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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ffec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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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主教雅各将手中的圣经轻轻放在长椅上,转身向门口望去。
一个年轻人站在光影交界处。阳光从他背后斜切进来,将他的影子拉长到第一排长椅的脚边,像是未填写的空白。
青年并未再走近,只是望着雅各,几次张开双唇想说什么,却又闭紧,看起来有些无措。
"亚瑟?"主教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惊起一只停在彩窗上的鸽子。
年轻人像被马鞭抽到般浑身一颤。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挤出一句:"是的,主教大人。"声音轻得如同忏悔室绒布上的灰尘。
“走近些,孩子。”
青年慢慢向雅各走近,在还剩几步距离时猛然站住。
主教的目光扫过年轻人泛青的眼圈和干裂的嘴唇。他注意到对方左耳垂上已经愈合的穿孔,还有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疤痕。这些细节与他收到的信中所言一一对应:放荡、叛逆、需要管教。
“所以,你父亲写信说,他将你送到这里来,是因为你沉溺于那些...…不正当的娱乐?"他故意让最后一个词悬在空气中,像吊在绞刑架上的绳索。
青年盯着自己指尖,还有昨晚在码头酒馆与人厮混时沾上的痕迹。祭坛的蜡烛突然爆了个灯花,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是的,先生。"这句话像是从他紧缩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主教向青年慢慢走近,主教法衣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告诉你该如何遵循上帝的旨意去生活,让你的父母为你的行为改变感到自豪。这儿和外面可不同,每天四点晨祷,六点鞭身,你的每一分钟都将属于上帝。"
“是的,先生,”青年望着无法躲避的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像湿木头般发霉的眼睛,轻声说,“我明白。”
"至于那些肮脏的念头…..."主教松开手,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铁尺,"我们会用火与铁来净化。"铁尺划过青年的衬衫纽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铁尺冰冷的金属表面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之前哪位忏悔者留下的,还是他自己的想象。
青年垂下眼帘。祭坛的烛光在他睫毛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恳请您指引我,主教大人。"
"这就是我想听到的。"主教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吞咽声粘稠得像融化的蜡油。
当主教指向侧厅时,青年注意到他中指缺失了最后一节指节。断口处皮肤愈合得异常光滑,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心修剪过。
"跟我来。"这句话在穹顶下撞出三重回音。
祈祷室的门是用整块橡木挖空的,上面钉着生锈的铁箍。青年的皮鞋碾过门槛时踩碎了一支蜡泪。凝固的白色碎块像死去的蛆虫般粘在鞋底,随着他的脚步在石地上留下断续的印记。
狭小的空间里十二盏铜制油灯吊在低矮的天花板上,灯芯全部被刻意捻得很短,投下长长的影子,在石地板上诡异地跳舞。一个巨大的木制十字架突出地悬挂在祭坛上方,上面的基督像嘴唇微张,俯瞰着两人。
"跪在这里。"主教示意青年和他一起跪在祭坛前。
主教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一些,“希望你能从祈祷中获得一些启示和力量。”
青年的膝盖陷进天鹅绒软垫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麦秆断裂声。这个跪垫显然被无数个忏悔者的重量反复碾压过,就像他们被反复碾压的灵魂。
烛光从侧面打来,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墙上。
"亲爱的上帝,"主教的声音变得更加柔软,像在哄骗受惊的孩童,"今天就在我们面前引导这个迷失的灵魂......"
"...…并赐予他理解祢话语的智慧。"主教突然按住青年的左肩,拇指正好压在那块被父亲用皮带抽出来的旧伤上,疼痛让年轻人不自觉地绷紧背部。
"...…和按照祢的教导生活的勇气。"主教的声音越来越轻,青年闻到他呼吸里掺着止痛药水的葡萄酒味。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以新的活力恢复了。
"...…这样他就可以在自己里面找到平静,为他的罪得到救赎。”
青年突然的出声打断了雅各的祷告,“我犯了什么罪?”
主教的手指猛然收紧,指甲陷入亚瑟肩头的皮肉。沉默在狭小的祈祷室里蔓延,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在回应这个冒犯的问题。
"你不只是犯了罪,"主教最终开口,每个词都像冰锥般锋利,"你已成为邪恶的器皿。"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像地窖里慢慢结冰的水,眼中闪烁着轻蔑的光芒。
“但不要绝望,”主教又迅速补充道,他感觉到青年越来越不安。“因为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候成为诱惑的牺牲品。”
他把目光转回祭坛,想继续祈祷,却没有说出青年是否真的会得到另一次悔改的机会。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青年的声音在石墙上撞出回音。
主教猛地睁大眼睛,瞳孔收缩成两个黑点。他了站起来,高耸在青年面前。
"安静!"他的咆哮惊动了银盆中的水面,"你敢为你的行为辩护?"他的手指几乎戳到亚瑟脸上,指甲缝里残留着圣坛布的金线。
亚瑟仰起头,直视主教浑浊的眼睛:"我没有罪。"
“无论你编造什么借口,真相仍然是——你已经远离了正确的道路。而现在,你必须面对一切后果。”
主教的脸色随着他的身体靠得更近而更加阴沉,他的脸离青年的脸只有几英寸远。
“如果你继续抗拒上帝的旨意,我别无选择,只能严厉惩戒你。我说清楚了吗?”
