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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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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老爷,有急信!”管家在外叩门。
隋老爷缓缓抽出玉势,额上树出深壑,他不悦地看向门外:“说。”
管家声音紧绷:“——‘仓房’烧干了。”
隋老爷神色莫测。
隋和光鬓角发湿,眼睛低垂,下身微微痉挛,隋老爷用丝帕擦他额角,然后,把帕子塞进了穴中。“就这样出去。”
他直接唤管家进。隋和光拢起衣服,来不及打理,只能往外走,管家听到房内动静歇下去,才抬脚。
他低头,只在错身时,用一种极复杂的视线,瞟了隋和光一眼。
卧房内。
隋老爷问:“货呢。”
仓房指佛寺,货是即将转运的黄金,烧不毁。
管家惊惶道:“刚清点过,少了三成。”
金条又不会凭空消失,少的部分是为什么?隋老爷面色骤变,没能满足的情欲被杀厉取代。
许久,他说:“去把老四叫来。”
*
夜深了,下人大多候在主厅外,无人发现偏院一道身形。
隋和光靠在院墙阴影处,脚底踩着条丝帕——偏院有水缸,他洗过一次,没忍住,踩在脚下。
墙内传来模糊的字眼。
——仓房烧干了。
——佛寺炸了。
半月来第一次,隋和光感到畅快。
除了让和尚布下引线,隋和光还让他们转移了几箱黄金,运到自己在港口的仓库。
隋靖正必然问责知情人,隋翊就在府上,会是第一个被叫去的。他心性高傲,被责问,父子不说离心,也必生嫌隙。
等隋靖正查到寺僧,隋和光策反的人早跑了。爆炸再引来军方,够这父子两焦头烂额。
墙内传来瓷器破裂声,隋和光笑了笑,今夜月色很好,够冷,够暗,适合死人。
他走出院中,与一人打了照面。
隋翊目光稍滞。
他是风月老手,气息、呼吸、面色和眼神,都能瞧出一个人刚刚经历什么。
刚被他舍弃的人就在眼前,脸色更白,眼尾酡红,深夜里好似夺命的艳鬼。可目光还是淡的。
隋和光朝他微一颔首,无比平静,然后,擦肩而过。
管家急匆匆走来时,就看见四少拦住玉霜去路。
“四少来得刚好,老爷找您。”管家被那眼神骇到,快步上前,朝隋和光低声道:“我送先生回房。”
隋翊悠悠看向管家:“百顺,你很好。”
府内今早有几人去佛寺,耳目来报告时隋翊还在港口,没太在意,结果晚上寺庙就出了事,出府的人也下落不明。
隋翊在城门口逮到一个,顺藤摸瓜,摸到了管家。
但管家是他的人,有什么必要背叛?府上还有哪一方是管家能投靠的?——大少爷。
隋和光重伤在床,能替他做主策反管家的,一定是亲信中的亲信。
隋翊本来没有怀疑玉霜。他不觉得,隋和光会跟一个戏子牵扯太深。
可看今夜管家对玉霜恭敬的态度……
隋翊疑心从来就重,顿生疑窦,便开始诈管家,面无表情道:“说,你和玉霜什么关系。”
但百顺也是老油条,装傻一把好手,“四少爷快些进吧,老爷还在等……!”
隋翊将管家扇倒在地,踩住他的手,不再试探,慢条斯理落下一句:“我找到顺二了。”
顺二就是早上去佛寺又逃跑的人之一。管家大震,隋翊碾住他手指,“百顺,手要记得洗干净啊。”
管家痛到满头是汗,却不敢挣扎。
他最开始叫隋翊拎住把柄,就是被发现在“白姨娘通奸”中插手,蒙骗了老爷。可陈年旧事,不如玉霜手中的账本要命……曾经有下人偷拿一支香,被隋靖正吩咐捕房,就那样死在里头!
百顺只想混过眼前,没想过佛寺会炸。
更忘了,四少爷是笑面罗刹。
“四少,老爷还在房里……”管家搬出老爷来讨饶。
隋翊笑问:“我杀了你,他还能杀我吗?”肩膀突然传来拉拽力,隋翊慢慢转头,是玉霜,他居然又折返回来了,隋翊随手甩开他。
“招我做什么,”他冷漠勾了勾唇,“我暂时不想动您。”
他没用力,对方却踉跄几步,握着手腕像是疼极了。隋翊眼神稍变,往前伸手:“玉……”
隋靖正迈出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管家在地上挣扎,隋翊扯住玉霜的手,神色有些扭曲。
今夜无月,天幕黑沉。
隋翊也不说话,看他爹握住玉霜的手,问:“之前,手是被这孽畜伤的?”
