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美色误人 ...
-
凌晨三点半,万籁俱寂。阮南汐在宿舍那张硬邦邦的板床上,第N次翻着煎饼。
指尖轻轻抚过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几个小时前在冰冷角落里的触感,跳动不止的心脏也像被浸泡在一大桶滚烫的、新鲜榨取的柠檬水里,更可怕的是,这酸水里还“咕嘟咕嘟”地、不受控制地冒着名为“后知后觉”的气泡:
为什么看到江无衍对那个女生展露温柔笑意时,她会像生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酸涩到极致的柠檬?
为什么当他的手,亲密地扣在另一个女孩纤细的腰肢上时,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头顶,让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碍眼的手狠狠扒拉开?
为什么……当那个本该是“侵犯”、是“不可饶恕”的吻,落下来时,她的身体竟比迟钝的大脑更早一步选择了投降?甚至在那个混乱的、濒临窒息的时刻,某个隐秘的角落可耻地冒出一个念头:他…他吻技真他喵的不错?!
这些汹涌的、陌生的情绪洪流,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这与当年对着顾辰之那种朦胧、青涩的心跳加速,截然不同。
一个清晰的答案,猛地劈中了她混沌的脑海,瞬间照亮了所有自欺欺人的迷雾——
她喜欢江江。
不是对青梅竹马多年陪伴的依赖,
不是对无微不至照顾的习惯。
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带着占有欲、带着嫉妒、带着生理性渴望的,纯粹的喜欢。
这个认知像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在脑子里轰然引爆!
然而,狂喜尚未冒头,一句冰冷刻薄的话语,时隔多年,再次精准无比地刺穿了这刚刚萌生的悸动——
“你觉得你们配吗?”
当年顾辰之身边那个粉裙女孩轻蔑的眼神和话语,带着穿越时空的恶意,清晰地回响在耳边。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关于“配不上”的尖锐自卑,重新翻涌上来。
他的人生,是镶着璀璨金边的阳光坦途。家世优渥,学业顶尖,气质卓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而她呢?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女大学生。
喜欢他?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是想吃那种浑身镶满钻石、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最高贵的天鹅肉!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Pass!必须Pass!
她在心里给自己焊上了一道沉重无比的铁门,门板上刻着八个大字:
珍爱生命,远离江江!
期末周的图书馆,成了她绝佳的避难堡垒。阮南汐把自己深深埋进厚实的专业书堆后面,试图用无穷无尽的公式、拗口的理论、浩如烟海的文献,把那个扰乱心神、占据她所有思绪的男人影像,强行挤出脑海。
“嗡——”
手机屏幕亮起,那个熟悉的、被她置顶又无数次想拉黑的头像,固执地跳动着。
江江:「午饭吃了吗?」
她盯着那行字足足三秒,随即,手指飞快敲击屏幕,回复得斩钉截铁:
「啃面包呢,学习要紧![奋斗]」
发送!锁屏!动作一气呵成。
不到五分钟。
“嗡——”
江江:「胃不好别吃冷的。楼下‘粥铺记’的南瓜小米粥,帮你叫了外卖,半小时后到东门拿。」附带一个熟悉的、毛茸茸小兔子轻轻摸摸头的表情包。
温暖的关怀透过冰冷的屏幕传来,精准地戳中了她胃部的空虚和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阮南汐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心里那扇刚焊好的铁门似乎“哐当”响了一下。她咬着下唇,指尖悬在屏幕上,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飞快地敲下:
「……谢谢江江!你真是好人![鞠躬][鞠躬] 我先刷题了!导师催命!」
再次火速锁屏,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心底的慌乱。
好人卡,发射成功!
傍晚,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江江:「降温了,晚上回宿舍多穿点,别贪凉。」附带一张清晰的、显示气温骤降的实时天气预报截图。
那熟悉的叮嘱,让她鼻尖莫名一酸。她吸了吸鼻子,手指用力敲击,刻意带上夸张的不耐烦:
「知道啦知道啦!导师催进度,遁了遁了!」再次秒遁,切断一切可能的温情延续。
周末的试探如期而至。
江江:「周末有空吗?城东新开了家川菜馆,评价说水煮鱼一绝。带你去尝尝鲜?」
川菜馆?水煮鱼?屏幕的光映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动摇,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慌覆盖。不行!她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用力戳着屏幕:
「啊啊啊!期末论文杀我!图书馆闭关锁国中!信号微弱!灵魂出窍!回聊回聊!」强行扮演信号不良,终结话题!
