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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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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钱浑身毛发炸开,这山里哪还有什么人?陈默还在家里洞房呢。
山风拂过,眼前的雾霭忽地散开,一个瘦长人影正机械地挥动着柴刀。
“这……”金小钱揪住栗棠的袖口,刚开口就噎住了。
那人转过身,月光下露出一张树皮般皲裂的脸,两只眼睛像嵌在树干上的树脂球,泛着浑浊的黄光。
锈迹斑斑的刀刃上沾着某种琥珀色的物质,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
“又来了个怪物?”那人的嗓音像是树洞里的回响,带着木质纤维摩擦的沙沙声。
“他、他说你是怪物。”金小钱复述给栗棠听。
那人抬起左臂,栗棠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手臂,而是一段长着五个分叉的槐树枝,上面密密麻麻结满了树瘤。
栗棠眯了眯眼,冷声道:“你不属于这里。”
那人歪了歪头,树皮脸裂开一个近似笑容的缝隙:“一个月了……”他举起柴刀指了指不远处。
金小钱这才注意到雾气中影影绰绰立着十几棵小树,每棵树枝上都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
最近的那块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刻着“李大”两个字。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金小钱瞳孔里浮现出火焰般的纹路,声音颤抖。
那人缓缓抚过柴刀上的锈迹,树脂般的手指碰了碰最大的那个树瘤,“曾经……我也是个人。”
话音刚落,一道锈迹斑斑的刀光劈开了栗棠头顶的树枝!
栗棠抱着金小钱,本能地躲开三丈远。
落叶纷飞中,那人瘦长如竹竿的身影缓缓直起腰,树皮般的皮肤上沾满松脂,手中柴刀泛着诡异的血光。
他树脂眼珠死死盯着两人,喃喃道:“怪物都该死……”
栗棠护住金小钱,转身就逃。
那人却像能预判他们的路线般,几个跨步就挡在前方。他的动作不像活物,倒像被风吹动的树干,僵硬却迅捷。
栗棠冷哼一声,抬手的瞬间,橡树的枝条突然疯狂生长,像活过来的鞭子,带着劲风,狠狠地抽向那男人。
“啪!”一根枝条猛地抽在男人脸上,留下树汁般的绿色血迹。他似乎被激怒了,柴刀上的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血红色的刃面。
“小心!”金小钱尾巴炸成平时的两倍大。
男人的柴刀高高举起。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刹那,林间突然迸发出一缕金光,那光芒中隐约可见一株参天古木的虚影。
当啷一声,柴刀掉在石头上。男人像被烫伤般后退两步,树脂眼睛里浮现出罕见的恐惧。
栗棠惊奇地看了眼那光芒中的古木,随即抱着金小钱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男人痛苦的嘶吼,整片森林的树木都在那声音中颤抖。
随后,林中浮现一具檀木空棺。
空棺前,胖和尚双手合十,空洞的眼眶里幽火浮动,他穿着一身破烂袈裟,肚皮裂开,露出森森肋骨与干涸的内脏。
他维持着大笑的表情,嘴角撕裂至耳根,嗓音轻柔道:“是你们太贪心了啊。”
“欢喜,我可以吃了吗?”胖和尚身侧,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人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粗着嗓子催促。
“吃吧,陈渊已经离开了。”被唤作“欢喜”的胖和尚声音轻柔。
男人却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别吃我!你已经吃过我一次了啊——”
月光下,长满黑毛的人低着头艰难地咀嚼着,树脂质地像冷却的猪油,在口腔里化开后,变成一股带着颗粒感的浊流,酸涩的树汁还有些许回甘。
月亮滑到天穹正中央时,山林再次恢复平静。
