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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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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被黑暗和寒冷凝固，变成一种黏稠而沉重的物质，缓慢地爬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心跳，以及门缝那线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灰白光影，证明着世界的运转尚未完全停止。
宋予执的体力在何闻野持续的体温传递下，缓慢地恢复了一点点。胃部的剧痛已经褪去，留下沉重的虚脱感和隐约的钝痛，像是身体内部经历了一场浩劫后的废墟。寒冷依旧渗透骨髓，但贴着何闻野胸膛的后背，那一小片区域总算有了一点活人的暖意。他的意识清醒了许多，虽然依旧疲惫不堪，但至少能够思考。
何闻野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手臂因为长时间不动而有些发麻僵硬，但他没有调整，生怕惊扰了怀中这个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似乎睡着（或昏睡）的人。他的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睁大，试图看清宋予执的脸，却只能描摹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指尖能触到宋予执手腕上那圈被绳子勒出的红肿破损，心里的怒火和后怕便一阵阵翻涌，烧得他喉咙发干。
他们必须出去。必须。
他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死寂。那两个人把他们扔进来后，似乎就离开了，或者在外面守着？他不敢确定。但至少，暂时没有新的威胁逼近。
就在何闻野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个房间里有限的“武器”（破麻袋、木箱、废弃零件）制造动静，或者尝试撬动那扇铁门时——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是什么重物撞击在远处铁门上的巨响，猝然划破了死寂！
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短促的呼喝，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有……一声清晰的、属于顾闻衍的、带着怒意的吼声：“人在哪儿？！”
何闻野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是顾闻衍！他来了！他真的找来了！
宋予执的身体也猛地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尽管虚弱，但那份警惕和求生欲瞬间被点燃。
“是顾闻衍！”何闻野激动地低语，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哥，我们有救了！”
外面的打斗声更加激烈混乱，夹杂着之前那个光头壮汉的怒吼和顾闻衍的闷哼，似乎还有其他人（可能是顾闻衍带来的人）加入战团。声音离他们被关的这间储藏室似乎还有一段距离，但正迅速靠近。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炸开的火星，瞬间照亮了何闻野的整个胸腔。他顾不上手腕的疼痛，摸索着扶起宋予执：“哥，能站起来吗？我们得准备好，门一开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外面的打斗声，在一声格外沉重的撞击和闷哼后，骤然停歇了一瞬。然后，是顾闻衍急促的、带着粗重喘息和明显痛楚的声音，似乎在对着对讲机或电话喊：“找到位置了！在废厂房最里面那间！但对方人比预计的多！我需要支援！快！”
接着，是更杂乱的脚步声和吼叫声，似乎有更多人朝着这个方向涌来。沈家的人？还是顾闻衍的帮手？混乱中难以分辨。
“哐当！”
他们所在房间的铁门，突然被从外面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何闻野和宋予执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何闻野下意识地将宋予执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摇摇欲坠，目光死死盯着那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开的铁门。
撞击又来了几下，但门外似乎也发生了混乱的打斗，撞击声变得断断续续。
终于，“咔哒”一声，门锁被从外面用某种工具粗暴地撬开，铁门被猛地拉开！
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瞬间涌入，照亮了狭窄肮脏的房间和里面两个狼狈不堪的少年。门口站着的人，正是顾闻衍。他脸上挂了彩，额角破了一块，渗着血，衣服也撕破了，拄着手杖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焦急和决绝。
“何闻野！宋予执！”顾闻衍看到他们，明显松了口气，但情况紧急，他语速极快，“快！跟我走！外面还有他们的人！”
何闻野心中一喜，立刻搀扶着虚弱的宋予执就要往外冲。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走廊另一头传来了更加密集、更加凶悍的脚步声和怒吼：“别让他们跑了！堵住！”
至少有三四个手持棍棒的身影，正朝这边猛扑过来，气势汹汹，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的打手。
顾闻衍脸色剧变。他带来的人似乎在外面被拖住了，或者人数处于劣势。他一个人，还带着手杖，面对三四个穷凶极恶的成年打手，还要护着两个几乎丧失行动能力（宋予执）或战斗力有限（何闻野）的人，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电光石火之间，顾闻衍的目光在宋予执苍白虚弱、几乎全靠何闻野支撑的身体，和何闻野虽然狼狈但眼神依旧清亮、还能勉强行动的状态之间，飞速地扫过。
一个残酷的、必须在瞬间做出的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
身后的追兵只有十几米了！
顾闻衍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决断。他一把抓住离门更近、状态更差的宋予执的手臂，用几乎是将他扯出来的力道，将他从何闻野身边拉了出来，推向自己身后通往另一个方向（似乎是厂房后门或侧窗）的黑暗通道，同时对何闻野厉声吼道：
“何闻野！往那边跑！找地方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快！”
“顾闻衍你……”何闻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下意识地想抓住宋予执，但顾闻衍的动作太快太猛，宋予执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被顾闻衍用手臂死死架住。
“带他走！他撑不住了！”顾闻衍对着何闻野又吼了一声，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迫，同时已经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宋予执，朝着与追兵方向相反的、更黑暗的通道深处，头也不回地冲去！他的手杖在奔跑中敲击地面，发出急促而坚定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像一种刻意的引导和挑衅。
