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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那是心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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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过几分,厉全希轻手轻脚从病房出来。
他鲜少地严肃,板着脸对两人说:“去我办公室说。”
回到办公室,病历本被厉全希狠狠砸到桌上,页角翻飞。
指着凌家两兄弟的鼻子,‘你们’了半天,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捂着心脏,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凌遂着急了,“你们啥啊,倒是直接说清楚,喏喏他怎么了?”
“情况很严重吗?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人醒了吗?”
相比于凌遂,凌遇要显得淡定得多,抱臂靠在墙上,安静等待厉全希的说明。
厉全希摇摇头,“他身体没什么问题,人没事,是心病。”
凌遂立刻松了一口气,“嗐,他人没事就行,我担心死了。”
迎接他的是来自厉全希百分之百力气的暴击。
怒斥:“你说什么?人没事就行?什么叫人没事就行?”
“你知道不知道心病最难医?我在里面和他嘚吧嘚吧半天,他一句话都没回过,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他以前是多爱笑温柔的一人,凌遂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出这话?!”
“我还要用绑带强行控制住他,不然他一直用漱口水漱口,口腔黏膜坏完了,嘴里都是血也不停一下。”
无法原谅。
厉全希一闭上眼,云落秋那双依旧漂亮,但却毫无生气、空洞的眼睛便会浮现在脑海里。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一瞬之间丧失所有的活力,他不敢去想。
“你们俩,”厉全希吼完也累了,有气无力道:“回想一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心病,找到病灶才能对症下药。”
“如果你们搞不定,我要联系他的家里人了。”
办公室里,电脑主机风扇呜呜作响,外边强劲的风撞击玻璃窗发出砰砰的声音,交映成曲。
凌遂在中间的空地来回转圈踱步,头发被他自己抓成鸡窝,嘴里念念有词。
而凌遇稳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打横,目不转睛盯着看。
凌遂死活想不出来,于是扭头抓起凌遇的刺:“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视频?”
他扑过去沙发上,半躺在凌遂旁边,凑过去看手机,“你看的包厢监控视频?那儿什么时候有的监控?”
凌遇没有理会他的傻弟弟,反复拖动视频约二十分钟的位置,单独截取出来五秒。
双指拉动放大,陈鹏下半张脸占据整个手机屏幕,4K镜头下口型清晰可见。
福至心灵,凌遇几乎立刻联想到了他说的是‘狗肉’,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
凌遂还蒙在鼓里,“你单独截这里出来干什么?”
“够了?陈鹏不是在问喏喏一块月饼够不够吗?”
凌遇胸腔剧烈起伏,深呼吸好几个轮回平复心情。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当年小小的云落秋经历了什么。
如今陈鹏是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从伤疤刚长好的位置捅进去,顺着划开一道大口子,伸手把里面的疼痛搅个乱七八糟。
“他说的是狗肉。”凌遇冷冷说。
“狗肉?”凌遂对着视频又看了一遍,“还真是。”
“鲜肉月饼用狗肉做?谁弄出来的恶心做法……”
凌遇诧异望向他,“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凌遂眨了眨眼睛,不似说谎。
凌遇怔愣两秒,怒极反笑。
此时此刻,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不顾父母威胁压迫,抛下家族期望,赶在凌遂前面找到分化期的云落秋。
凌遂真他妈混蛋。
“原因我知道了,”凌遇站起身转移到厉全希旁边,跳过细节部分,简单阐述那年的意外事件。
“喏喏他不能吃肉,更别说狗肉。”
厉全希见惯了各种奇葩事件,早已练就了一颗强心脏,现在也沉默着,面色难看。
“这是真没辙了,术业有专攻,我帮不了什么,只能寻求心理医生的建议,做开导治疗。”
凌遇点点头,“现在能去看他吗?”
