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番外：年少许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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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刚过，京城便被一场大雪覆盖。
荣王府的偏院一角，积雪未扫，寒风凛冽。一名只穿了一件藏青色棉袍的少年，正跪在青石板上，身体微微发抖。
路过的侍从们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他。
他们都知道，荣王府最不受宠的庶子谢弈，又被荣王责罚了。
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无精打采地垂着，脸色冻得发青，嘴唇毫无血色。
比起身体的寒冷，他的心更加寒冷。
这次被罚，是因为他被嫡兄谢昭污蔑偷盗御赐的龙纹玉佩。
明明是他亲眼看见是谢昭自己失手打碎了玉佩，害怕责罚，便趁他路过时，将碎片塞进他的袖袋，反咬一口。他竭力解释，可父亲根本不信。在父亲眼里，嫡兄的话永远是对的，而他这个庶子的辩解，只是推卸责任。
父亲让他在偏殿跪着，直到认错为止。
他认为不是自己的错，便一直跪在偏殿这里。
想到这里，委屈便涌上心头。他昏昏沉沉地想，如果自己冻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而在荣王府正厅却是另一番景象。
暖炉烧得正旺，茶香袅袅。征北将军鹿自山携女鹿宁过府拜年，与荣王寒暄。
年方十岁的鹿宁，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袄裙，梳着双丫髻，像个年画娃娃般可爱。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透着一股灵动机敏，一看便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大人们说话，她觉着无趣，便悄悄溜出了正厅，恰好遇到同样来荣王府拜年的兵部尚书之子向南予。
向南予年长她一岁，已是少年模样，见到鹿宁便忍不住想逗她，抢了她攥在手里的糖人。
两个孩子顿时在廊下笑闹着追逐起来。
“成玉哥哥，你还我糖人！”
“兰时妹妹，追上我就还你！”
鹿宁一路追着向南予跑过了几个院落，不知不觉间就跑到了偏僻的侧院。
笑声戛然而止，她看到了那个跪在雪地中的身影。
那么冷的天，他只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跪在厚厚的积雪里，侧脸冻得发白，背脊却挺得笔直。
鹿宁的心仿佛被攥了一下。
她生在将军府，父兄虽严厉，却很疼爱她，何曾见过这般场景。
“喂，你看什么呢？”向南予也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说道，“哦，是谢玄英啊，肯定又惹王爷不高兴了。别管他，我们玩我们的。”
鹿宁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松开抓着向南予衣角的手，慢慢走向那个雪中的少年。
她在他面前停下，小声问道：“你没事吧，为什么跪在这里？”
谢奕缓缓抬起头，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超乎这个年龄的沉寂，还有一丝不肯认输的倔强。
他看清眼前是个温暖明媚的女孩，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鹿宁看他冻得浑身发抖，立刻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狐毛斗篷，将它披在了谢奕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谢弈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内心某处好像被触动了一下。
“你等着！”鹿宁说完，转身就朝着正厅的方向跑去了。
她记得父亲是在和荣王说话。
正厅里，鹿自山与荣王相谈正欢。鹿宁一股脑冲进去，也顾不上礼节，直接跑到荣王面前，仰着小脸，急切道：“王爷，外面好冷，那个小哥哥快要冻死了，您让他起来好不好？”
荣王一愣，随即脸色有些不好看。家丑被外人撞见，总是不光彩的。
他打着哈哈，说道：“兰时，那孩子做错了事，正在受罚呢。小孩子家不懂，快去玩吧。”
“可是真的会冻死的！”鹿宁不依不饶，拉住父亲的衣袖，恳求道，“爹爹，您说句话呀！”
鹿自山虽是个粗人，但也疼爱女儿。见女儿如此着急，他便对荣王道：“王爷，孩子们难免犯错，这大冷天的，跪久了确实伤身。不若小惩大诫，便让他起来吧。”
碍于鹿自山的面子，荣王不好再坚持，只得挥挥手，对下人道：“去让那孽子起来，回房思过！”
鹿宁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谢谢王爷！”
说完，又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她跑回侧院，看到下人正没好气地让谢奕起来。谢奕面无表情，正试图站起身时，因为跪得太久，双腿麻木失去知觉，身体没站稳，眼看就要栽倒。
鹿宁赶紧冲过去，用力架住他的一只胳膊，喊道：“小心！”
向南予也跟了过来，皱着眉看着，似乎不太情愿，但还是伸手扶了谢奕一把。
谢奕借着力道，勉强站稳。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只到他肩膀高的女孩正吃力地撑着他，不免心中一软，开口道：“谢谢。”
“不客气！”鹿宁笑得灿烂，“你快回房去暖和暖和吧，我们扶你回去！”
谢奕没有拒绝，在鹿宁和向南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那处冷清的住所。
整个房间简陋得不像王府公子的住处，甚至比有些得脸的下人都不如。向南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的模样。
鹿宁却像是没注意到这些，帮着谢奕在床边坐下，又手忙脚乱地想去给他倒杯热水，却发现壶里的水也是冷的。
