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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镜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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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
地点：C市公安局南岸分局审讯室
时间：2030年9月17日 20：15
林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双手规矩地叠放在桌面。深色套裙裹着她单薄的身体，透出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感。
沈墨坐在她身侧，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桌对面的吴明霞和陆蔓蔓，像一台精密的人形监控器。
陆蔓蔓摊开笔录本，笔尖悬停，空气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
吴明霞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砺女士，”吴明霞开口，声音平稳，“根据我们最新的调查结果，需要再次确认你9月15日上午的行踪。你在08:25抵达落雪村画室附近，车辆停留至08:55离开。你承认你确实去过现场，对吗？”
林砺的视线落在文件上，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收到程雪卿的短信，赴约前往。短信内容你们已经掌握。我在主画室等待了约半小时，没有见到她。期间，只有姜翎在场。”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情况，沈律师已经向贵方做过完整说明。”
沈墨适时抬手，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一下，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吴警官，我的当事人已经清晰陈述了事实。如果警方没有新的、实质性的证据指向我的当事人涉案，我恳请避免重复性的询问，这有诱导之嫌。”
吴明霞没有看沈墨，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林砺略显疲惫的侧脸。她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陡然放缓：
“林砺，我们换个角度。姜翎在供述中一直坚称她杀害程雪卿，是因为程雪卿对她进行了长期的、无法忍受的纠缠。”
吴明霞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薄薄的打印纸，推到林砺面前，上面是姜翎签名确认的供词节选。
“但是，我们深入调查了程雪卿、你，以及姜翎之间的关系。大量的证人证言，包括你们蜀川财经大学的同学、程雪卿圈内的朋友，都证实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事实——”
吴明霞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林砺的反应。
林砺的表情依然平静，因为她早已如实告知警方她和程雪卿之间的真实关系。
“程雪卿真正执着不放的对象，从头到尾，都是你，林砺。”吴明霞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你们有过三年半的恋情，分手的原因，我们也已掌握确凿证据。”
吴明霞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林砺低垂的眼帘：“那么，姜翎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把程雪卿的感情焦点强行揽到自己身上？”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示，“是不是因为她是为了你才杀害了程雪卿？还是说是你指使她这么干的？”
沈墨眉头紧锁，身体绷直，刚要开口反驳“这是毫无根据的臆测”，吴明霞却比他更快一步。
她猛地从文件夹底层抽出两张照片和一张小小的纸条，动作利落地将它们并排拍在林砺面前光滑的桌面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审讯室里回荡。
第一张照片，是程雪卿位于禹东区公寓卧室那面墙的翻拍——巨大的黑白照片占据了整个画面，照片上的女人闭目沉睡，发丝半掩着清冷的脸庞，赫然就是林砺。
照片的视角极其私密，带着一种病态的占有感。
第二张，是《彼岸的女人》高清扫描件，画中女人的五官和脸部线条与林砺的特征分毫不差。
第三张，是一张普通的打印纸条，上面清晰地手写着：「546544 = 林砺（九键）」。
“看看这个！”吴明霞的手指重重点在那张手写纸条上，然后依次划过两张照片，“程雪卿的手环上，刻的就是这串数字！546544！我们破解了——这就是你名字‘林砺’在手机九键输入法上的完整输入码！LLINGLI！最后一个‘4’，对应的就是‘L’！”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揭开惊天秘密的冲击力：“她花38万拍下姜翎的画，不是因为画本身，更不是因为姜翎！只因为那画上画的是你林砺的脸！她把你的照片放大到极致，挂在床头，日日相对！十年了，林砺！程雪卿从未真正放下过你！她对你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商业纠缠！”
