好奇,从窗台一跃而下——
“咔。”
爪边传出枯枝断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