“我没有罪。”青年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主教对青年的挑衅声明微微退缩,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他紧紧地握住了祭坛的边缘,指关节变成了白色。
“孩子,你已经犯了错误”他坚定地断言,“每一次不服从的行为都是对上帝的罪——无论你的意图如何。”
“罪恶感沉重地落在你的肩上,我的孩子,”主教严肃地继续说。“只有通过真正的忏悔,你才有希望找到赦免。”
“不要自以为比自古以来就在地上行走的人更了解自己,你应完全降服于上帝的怜悯。”
“那您呢?”青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您是完全无罪的吗?”
主教被青年的大胆指控惊地瞪大了眼睛,下巴紧紧地咬紧。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然后被愤慨的表情所取代。
“你怎么敢质疑我的纯洁?我把我的一生献给了侍奉我们的主和救主!”
他向青年又迈近了一步,“我的罪很久以前就通过真诚的悔改得到了赦免。你能这么说吗?”
“当您看到我走进教堂时,您是怎样想的?只想帮助我?还是从这种不平等的关系中获得了快乐?”青年越来越尖锐,“我看到了您面具下的笑容,当我走进教堂时。您有为此悔改吗?您敢诚实地将心里的想法摆在主面前吗?”
主教张开嘴想要立刻反驳,但又闭上了嘴,在说话前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你认为这是关于享受或权力,那你就错了,”他慢慢地说,仔细地选择每一个词。“现在这种......情况…...”他轻蔑地挥了挥手,“是为了把你的灵魂从永恒的诅咒中拯救出来。”
他的表情低头看着青年,脸色缓和了一些。
“至于我对你的感受......是悲伤与决心交织在一起的。为引导你走上正确道路的决心,和为你错过的一切而悲伤。”
他正视着青年的目光,“你所见到的我的笑容呢?那是一种解脱。如此迷路的人仍然可以找到回归正途的机会,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青年突然起身,仍直直的盯着主教“真的?您当时是那样的想法?”他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胸膛,“现在再看看我,您现在又会想什么?”
主教被青年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向后踉跄着,差点被自己的法衣下摆绊住,他惊愕地看着青年开始脱衣服。
“我......”他结结巴巴地想努力重新控制局面,“你到底想做什么!”
尽管感到震惊,主教仍保持着镇定与威严,走上前挡住了青年裸露的身体。
“这是不对的,”他坚定地回答,“我们是来讨论你的救赎的,不是为了争辩——”
“还记得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您难道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堕落成现在这样吗?”青年指着胸前的伤疤。
主教的目光顺着青年的手指看去,他的目光在疤痕上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喉结剧烈滚动着,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甲虫。
“怎么......我怎么能忘记呢?“他嘶哑地低语着,声音里带着痛苦。“这段记忆每天都在萦绕在我心头——这证明了我最深的羞愧。”
“可是……这种创伤并不能成为你罪恶行为的借口,即使它对你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主教走近青年,语气略微缓和。“我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可以帮助你治愈身体和精神。”
他摘下主教帽,灰白的头发散落下来,瞬间从一个威严的神职人员变成了一个破碎的罪人。
“你说得对,我每天站在这里,谴责别人的罪,却不承认我自己的罪。
“我一直是个伪君子,”他的声音在附近时钟的轻柔滴答声中几乎听不见。“一个布衣人,一边宣扬道德,一边掩盖自己的罪恶。”
他抬起头来,与青年的目光对视,蓝眼睛里闪耀着泪水。
“我想......你欠我一个道歉,自始至终。”
主教刚想说点什么,青年却向他轻轻摇头,"脱掉您的法衣。"青年的声音像铁尺般冰冷,"您不配穿它。"
在青年的命令下,主教短暂地犹豫了片刻,然后手指颤抖着解开银质纽扣。丝质法衣滑落在地的声音像一声叹息。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轻声问道,透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抬头瞥了一眼青年。“看到我被剥光了衣服——无论是修辞上还是字面上?”
他颤抖地叹了口气,拉扯着他的汗衫下摆。
“不,这当然不够。”青年靠近他,“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让您感受到我所遭受的所有折磨,主教大人。”青年解开了一直别在袍襟上的红色字母 A,别在了雅各的汗衫上,又从地上捡起外袍,轻轻地把它披回了雅各身上“您将代替我承受所有的痛苦,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救赎。”
“这样的搭配似乎很合适,”青年一边帮雅各扣上外袍的纽扣系好腰带,一边轻声补充。
"回到你该去的位置吧。"青年说。
当青年转身走向门口时,雅各还想祈求:"你要我永远活在折磨中?不寻求宽恕?"
"礼拜日见,我尊敬的主教。"青年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散,"您不被允许忏悔。"
雅各望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救赎或许始于永恒的惩罚。祭坛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像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银盆水面终于恢复平静,倒映出一张破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