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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你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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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自从五一假期那场猝不及防的客车重逢之后，顾辰之开始频繁出现在阮南汐的视线里。
图书馆光线幽暗的拐角，她抱着一摞厚重的参考书埋头疾走，险些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猛地抬头，正撞进顾辰之微微低垂的眼眸里。他手里也拿着几本书，两人在狭窄的过道里无声对峙了几秒，他才微微颔首，侧身让开。
拥挤喧闹的食堂窗口，她伸长胳膊艰难地想把餐盘递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越过她头顶，轻松将餐盘推到了打菜师傅面前。她愕然回头，顾辰之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身形高大，几乎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端着餐盘挤出人群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身影。
甚至在她常去的那家藏在巷子深处、以芋泥波波闻名的小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时，一抬头，也能看见他隔着几道人影，正接过店员递来的饮品，透明的杯壁上赫然贴着【芋泥波波，全糖，去冰】的标签。他似有所感，侧过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她脸上，依旧是那个微不可察的颔首。
起初，每一次这样的“偶遇”都会让阮南汐想起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属于高中时代的酸涩与悸动。然而，几番下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份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心动，不知何时已悄然褪色、风干，像夹在旧书页里褪了色的花瓣标本，只余下一点模糊的轮廓和干枯的余香。她看着他，如同看一本早已读过、情节依稀记得却不再会为之熬夜的小说——故事还在那里，但翻动书页时的心潮澎湃，早已平息。
顾辰之偶尔也会很自然地跟她说话，就像普通同学那样。在图书馆自习区狭路相逢，他会问一句“找到位置了？”，在食堂错身而过，他可能会提醒一句“小心烫”。他的语气平静，褪去了高中时那种拒人千里的疏冷，也剥离了后来重逢时的复杂难辨。阮南汐也渐渐卸下了防备，不再像惊弓之鸟般刻意回避。他于她而言，终于回归到了一个安全的定位——一个曾经熟识、如今偶有交集、可以平和交谈的“老朋友”。
周一中午十二点，南大第一食堂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着年轻躯体散发的蓬勃荷尔蒙气息，在燥热的空气中翻滚、发酵。
江无衍临时被导师抓去处理一个紧急数据，阮南汐独自一人杀入这片“战场”，端着好不容易抢到的餐盘，在人缝里艰难地找到一张角落的小桌坐下。餐盘里一块酱色油亮的排骨顽固地坚守着阵地，她用筷子尖徒劳地戳着、撬着，试图攻破它紧锁的关节。
这时一道修长的阴影笼罩下来，覆盖了她餐盘里那块油汪汪的排骨。
阮南汐茫然地抬起头，鼓着腮帮子，嘴里还叼着半根没来得及嚼烂的青菜，眼神里还带着与排骨搏斗未果的茫然。
顾辰之站在方桌边。简单的白色纯棉T恤，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发，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叼着青菜、略显滑稽的脸上。
“阮南汐。”
“周末经管院和你们文学院的联谊舞会，”他顿了顿，视线抬起，平静无波地直视着她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你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咳……咳咳咳！”
那半根青菜叶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吓得差点直冲气管！阮南汐咳嗽了几声，脸憋得通红。
顾辰之的出现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邀约，使得无数道目光“唰”地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探究，甚至还有几道来自女生的、近乎实质性的敌意。
拒绝！快拒绝！心里有个小人正在疯狂地尖叫、捶地，恨不得替她吼出来。
“为什么……咳……是我？”
“在这里，”顾辰之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只认识你一个女生。”
只认识你一个女生……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阮南汐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猛地想起高中那段短暂又模糊的时光。自习室角落，她咬着笔头对着数学题抓耳挠腮，他坐在旁边，清冷的侧脸线条在夕阳里显得有些柔和。当她终于磕磕绊绊解出一道题，他会几不可察地勾起嘴角，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当她皱着眉小声抱怨作业太多时，第二天就会发现他布置的练习题量悄悄减少了。甚至在她某个被遗忘的生日下午，课桌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旁边是他龙飞凤舞的纸条，写着冷冰冰的“买一送一，不吃浪费”。那些细碎的、被时光模糊的片段，此刻却带着温热的触感，清晰地浮现出来。
顾辰之就那样站着，他的眼神虽然依旧平静无波，但阮南汐却捕捉到那平静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紧绷——下颌的线条似乎比平时更硬朗几分，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他是顾辰之啊。那个高中时代就站在金字塔尖、永远被仰望、被追逐的顾辰之。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被当众拒绝……
哪怕心底那点旧情早已消散，阮南汐发现自己依然无法狠下心，看着他在这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难堪。
“我……”
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嘶哑微弱，她深吸一口气，才从齿缝里挤出那个让她瞬间后悔的字：“……好。”
话音刚落，她就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捂住自己刚刚发出声音的嘴，或者祈求时间倒流三十秒！她甚至不敢去看周围人的表情，只觉得那些目光瞬间变得更加灼热、更加意味深长。