她像一只被惊扰的笨拙蜗牛,拼命地、慌乱地往那个名为“安全距离”的硬壳里缩。她以为只要缩得够快、够深,用学习和忙碌筑起高墙,就能假装那些陌生的悸动和酸涩,都只是一场荒谬的梦。
期末考试结束,假期终于来临,为了彻底拉开距离,阮南汐找了个暑假工,在学校附近一个老旧小区租了个便宜的单间。
便宜自然有便宜的道理—入住仅仅第三天,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嘶叫。
突然!
“砰——哗啦啦——!!!”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爆裂声,伴随着巨大的水流冲击声,猛地从狭小的厨房方向炸响!
阮南汐从睡眠中惊坐而起,冲进厨房的瞬间,她看到了灾难现场——那根连接着水龙头的水管,在墙壁内部完成了它蓄谋已久的“爆裂式退休”!冰凉刺骨的自来水正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从破裂的管口处疯狂地喷涌而出!
阮南汐穿着印着滑稽皮卡丘图案的睡衣,呆立在冰冷的水流和弥漫的水雾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惊慌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而来。
在这极致的混乱和冰冷中,身体的本能永远比理智的思考快一步。
当她被冰冷的水珠顺着湿透的发梢滴进脖颈,激得她狠狠一个哆嗦时,她的手指,已经像拥有独立意识般,无比熟练、无比迅速地解锁了手机屏幕,点开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嘟…嘟…”
令人心焦的等待音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通。
“阮阮?”
江无衍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刚被从深沉睡眠中吵醒的、特有的低沉沙哑。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就奇迹般地抚平了她一半的惊慌失措。
“江江…”
阮南汐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恐惧和寒冷让她语不成句,
“水管…水管爆了…好大的水…我…我家…发大水了…” 她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位置发我。”
他的声音瞬间褪去了所有残留的睡意和慵懒,变得冷静、清晰,
“穿厚点,站到没水的高处,离水远点!绝对不要碰任何电源开关!听到没有?等我。”
“等我”两个字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神。
不到二十分钟,江无衍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一片狼藉、水雾弥漫的灾难现场。他显然是从床上直接冲出来的,只匆忙套了件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一条深色运动裤,头发凌乱地翘着几缕,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睡痕。
“有没有受伤?”
他无视脚下的积水,大步跨过来,冰冷的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他一把抓住阮南汐冰凉的胳膊,目光担忧地在她身上扫视。
阮南汐冻得牙齿咯咯打架,只能用力摇头,说不出话。
他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唯一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灰色连帽卫衣,紧紧地裹在了她湿透冰凉的睡衣外面,瞬间,一股巨大的暖流从皮肤表层直透冰冷的四肢百骸,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走。”
他一手拎起她放在高处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她裹在宽大卫衣里的手腕,将她从这片冰冷狼藉的灾难现场带离。
江无衍口中的“小别墅”,坐落在城市近郊一个绿树成荫、环境清幽的高档社区深处。当阮南汐被他从水患现场“解救”出来,带到这座灯火通明的房子前时,“小”这个前缀就显得格外具有欺骗性。步入玄关,视野豁然开朗。简约却极具质感的装修风格,线条利落流畅,大面积的留白和低饱和度的主色调,搭配着设计感极强的家具和恰到好处的艺术品点缀,处处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高级感。
“浴室在二楼左转第一间,热水给你放好了。”
江无衍将她安置在客厅那张柔软的巨大沙发里,随即塞给她一条蓬松干燥、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洁白浴巾。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仿佛照顾她,是刻在他基因序列里的本能程序,无需思考,自然流露。
当阮南汐顶着一头湿漉漉、不断滴水的头发,浑身包裹在热腾腾的水汽和宽大浴巾里,小心翼翼地拉开浴室门时,江无衍已经拿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等在了门口。
“我的,先将就穿。”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递过来的是一件纯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灰色运动裤。
阮南汐默默接过,躲回浴室换上。T恤套在身上,下摆直接盖过了大腿根,宽大的领口松松垮垮地滑向一侧肩膀,裤子更是离谱,裤腰肥大得她必须用手紧紧攥着才不会让它直接滑落到脚踝。