吴明霞的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桌面，目光灼灼地逼视林砺：
“告诉我！她死前这段时间，除了所谓的商业收购，她是不是又对你旧情复燃了？！她是不是再次用她那种极端的方式‘纠缠’你了？！你们之间，除了冰冷的商业谈判，到底还有没有其他见不得光的关系？！她卧室挂着你的照片，手环上刻着你的名字——这难道也是‘商业往来’？！”
“反对！”沈墨猛地站起，声音大而清晰，“吴警官！你这是在用极具煽动性的个人情感揣测对当事人进行精神施压！被害人的个人情感偏好，无论多么…特殊，只要没有转化为对我的当事人构成直接、明确威胁或侵害的具体行为，就与本案无关！这完全是…”
“沈律师！”吴明霞厉声打断他，目光却死死钉在林砺脸上。林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一直维持的冷漠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震惊、错愕，以及一丝……深埋的伤心？
不过片刻后林砺的情绪重新恢复了稳定：“我跟她之间已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机械地搓着自己的左手腕骨。
吴明霞冷笑：“难道你不恨她？难道不记得当年她在星海娱乐对你做的事情了？”
听到星海娱乐四个字，林砺怔愣了一下，然后勾唇笑起：“吴警官，10年的时光可以带走太多太多的东西，我既不爱她，也不恨她。难为你们还能查到那么久远的事情……”
林砺垂下眼睫：“程雪卿死了，我也很难过。”
她的声音很低沉，让人真的能感受到她的伤心。
吴明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动摇，迅速将火力转向另一个关键矛盾点。她“唰”的一声抽出一份盖着法医科红章的报告，用力点在“时间线分析”和“药理推算”的结论部分。
“好，我们暂时不谈感情。”吴明霞的声音恢复冷硬，“谈点实在的物证。姜翎供述，她在杀害程雪卿后，将作案使用的加湿机和水杯扔进了画室附近的黑水河。我们投入了大量警力，对相关河段进行了反复拉网式排查，至今仍一无所获！”
她盯着林砺，“而在案发后，进入过画室范围，并且有‘机会’接触核心现场外围区域的人——就只有你，林砺！你8点25分抵达，8点55分离开，在主画室停留了整整半小时！”
吴明霞的手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告诉我，在那半小时里，她是否交给你什么东西？或者，帮她‘处理’掉了某些关键的、她可能遗漏或不便带走的物品？”
沈墨立刻反击：“吴警官！这是毫无根据的假设！我的当事人明确表示她只在主画室等待，未进入储藏室，也未接触任何物品！警方的现场勘查报告也证实了储藏室只有姜翎和死者的痕迹！你现在的指控，是基于对‘物证未找到’这一结果的恶意揣测！我的当事人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解释姜翎供述的物证为何消失！这完全是警方的责任！”
“责任？”吴明霞冷笑一声，目光再次刺向沉默不语的林砺，“那我们就来谈谈另一个警方‘责任’范围内，但你们可能更有‘能力’解释的问题！”
她再次抽出一份文件，这次是物证清单和一份关于药品管制的说明。
“姜翎供认，她杀害程雪卿使用的是两种药物：吸入性麻醉剂茶花烷和注射用肌松剂茶花碱。这两种药物，”吴明霞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在我国均属于严格管控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普通人几乎没有获取的渠道！即使是医疗机构的医生，也需要严格的处方权限和登记备案才能少量申领！”
她将药品管制说明的文件页面转向林砺和沈墨。
“姜翎，一个画家，社会关系相对简单，我们排查了她所有的医疗记录、社交网络、网购和物流信息，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能独立获取到如此专业的、足以致命的管制麻醉药品！”
吴明霞的目光锐利地聚焦在林砺脸上，“但是，林砺女士，你的善石科技公司，据我所知，掌握着庞大的信息流和资金流网络，你比姜翎更有机会接触到违禁药物。”
吴明霞身体前倾，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抛出那个酝酿已久、直指核心的问题：
“林砺，是不是你——利用你在善石科技的身份、资源和渠道——协助姜翎获取了这些致命的药品？”
沈墨直视吴明霞，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吴警官！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极其严重的、毫无证据支撑的指控！我的当事人从未接触、更未提供过任何违禁药物！善石科技的所有经营活动都严格遵守国家法律法规，随时欢迎警方在合法程序下进行核查！”
沈墨冷笑一声：“警方若怀疑药品来源，请申请搜查令。我的当事人没有义务替你们查案。”
吴明霞沉默了，她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她抛出这项指控，只是为了观察林砺的反应，而对方的反应太过滴水不漏，她看不出任何破绽。
今天的审讯，吴明霞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