陈默低头看着怀中人精致的侧脸,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满足感。
“困了吗?”他轻声问。
风簧打了个呵欠:“嗯……有点累……”
待他睡熟后,陈默幽幽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十月的深山,晨雾里已带了霜气。
灶台上还煨着山药糙米粥,陈默已经提着镰刀上了后山。
昨夜星子极亮,霜降快到了。
荞麦地里,红褐色的茎秆顶着沉甸甸的黑籽,风一过,沙沙地响。
他蹲下身捏了捏籽粒——硬实,指甲掐不出印子。
陈默的镰刀挥下去,“嚓”地一声,荞麦秆应声而倒。干这活儿就得趁早,等日头高了,熟透的籽粒就会簌簌往下掉。
他弓着腰往前推进,惊起几只偷食的山雀。
他抹了把汗,倒下的荞麦秆排成整齐的斜排。
云层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山。
七月份种的土豆,藤蔓早已枯黄。陈默在土里扒了扒,拳头大的土豆便露了出来,一锹下去,能翻出五六个。
想着风簧快醒了,陈默挖得急,有颗土豆被铁锹划破了皮,露出雪白的肉。
总的来说,收成还不错,这些存到地窖里,够吃一冬的。
晌午时,他挑着最后一担土豆下山。
小院里,新收的荞麦铺在竹席上晾着,黑籽间杂着几片没筛净的碎叶。
“陈默~”风簧站在院里,看着那一地的荞麦还有些懵。
陈默给他倒了杯水:“我去把粥端来。”
“老大——!”金小钱从外面蹿了进来,捧着几颗栗子,献宝似的交给了风簧。
风簧上下打量了它几眼,然后将视线落到了它的爪子上。
金小钱跳上石桌,将栗子放在上面摆好,整整八颗。它神神秘秘道:“你们今天还洞房吗?我跟你说,这个东西很补的,正当季呢。如果你们想要枸杞,我也可以出去找找看,没有的话,五味子也行呢……”
“金小钱。”陈默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它背后响起。
金小钱立刻噤声,笑道:“嘿嘿,陈默,好久不见。”
“五味子?”风簧有些不解。
陈默将山药糙米粥和一盘卵形红果放在桌上,温声道:“先吃点东西。”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风簧顾不得追问什么五味子了。
金小钱拿起一颗野蔷薇果塞进嘴里:“嗯,籽多肉少、先酸后甜。”它边吃还边瞧陈默的脸色,“陈默,我给你们带了栗子。”
陈默早就看见了那摆放齐整的八颗栗子,笑道:“你有心了。”
“嘿嘿。”
“中午吃过了?”陈默问它。
“嗯,在栗棠家吃了松子。”金小钱一边答,一边继续吃盘子里的野蔷薇果。
“栗棠?”风簧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对啊,我新交的朋友,他说跟陈默很熟呢。”
听金小钱这么说,风簧就有了点兴趣:“他是什么?”
“板栗啊,很酷的爆炸头,很有个性。”金小钱两只爪子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风簧点点头:“那跟我倒是有些相似。”
陈默手一抖,看了一眼风簧的头发。
饭后,鸡舍里的鸡躁动不安,见陈默来了,扑棱着翅膀挤到栅栏边。
陈默弯腰拾起靠在墙边的竹簸箕,里面盛着拌好的谷糠,还掺了些碾碎的南瓜子。
他抓了一把撒在地上,鸡群立刻低头啄食,喙与地面碰撞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山风掠过树梢。
林默站在院子里,听着风簧和金小钱说话,鸡群咕咕声此起彼伏,白雾从山谷间缓缓升起。
十月的阳光穿过云层,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他一生中值得反复回味的时光。
十月后,山中气温骤降,山顶已经下起了雪,山间昼夜温差增大。
最近风簧似乎有些嗜睡,食量也增大了许多。
陈默从库房里拿出背篓,沿着小径往山上走。
山里的清晨总是这样,冷得让人清醒。
金小钱一大早就去找栗棠了,风簧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栗林里,带刺的果壳落了满地,有些已经裂开,露出里面棕褐色的果实。
陈默蹲下身,用木棍小心地拨开那些刺壳。他动作熟练,很快就收集了小半篓板栗。这些板栗个头不大,但味道香甜。
不远处的灌木丛在微微晃动。