“追！别让他们跑了！”追兵果然被顾闻衍制造的声响和带着宋予执逃跑的身影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呼喝着追了过去。
只有一个人，那个之前见过的瘦高男人，似乎是头目，他阴冷的目光扫过还愣在储藏室门口的何闻野，又看了看顾闻衍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没有去追顾闻衍，反而朝着何闻野一步步逼近。
“小兔崽子，挺能藏啊。”瘦高男人掂了掂手里的短棍，眼神像毒蛇一样黏在何闻野身上，“那个病秧子有人救，你可就没人管了。”
何闻野如遭雷击，僵在原地。顾闻衍……带着宋予执走了？把他一个人留下了？不，不是留下……顾闻衍是去引开追兵，是想让他趁机躲起来！可是……可是宋予执……
他看着顾闻衍和宋予执消失的那片黑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宋予执那么虚弱，胃痛可能再次发作，他被顾闻衍那样强行拖走，会不会有事？顾闻衍一个人能保护得了他吗？那些追兵……
而眼前，瘦高男人已经逼近，手中的短棍闪着寒光。
恐惧、担忧、被遗弃的冰凉感，还有对宋予执安危的极端焦虑，瞬间淹没了何闻野。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凶狠起来，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他没有按照顾闻衍说的往另一边跑。因为那边很可能是死路，也可能有别的埋伏。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宋予执被带走，而自己却躲起来！
就在瘦高男人举起短棍，朝着他狠狠砸下来的瞬间——
何闻野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瘦高男人，而是扑向了旁边地上一个散落的、沉重的金属零件！他用尽全身力气抓起那个零件，在瘦高男人短棍落下的同时，狠狠朝着对方的小腿胫骨砸去！
“啊——！”瘦高男人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剧痛让他惨叫一声，动作一滞。
何闻野趁机滚向一旁，躲开了那致命的一棍。他顾不上手臂被震得发麻，爬起来就朝着顾闻衍和宋予执消失的方向，发足狂奔！
“妈的！找死！”瘦高男人捂着腿，暴怒地追了上来，但因为腿伤，速度慢了不少。
何闻野拼尽全力奔跑。黑暗的厂房通道如同迷宫，到处都是废弃的机器和杂物，他只能凭着感觉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顾闻衍手杖敲击地面的回音（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来辨别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
他不能停下。他要追上他们。他要把宋予执带回来！
身后的追兵似乎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但脚步声依旧紧紧咬着。
就在他冲过一个拐角时，前方通道尽头，忽然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属于外界的光亮！似乎是一个被打破的窗户，或者一扇小门！
而顾闻衍手杖的声音，似乎正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
希望再次燃起。何闻野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点亮光冲去！
然而，当他终于冲到通道尽头，看到那扇半掩着的、通往厂房后方荒地的破旧小门时，看到的却是——
顾闻衍正艰难地将几乎完全昏迷的宋予执往门外推，而他自己，却被两个追上来的打手死死缠住，手杖被打飞，身上又挨了几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门外，停着一辆没有熄火的黑色越野车，似乎是顾闻衍事先安排的接应。
“顾闻衍！”何闻野嘶声喊道。
顾闻衍听到声音，猛地回头，看到何闻野竟然跟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更深的焦急和怒意：“你过来干什么！快走啊！”
一个打手趁机一拳砸在顾闻衍腹部，顾闻衍闷哼一声，弯下腰。
“哥——！”何闻野的目光越过打斗的两人，死死锁住被顾闻推向门外、软软倒在冰冷地面上的宋予执。月光下，宋予执的脸色白得像纸，双眼紧闭，毫无生气。
“带他上车！”顾闻衍拼着最后力气，撞开一个打手，对着何闻野吼道，同时自己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引着剩下的打手扑了过去，“快走——！”
这是最后的机会。越野车近在咫尺。顾闻衍在用自己当诱饵，为他们争取最后几秒钟。
何闻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看着顾闻衍决绝的背影，又看着地上生死不明的宋予执，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几乎要将他撕裂。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
他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地上冰冷的、轻得不可思议的宋予执抱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那辆越野车。驾驶座上似乎有人（可能是顾闻衍的司机），见状立刻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何闻野将宋予执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挤了上去，嘶声喊道：“开车！快开车！”
司机显然也明白情况危急，立刻猛踩油门，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没入了厂房后方的荒野黑暗之中。
“顾闻衍——！”何闻野扑在车窗上，回头嘶喊，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最后看到的，是顾闻衍被几个黑影扑倒在地的画面，和那扇迅速远去的、透着混乱与打斗光影的破旧小门。
车子在颠簸的荒野小路上疯狂疾驰，将那座如同怪兽般吞噬了一切的废弃工厂，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何闻野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
他颤抖着手，将后座上冰冷昏迷的宋予执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同样冰冷的、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脸，贴着他毫无温度的脸颊。
“哥……哥你醒醒……我们出来了……我们安全了……”他一遍遍地低语，声音嘶哑，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确认。
宋予执依旧毫无反应，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车窗外，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前路未知，身后是未能救出的朋友和仍在持续的危机。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辆疯狂逃离的车上，何闻野紧紧抱着他失而复得（却又仿佛即将失去）的哥哥，像抱着全世界最后一块浮木。
冰冷的泪水，和更冰冷的恐惧，一同滑落，浸湿了两人交缠的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