她磨磨蹭蹭、几乎是用挪的速度回到客厅。江无衍正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他抬眼看她,目光在她这身“奇装异服”上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嘴角似乎极快地、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泄露出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静无波。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阮南汐用毛巾擦拭湿发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在空间里回荡。
她本以为,舞会那晚角落里的惊心动魄,随着期末周的兵荒马乱和她刻意的、鸵鸟般的逃避,可以暂时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谁也不去触碰。
然而,江无衍显然不打算让这件事轻易翻篇。
那双深邃的眼眸,牢牢地锁定了她。
“阮阮,”
“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聊完。”
他沉缓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阮南汐擦头发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毛巾还尴尬地搭在发梢。她脸上那瞬间浮现的紧张、茫然,甚至带着点傻气的表情,悉数落入了江无衍的眼中。
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江无衍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弧度,他起身,几步便走到她身边坐下,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拿走了她僵在手里的毛巾。
“我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修长的手指隔着蓬松柔软的毛巾揉搓着她湿漉漉的发尾,动作细致又温柔。
“这段时间,”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分神、无法逃避的专注。
“你有想好吗?”
轰!阮南汐的大脑瞬间拉响十级警报!CPU疯狂运转,试图在混乱的思绪中迅速编织出一个安全无害、能蒙混过关的标准答案。
“江江啊~”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带着点插科打诨的意味,试图将气氛重新拉回“好姐妹”的频道,
“我觉得吧……”
她搜肠刮肚,预备抛出那句练习了无数遍的“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嗯?”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温柔地擦拭着她的长发,只是微微低下头。这个动作让他的视线从她发顶滑落,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低垂躲闪的眼睛。
被他这样专注地凝视着,阮南汐只觉得呼吸困难。后面那句准备好的、自以为安全的“朋友宣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深处。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理智与情感疯狂撕扯时江无衍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和遥远距离的、沉甸甸的温柔:
“阮阮,在国外的每一天,我都好想你。”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已经半干的柔软碎发,温柔地熨帖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想回到你身边。”
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呆滞、茫然、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动容的脸庞。
“你呢?”
“可以…让我成为你男朋友吗?”
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美色误人!绝对是美色误人!
那一刻,什么配不配得上,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横亘宇宙的鸿沟……所有理智辛苦构筑的、试图自保的堤坝,在他专注深情的目光、低沉温柔的嗓音和那句直球到不能再直球的告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阮南汐的脑袋,在理智反应过来前已经彻底背叛了主人,完全不受控制地重重地点了下去!
于是,在那个月光流淌、气氛暧昧的别墅客厅里,在那个他温柔帮她擦拭湿发的奇妙时刻,阮南汐和她的江江,就这么稀里糊涂又无比确定地——在一起了。
并且,由于阮南汐租的房子遭遇水漫金山需要彻底修缮,她也就这么和江无衍开启了“莫名其妙”的同居生活。
成为男友后的江无衍,其行为模式迅速从“青梅竹马的守护者”无缝切换到了“二十四孝男友”的标准模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天清晨,当阮南汐还在与周公进行激烈的拉锯战,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反复横跳时,床头柜上总会准时出现一杯温度刚好的、澄澈透亮的蜂蜜水,在熹微的晨光中散发着清甜的诱惑。
而等她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瞪瞪地晃到餐厅,餐桌上早已准备好了不重样的精致早餐——有时是外焦里嫩、夹着新鲜蔬菜和诱人芝士的厚蛋三明治;有时是热气腾腾、皮薄馅大、汤汁饱满的灌汤小笼包;偶尔,还会出现他“实验性”下厨的成果,比如几枚形状奇特、边缘带着可爱焦黑痕迹的“爱心”煎蛋,虽然外形略显惨烈,但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