顾辰之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释然。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嗯，那到时候联系。”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穿过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很快消失在食堂喧闹的人流中。
消息的传播速度，在青春躁动的大学校园里，永远快过插上翅膀的信鸽。尤其当主角是顾辰之这种级别的风云人物时。
下午第一节的专业课刚结束，教授夹着讲义前脚刚踏出教室门，阮南汐还磨磨蹭蹭地收拾着摊了一桌的笔记本和笔袋，试图用拖延来平复中午那场“头脑发热”带来的余震。教室后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江无衍来了。
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松开了两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肤色偏白的小臂。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刚从实验室出来的、那种温和无害的浅淡笑意。
但空气不对。
他一踏进来，教室里原本还有说有笑、慢吞吞收拾东西的几个同学，声音被瞬间掐断。几个还没走的女生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复杂眼神，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明显加快，拎起包迅速溜了出去。
他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到阮南汐的课桌前，微微俯身，手臂撑在她堆着书本的桌沿，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阮阮。”
他侧过脸，目光落在她瞬间僵硬的侧脸上，嘴角那点温和的弧度还在，声音甚至刻意放得很轻，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质感。
“听说，”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无意识攥紧背包带子的手指，
“你答应做顾辰之的舞伴了？”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求证意味，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那个…江江，你听我说…”
不知道为啥，有些心虚，阮南汐试图解释，脑子里却一片混乱，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语言。
江无衍突然身体微微前倾，手肘稳稳地撑在桌面上。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瞬间将阮南汐圈禁在了他和课桌之间形成的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依旧清冽，此刻却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极具压迫感的冰冷。
他依旧是带着笑的，唇角弯起的弧度甚至称得上完美。然而，那笑意却半点没有渗入眼底。
“我之前打听过顾辰之，”
他慢悠悠地开口，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不轻不重的笃、笃、笃声。那声音精准地敲在她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让她头皮发麻。
“但好像，”他微微偏头，目光锁住她躲闪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还是小瞧了他。”
“手段挺高。”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气声送出来的，轻飘飘的。
阮南汐有些发懵。她从未见过这样气场强大的江无衍。这还是那个总是眉眼弯弯、会给她带热奶茶、会宠溺地揉乱她头发、会在她熬夜赶论文时发消息提醒她早点睡的江江嘛！
她习惯性地想用那个百试百灵的老办法——伸出手，轻轻扯扯他挽起的衬衫袖子，拖长调子，用软糯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喊一声“江江~”，再配上可怜巴巴、泫然欲泣的眼神。以往这招总能让他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再大的气也会烟消云散。
可这一次，她的手刚刚抬起，指尖甚至还没触碰到他烟灰色衬衫的布料，他眼风就扫了过来。
那眼神，只是极其短暂、极其轻描淡写地一掠，阮南汐所有的动作就都被冻僵在半空。
她讪讪地缩回手，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试图解释：
“江江，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嘛！你知道的！所以……所以就是帮帮他……”她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他。
空气死寂了一瞬。那规律的敲击声也停了。
“你这么帅，这么受欢迎，”
“学校里喜欢你、想追你的女生……肯定有大把大把的！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强多了！真的！我当舞伴……真的不合适……”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底气全无。
江无衍脸上最后那点残存的、如同面具般的温和笑意，彻底消失了。
空气彻底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冻结。
“呵。”
一声短促、冰冷、毫无温度的轻笑，从江无衍的鼻腔里逸出。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瞬间笼罩下来，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明明是亲昵到近乎暧昧的距离，此刻却只让她感到寒冷，从头顶瞬间蔓延到脚底。
“你是在，”
“把我推给别人？嗯？”
那个上扬的尾音“嗯”，像带着倒钩的鞭子。
“不是的，江江…”
“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她语无伦次地试图进行苍白无力的找补，
“行吧。”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看起来依旧温和的弧度：
“如你所愿。”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门轴再次发出“吱呀”声，教室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阮南汐僵在原地，耳畔还回响着他最后那声轻笑。
完了。
江江这次……可能是真的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