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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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一天去看考场，我们在一个考点考试，我在较远的一栋楼。
上午太阳就已经很毒辣了，考点的路两侧种满了香樟树，一考近蝉鸣声就疯狂钻入耳朵，熙熙攘攘的人群，家长的殷殷嘱托，挂着旗开得胜的标语，共同奏出一副夏天独有的交响乐。
入夜，闷热散去几分，江风轻轻拂过江面，我和阿澈并肩在小路上晃悠，青蛙偶尔在草丛里蹦来蹦去，“呱呱”叫个不停，路灯把人影拉得老长老长，我慢下脚步，阿澈在前面走着，我把手伸到身后，偷偷牵他的影子。
晃到后两天考试的地方，后门边种着课高高的榕树，枝叶繁茂，我跳着坐到围着榕树的石台上，一伸手把阿澈也拉了上来。
我接着月光比着撇脚的手势，海鸥、小兔子，没一会，阿澈就比的比我还生动逼真，手影在地面上交织。
语文算是我最不擅长的科目了，那时那刻，我却莫名想起一句: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我偷看着，只觉得夜色衬人。
离开前，我们约好每场考试结束后在这棵榕树碰面。
两天的考试对我来说没什么压力，英语考试时，想起考试前阿澈有点苍白发的脸，我有点心不在焉，写完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字母后，抬头看教室前挂着的钟，还有半个小时。
我提前交卷冲出考场，想早早在榕树下等他，到了后门发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将一个担架往救护车上抬，慌乱中担架上躺着的人手中笔袋掉到地上，熟悉的干枯的花和笔散落一地。
我发疯似的扒开人群，喊着阿澈的名字，他脸上带着血，勉强地抬头看我，还安抚似的笑笑。
我跟着上了救护车，纵使有交警指挥交通，人流和车流还是将考场外围的水泄不通，救护车龟速挪动着，我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等到了医院，急救室里的灯光明明灭灭，我无力地靠在墙角。
“白血病晚期”五个字如惊雷一样重重砸在我心上，我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试图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病房里宋澈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身上几乎看不出突起，薄的跟纸片一样。
我趴在床边，宋澈醒了，看着我通红的眼眶，他还有心情笑。
“干嘛哭丧个脸啊，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我动了动嘴，艰涩地开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我极力控制着让声线不那么颤抖，但是哭腔却怎么也盖不住。
“没多久，我不想影响你考试。”
我又气又急。
“你放屁！我会被影响什么！”
“如果早点来，早点住院，早点化疗早点治……”
宋澈勾住我的手，“不关你的事，医生说了，可能染头发太频繁，好久好久的事了，是我自己贪便宜。”
我接受不了，宋澈第一次确诊的报告单日期是五月三号，一个月了，我错过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桩桩件件，时不时的流血，突然出现的药瓶，疲惫的神态，我总在虚幻的幸福里迟钝，直到虚幻破没才猛然惊觉。
宋澈一个月就在祝总的帮助下买了抗白血病的，但是他们都瞒着我，我跑去跟祝总大吵一架，祝总只说这是宋澈的选择，狗屁的选择。
不是答应宋澈他妈要照顾他到大学吗！？
我强硬地要求宋澈化疗，即使他说他怕疼。我把希望放在骨髓移植上，我去做骨髓配型，匹配不上，匹配不上，这像压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病恶化的太快了，快到我害怕，害怕某天早上一睁眼他就离开我了。
每天各种输液输血，数不清吃不完的药，抽血做检查，头发大把的掉，后来干脆全剃了，我陪他一起。
只过了十几天，我看着他吃不下饭，连只是大口呼吸都费劲。
到查成绩那天，他还是挣扎着坐起来期待的要帮我查。
我配合着闭上眼睛，他惊喜地告诉我:“祝言书，709分，你能去华大的金融系了，快笑一个。”
我勉强配合地勾了下嘴角，如果……本来……我的阿澈会有比我更耀眼的成绩。
我输入他的考试信息敲下回车键，516分，语文118分英语111分数学85分物理56分化学67，生物79分，比一本分数线高出整整20分。
“江师大的心理学专业，你的分数刚好可以上……”
“祝言书，我不填志愿了。”
“不喜欢的话，舒科大的心理系也不错，还有……”
“祝言书！”宋澈软了语气，有可能是没什么力气，听上去像劝，也像求，“言书，我上不了大学，填志愿还浪费名额，这不是耽误别人吗？”
“不会浪费，我们要一起去上大学，你答应我的。”
我执拗地说。
……
我没拗过他，我听他的，我不想再惹他生气了，阿澈那么善良，为什么不能有好的结局。