“可以,我给他打了镇静剂,算时间应该差不多睡着了。”厉全希说。
凌遇要出门,略过凌遂时被他抓住胳膊强制停了下来。
凌遂声音嘶哑,“这件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窗外寒风肆虐,呼呼在撕裂的心口上灌风。
凌遇默了默,“你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不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凌遂兀地停下,无数个记忆碎片闪现。
云落秋出去吃饭时从来不碰带肉的菜,总是吃凉拌菜和冷盘,他还以为是omega爱美,要保持身材;
妈妈告诉他隔壁云家漂亮的omega受伤了,是心理问题,不爱出门见人,要多去陪陪人家;
道听途说有个omega小孩被绑架,救助的狗当着小孩面被杀了;
某天起再也听不见大白的狗叫声;
云落秋忽然决定投资建立的流浪动物保护基地,每周必去一次……
种种迹象无不指向同一件事。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下意识无视掉,觉得那不重要,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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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口,凌遇手搭在门把手上,犹豫几秒,然后坚定按下去,进门反锁。
云落秋躺在病床上,被子盖到肩膀下一点的位置,碎发顺着滑落到两鬓边,露出好看的眉眼。
他睡姿一向很好,即便现在眉头紧皱着,脸上是未干的泪痕,明显在做噩梦,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
病床不远处有一张一米八的长沙发,凌遇坐在上边,所有动作放到最轻,不打扰云落秋。
Alpha双臂环胸,不要命地压榨腺体,纯度最高的alpha安抚信息素似有索引,直奔着云落秋去。
直到房间里每一个角落,被子里的每一团棉花都浸满了青柠信息素味,云落秋眉头渐渐松下来。
凌遇力竭,仰头靠在沙发背上。
普通的alpha信息素连着释放大半个小时要耗掉无数精血,更何况是经过提纯后的安抚信息素。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凌遇没力气搭理,可对方跟较上劲了似的,不得到回复消息不停。
厉全希:【我突然想到,你不会又悄摸去用安抚信息素了吧?】
厉全希:【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厉全希:【和你强调了八百遍是不可逆损害,你再这么弄下去迟早把自己耗成废物。】
厉全希:【到时候我可不管你,你和落秋一个废物alpha,一个对alpha信息素有过度渴求,我看你怎么办。】
……
凌遇快速滑动,寥寥看完厉全希半唠叨抱怨,半关心担忧的信息。
凌遇:【知道了。】
厉全希:【我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还帮你摁住凌遂,你就回我三个字?】
厉全希:【哦不,还有个句号。】
厉全希:【我可看过你跟落秋的聊天记录,你不是这样的,区别对待。】
厉全希:【我们那些年的同窗友谊终究是败给了白月光,败给了爱情。】
厉全希:【对了,落秋怎么样?】
凌遇举起手机对着拍了张照,发过去。
厉全希:【看着还行,吊瓶见底了记得提前摁铃叫护士。】
厉全希:【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肯定不会睡过去的。】
厉全希:【你真得请我吃饭,你弟好烦,缠着我问东问西。】
凌遇点开刚才拍的照片,放大几倍,指尖轻轻触碰着里面的人,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似的。
接着,他想起今天下班前趁着夕阳正好,偷拍的那张照片。
滑动解锁秘密相册,照片里的云落秋笑眼弯弯,冲着镜头在笑,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狡猾小狐狸,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在拍我。
凌遇看了很久,手指动了动,把这张照片设置成背景壁纸。
“凌遇。”
他几乎是弹射起身,快步走到病床边,弯腰靠近,轻声问:“要喝水吗?”
云落秋的嘴角还沾着一点血迹,唇色发白。
他摇摇头,垂下眼看着手腕上的棕色绑带,声音嘶哑:“帮我解开。”
细白的手腕上已经被勒出道道红痕,几处皮破了往外渗着血。
“不行,”凌遇找来几张软手帕,垫在绑带和手腕的中间防蹭,“你现在控制不了自己,容易做出伤害身体的行为。”
“想点别的吧,”凌遇曲着长腿,用棉签浸湿水,慢慢替他润嘴唇,“比如,你想怎么对陈鹏?我帮你。”
云落秋眸光闪烁一下,随后机械重复,“帮我解开。”
“理由。”凌遇问。
“帮我解开。”
云落秋第无数次重复,像是只会说这句话似的。
凌遇也不再废话,上手替他解开绑带的扣子,在他要起身的同时,脱鞋欺身而上,紧紧抱着不撒手。
不管云落秋挣扎得有多厉害,凌遇都没有放手。
“喏喏。”凌遇靠近云落秋耳边低声说。
云落秋潜意识认为后面接的一定是‘乖’,‘听话’,可凌遇只说:“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我在这。”
忽然之间,心里压得云落秋喘不过气的石头‘嘭’的一声炸开了。
他瞪着眼,两行清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