“你……”谢奕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开口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鹿宁！我爹爹是征北将军鹿自山！”鹿宁转过身，颇为自豪地自我介绍，随即又指了指旁边的少年，“他是向南予。”
谢奕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后他看向鹿宁的眼睛，郑重许诺道：“鹿宁，今日之恩，我谢玄英铭记于心。日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任何条件，只要我力所能及，定当竭尽全力报答于你。”
少年的声音尚且稚嫩，诺言却如千斤重。
鹿宁眨了眨眼睛，似乎被承诺弄得有些懵懂。半晌后，她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呀，我记住啦！”
这时，外面的下人似乎在催促向南予回去了。向南予拉了拉鹿宁的袖子，说道：“兰时，走了走了。”
“好！”鹿宁应了一声，又对谢奕挥了挥手，“小哥哥，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啦！”
说完，她便像来时一样，蹦蹦跳跳地跟着向南予离开了。
谢奕独自坐在房间里，肩上还披着那件红色斗篷。他微微攥紧了拳头，将鹿宁的名字深深烙进了心底。
而跑远的鹿宁，眼前却飘过细碎的文字。
“屈辱”、“复仇”、“造反”……
她停下脚步，使劲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向南予回头问她。
那些奇怪的文字瞬间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没什么。”鹿宁甩甩头，认为大概是跑得太快眼花了吧。
*
第二天，天空放晴了，街上又重新热闹起来。
鹿宁缠着向南予陪她出来逛集市，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鹿宁拿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吃得正开心，目光不经意间瞥向街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那个跪在雪地里的谢奕。
他今日换了一身稍厚实些的青色衣袍，依旧显得十分素净。他似乎刚从某处书斋出来，手里拿着两本书，眉宇间依旧是淡淡的疏离。
彼时鹿宁并不知道庶出在王府会被欺负，只觉得他身后就跟了一个侍从实在孤单，想也没想就跑过去了，清脆地呼喊道：“玄英哥哥！”
谢奕闻声抬头，看到跑过来的鹿宁和跟在她身后的向南予，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微微点头：“鹿姑娘，向公子。”
鹿宁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将手中还没吃过的那串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吃，可甜了！”
谢奕从未在街上吃过这种东西，也没人会这样自然地给他递零食。他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鹿宁那双热情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鹿宁笑得更开心了。
沉默片刻，谢弈从腰间解下一枚随身佩戴的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雕着简单的祥云纹样，是他生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他将玉佩递给鹿宁：“这个，给你。”
鹿宁瞪大眼睛，惊讶道：“给我？为什么呀？”
“回礼。”谢奕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鹿宁看了看那玉佩，虽然觉得这回礼太贵重了些，但还是高兴地接过来，说道：“谢谢玄英哥哥！我会好好收着的！”
向南予在一旁看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出声提醒道：“兰时，我们该走了，鹿伯伯该等急了。”
“哦哦，对！”鹿宁这才想起时间，将玉佩收进怀里，对谢弈挥挥手道，“玄英哥哥，我们先走啦，再见！”
说完，她便和向南予并肩离去。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鹿宁发出清脆的笑声，向南予也侧头看着她笑，二人在一起看着非常和谐。
谢奕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串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糖葫芦。他望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看着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心中一阵酸涩。
为什么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眼前短暂地模糊了一瞬，几行的文字飞速闪过，快到让他来不及捕捉任何含义，便已消失不见。
谢奕眨了下眼，再定睛看去，眼前只有熙熙攘攘的街道，仿佛刚才只是阳光刺眼造成的幻觉。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手捂了一下心口。
而那枚送出去的玉佩，似乎带走了他心中的某一块空缺。他的心，好像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叫做鹿宁的女孩一起走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串鲜红的糖葫芦，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山楂的微酸，最终融合成一种甜意，在心口蔓延开。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番外：年少许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