8月7日，阿澈的精神好点他的19岁生日刚好是七夕节，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七夕节，阿澈不能吃甜，要我买个小蛋糕他看着我吃，我说等到晚上吹蜡烛许愿，阿澈闹着要中午吃，我把病房里的窗帘紧紧拉起来，把门关上，只剩我们两个人，暗得没有一丝光，我只能在黑暗中看见阿澈模糊的轮廓。
我点燃蜡烛，伴着手机上的声音唱起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阿澈闭上眼睛许愿，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呼——”蜡烛熄灭了。
我慢慢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争先恐后涌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爱心形状的蛋糕巴掌大小，我三口就能吃掉，可我舍不得，一勺一勺挖着。
阿澈太累了，他让我把耳朵凑近他嘴边，我听到一句“我也爱你。”
半夜，床头的紧急按铃被按下，抢救室的门开开合合，僵着身子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换来一句“抱歉，我们尽力了”。
我知道的，阿澈也尽力了。
我坐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抬头是醒目刺眼的黑底红字的电子显示屏，2:18。
低头的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痛哭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回荡。
我麻木地吃着剩下的蛋糕，奶油甜腻地发苦，可能是变质了，不然为什么我的心一阵阵绞痛。
我枯坐了一夜，直到太阳重新从东边升起。
我求小邵哥去帮我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一切的根源，我想不顾一切去发泄、去报复。
最后得到结果的却是，那个畜生，那个始作俑者去年就喝醉酒掉到河里淹死了。
茫然和不知所措占据了我的大脑，我该开心吗，他凭什么死了一了百了，我的阿澈在痛苦和病痛的折磨中离世，凭什么！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收拾好阿澈的遗物，阿澈也许想跟妈妈葬在一起吧，但是阿姨周边已经没有空的墓地了，我重新给阿澈挑了一个环境更好的墓园。
两块相邻的墓地，我要和阿澈葬在一起，不打扰祝总百年之后和我妈过二人世界了。
祝总太爱我妈，以至于他怪我把我妈从他身边带走，我也委屈过，埋怨过，觉得这不是我的错，我讨厌他对我冷冰冰的态度，但是我现在都释怀了。
当我感受爱，当我失去爱。
阿澈妈妈留给他的盒子，一起被埋进了地底，连同那本老旧的笔记，而阿澈的日记，是我的随葬品。
我想阿澈的时候会翻看那些日记，在看到2019年5月4日那一页下，孤零零的“算了”二字，我的眼泪滴落到日记本上，弄得纸张皱巴巴的。
开学前，我接到一通电话，是手工饰品店打来的，我自己去做了两个戒指，用链子串起来戴在脖子上。
我去了离阿澈很远的地方，学校里的事好多啊，每两周才能回来一次。同宿舍的舍友人都很好，在我每次收拾东西去找阿澈的时候，他们还调笑道，
“老祝又去找对象啊，啧啧啧，异地恋真难熬啊~”
我只笑着点头。
异地恋不难熬。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从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我现在想写下来，在见面的时候给阿澈看。
骂人的话，我就不写了。也不知道是谁自己当初整天脏话挂嘴边，结果后来还不让我说半句。
好了，我不说了。
……
2019年9月13日
今天是中秋节，学院发了又大又圆的月饼，五仁的，不好吃，还是蛋黄莲蓉的好吃……
2019年10月24日
今天是我的18岁生日，你也太小气了，我都陪你过过生日，你居然不陪我……
2020年1月1日
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阿澈，你想不想我……
2020年1月23日
疫情爆发了，武汉封城，大家都开始戴口罩了……
2020年9月6日
我申请辅修了第二专业，是你感兴趣的心理学，课程好多…今天你有没有来看我
2020年10月24日
宋澈，明天我就比你大了
2022年5月14日
疫情的形势又严峻起来，全校封校，没办法去找你，幸好有你的日记本陪我……
2022年12月18日
一个宿舍都阳了，上课好累啊，阿澈你会不会嫌我啰嗦……
2023年3月13日
一生一世
2023年6月23日
今天是毕业典礼，毕业快乐阿澈！
2024年8月7日
你的第二个本命年，生日快乐！
2026年6月17日
小猪得了好久的腹膜炎，今天凌晨，它在我怀里永远地睡着了，阿澈你还记得它吧，它来陪你了
……
2027年8月8日
我成立了一个儿童心理咨询室，阿澈我是不是很厉害……
2029年10月24日
你离开的第十年，我还是想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