一只红褐色的狐狸从灌木中探出头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陈默从背篓里拿出两颗板栗,放在地上,然后退后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那只狐狸才再次出现,小心翼翼地接近板栗,迅速叼起一颗就跑。
陈默笑了笑,继续忙活。
背篓渐渐满了起来,除了板栗,他还摘了些野山楂。这些红彤彤的小果子酸得让人皱眉,但晒干后泡水喝,却是冬日里最好的饮品,能驱寒暖身。
最重要的是,风簧很喜欢。
回程的路上,陈默在溪边倒伏的枯草间,发现了小片野苋菜,他摘了一大把。
之后,又得了一把荠菜,回家时,“硕果累累”。
陈默放好东西后,先去卧房看了眼风簧——还没醒,蜷缩在被褥里睡得香甜。
灶膛里的松木劈啪作响,陈默系上粗布围裙,用刀背拍开一颗独头野蒜,辛辣气息扑面而来。
陶瓮里的糙米正在翻滚,米粒开花时,他撒入切碎的荠菜嫩叶,加了几滴自酿的野山楂醋,酸味能吊出荠菜深藏的甘甜。
铁锅烧得发蓝,陈默撒了几粒粗盐,然后将带着水珠的苋菜“刺啦”一声滑入锅中。绒毛遇热收缩,叶片迅速变得油亮。
紫红色菜汁与盐分在高温下形成的焦脆锅巴,陈默将清炒野苋菜盛出后,用木铲刮下锅底的焦脆锅巴。
他将切好的老腊肉铺在干紫苏叶上蒸,然后又将已经蒸熟的栗子碾成泥,混入少量橡子粉增加黏性。
陈默的掌心沾了野蜂蜜,他把栗子泥捏成山峦形状,最后按上一颗金红的山楂作顶。
蒸的时候,满屋都是带着木质感的甜香。
卧房里的人动了动。
“香~”风簧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最近真是困。
他下了床,直奔厨房:“陈默~”
“醒了。”陈默将手洗干净,又带着他去洗漱,然后将蒸好的腊肉端出。那油脂已经渗入紫苏叶脉,将原本深紫的叶片浸润成半透明的玛瑙色。
风簧看着一桌子的菜,咽了咽口水,他真的好饿。
陈默将纳凉的荠菜粥放到他前面:“先吃吧,栗子糕还要等会儿。”
风簧软软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吃了起来。
陈默抽空给醉熏儿们倒了一碟“离人泪”。现在是五味子成熟的季节,他摘了些酿酒,紫红浆果在碟中如珊瑚绽放。
醉熏儿们饮后,醉得只飞直线,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酒香。
突然,风簧感到一阵奇怪的眩晕,发间隐有微妙的酥麻感。
“嗯?”他疑惑出声,抬手摸了摸发簪末端垂着的两片枯叶,“陈默……”
“怎么了?”陈默立刻扶住了他,然后,惊讶地发现,风簧发簪末端垂着的那两片枯竹叶竟变成了绿色。
“哪里不舒服?”陈默焦急地摸了摸风簧的脸,好像有些温热?
“我有点儿头晕……”风簧倚着陈默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
最近,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
最初只是轻微的食欲变化。他发现自己对最爱的清炒竹笋失去了兴趣,还总是觉得饿。
而且,变化不止于此。
近日,他偶尔会有一阵奇怪的眩晕感,发顶也有种微妙的胀满感,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生长。
他又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发丝似乎比平时更加敏感,触碰时有种奇异的电流感蹿过全身。
更奇怪的是他的体温。
他比陈默要冰凉许多,但最近几天,他总觉得自己从内而外地发热。
陈默惊呼:“风簧,你的手好热!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风簧摇了摇头,“我不会发烧……”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清澈的眸子倏地瞪大:“我、我可能要出芽了!”
“什么?!”陈默有些懵,出芽?可现在不是春天啊。
出芽……
突然,陈默僵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怀里的人,黑沉沉地眸子里满是震惊。
然而,念头一旦形成,就无法控制,他轻柔的语气中夹着一丝颤音,问道:“我们要有孩子了吗?”
“嗯。”风簧应了一声,拉着他的手附上头顶,“这里,要出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