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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l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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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日的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教堂的长椅上投下斑驳的圣徒影子。会众们鱼贯而入,低声交谈,在胸前画着十字。他们带着各自的罪孽与期盼,在长椅上落座,等待主教的布道。
雅各站在讲坛上,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第三排左侧的那个空位——那是他特意为青年留下的。
但他没有来。
主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讲坛的木质边缘,指节泛白。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布道,声音依旧沉稳而富有威严,仿佛他的灵魂未被撕开一道裂缝。
"今日的经文取自《路加福音》第十五章——迷失的羔羊,浪子的归家……"
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彩窗上的圣彼得像突然被乌云遮蔽。雅各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内衫胸口处,红"A"字铁片的重量已经烙进皮肤。
"无论你在哪里……"这句未能出口的祷告比任何经文都沉重。
此后的每个主日,同样的场景不断重演。信徒们虔诚地聆听雅各的教诲,而那个座位始终空着。
空座位成了圣坛下的另一种圣痕。
有人偶尔会问起,主教只是淡淡地回答:"一个迷途的灵魂,尚未准备好回归。"
阴雨天的午后,雅各正闭目聆听第七位信徒的忏悔。老寡妇絮叨着亡夫偷情的往事,而他盯着告解室木格栅上的裂纹,机械地给予宽慰,思绪却飘向那个他无法宽恕自己的人。
突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碾碎了雨声。木质隔板的另一侧,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神父,我有罪。"
雅各的呼吸骤然停滞。
青年终于来了。
告解室内,空气凝固成铅块。
雅各的指节抵在唇边,指腹下的皮肤冰冷而干燥。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撞击,一下,又一下,像教堂钟楼里那口无人敲打却自行震颤的老钟。
"……多久了?"他的声音比地窖里的葡萄酒还要涩。
"三年零七个月二十一天。"青年的回答从木格栅那侧传来,精确得像在宣读判决书,"自从您在警局签字作证之后。"
烛火在玻璃罩里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狭窄的墙壁上,扭曲成纠缠的藤蔓。
"我每天都监狱里在等您。"青年的声音忽然近了,仿佛正贴着格栅呼吸。
雅各的法衣领口突然变得太紧。他看见自己右手缺失的指节在抽痛——那是他三年前自惩时剁去的。
"那么,"他喉结滚动,"你今天要告解什么罪?"
木格栅传来指甲刮擦的声响。
"我的罪是——"青年轻笑一声,"我竟然还期待过您的忏悔。"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格栅下方伸过来,“主教大人,请把我给您的标志还给我吧。”
雅各解开外袍纽扣的手在颤抖。
红"A"字铁片别在内衫心脏位置,几月来从未取下。他将铁片拆下,僵硬地伸出手递给了那只格栅下的手。
"你要拿它去做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青年收回手,铁片在他掌心翻转,像一枚即将被掷出的骰子。"您不是一直教导人们,罪人该当佩戴标记吗?"他忽然向前倾身,格栅的阴影在他脸上切割出狭长的裂痕,"现在轮到真正该戴的人了。"
教堂外传来乌鸦的嘶叫。雅各突然抓住格栅,腐朽的木刺扎进他残缺的指节:"你要去找他?"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所有画面突然涌来——青年胸前的枪洞,自己袖口沾血的银扣,还有黑暗中的笑声。当时他选择用圣经压住这一切,就像压住一页写满丑闻的羊皮纸。
青年的笑声从齿缝渗出:"您猜,那位尊敬的议员先生收到这份'圣礼'时,会不会像您一样流泪忏悔?"
"这不是救赎!"雅各失控的喊声在告解室炸开,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青年已经起身,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当我在法庭上忏悔时,斐理伯主教也是这么说的。"他最后瞥了一眼主教所在的隔间,"真有趣,你们这些圣徒永远在罪人拿刀时才开始谈论宽恕。"
钟声敲响第三下时,告解室的门被重重摔上。雅各攥着挂在胸前的银质十字架跪倒在地,金属边缘割开他的掌心,血珠滴在翻开的《马太福音》上——
"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