管家从地上爬起来,道:“是前天……木莘少爷回房,和小少爷撞上了。玉先生正拿佛牌,听见争执就去劝阻,四少大概一时恼怒,出手就……”
隋老爷道:“真是巧。”
平日无关的三人偏生撞到一块。
连日暴雨,祸水又起。
隋老爷狠扇隋翊一耳光。“跪下,给你长辈赔罪。”
隋翊缓慢跪下,某一刻,视线直勾勾往隋和光身上去,看清那长袍上褶皱,隐约的水色。
隋翊说:“儿子……多谢您。”
隋和光俯视隋翊,和颜细语道:“小少爷,客气了。”
无人知四少和老爷在厅内议了什么,只听得一声枪响,老爷动了枪。
六月是宁城雨季,后半夜,又来了暴雨。
四少出来,磕十多个响头,全撞在石阶上。他走了,脚边血和水混合,流一路。没人敢拦他。
管家送隋和光回房,一路上没有见到下人,要么在避雨,要么被叫去了老爷院中。途径湖边,两人在假山后停步,雨小了些,油纸伞边缘淌出一圈雨幕,片刻后,伞换到另一人手中,原先撑伞的管家却跪了。
他看玉霜的眼神隐隐有畏惧。
只是一句传话,佛寺怎么会炸呢?
管家无心再思考玉霜的身份。已经晚了,他已经淌入浑水,洗不干净了。
“百顺,好名字,”雨幕之中,始作俑者唤他,“是百事顺遂么?”
“是……百依百顺。”管家陪着笑脸。
隋和光说:“可惜了。”
很快管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脑剧痛,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闷声,管家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就倒在地上……
再醒来,是在地道。
隋和光掏出一个打火机,火光照彻他半张脸,那张脸原本清丽,此时无比诡谲,百顺嘴皮都在颤。
隋和光问:“还记得,我是怎么被毁了身体吗。”玉霜进府前后,隋家账上多出几味毒中药,再联想他的体弱,
百顺立刻明白,对方来秋后算账了。
“是老爷听了那巫道的鬼话,才给您灌那猛药啊!”百顺果断开口:“他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算出您命格好,只要画上符阵……您虚弱了,老爷就能吸收逸散的灵气,身体见好……”
“小的也只是奉命,您知道,老爷心狠……”
“那道士是你引见的?”隋和光点破。
管家讷讷不语。巫医确实给他塞了大洋来。
管家原以为隋和光会怒,会报复,但没有,什么情绪都没有,对方很平静,继续问过去的细节,玉霜是怎么入府,隋靖正如何待他……问越多,管家越生疑:这不像翻旧账,更像是,真不知道。
他的疑惑戛然而止。
管家愣愣看向下腹——那里插着一把匕首。
生机一点一点消失,濒死时反而爆发出巨力,管家嘶吼:“让我死个明白——”
“四月十七那天,不是提前让你端回来火盆了?”隋和光道:“里边的纸是提前烧给你的,百顺。”
百顺眼前愈发黑暗,只剩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嘴唇蠕动:为什么?
他是毁了玉霜的身体,但都是老爷命令他做的。百顺想说我能给您做事,别杀我,但吐出来的只有血,还有:为什么?
隋和光让他做一个明白鬼,低低道:“白姨娘在下边等你呢。”
管家身体猛地抽搐,眼神瞬间绝望了,然后,目眦欲裂。
玉霜从阴影缓缓步出。
管家终于想明白原因。
——大少爷想他死。
为了冤死的二姨娘。
可是……那不过是个卖身的歌女,读过一点书又怎样,会写几篇文章又怎样,一个贱妾,身边也都是贱命……老子不就是,不就是睡了她房里的丫头?
那丫头自尽,关我什么事?
二姨娘、贱人,还敢来要挟我,也不看自己干不干净,是你非跟报社的人走近,我不过是同老爷说了实话,最多夸张点……
临到死,管家还是觉得,自己只是老爷的一条狗,罪不至死。
林三出来,动作熟练,把管家抬走了。隋和光取出准备好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这才看向玉霜。
今晚卧房,临走前,玉霜还跟他聊过两句:我若是要杀了百顺、杀了你爹和你兄弟,还想合作吗?
隋和光说:我帮你。
玉霜当时就愣住,直到隋和光笑说“再见”,才堪堪回神。他本意是想撵走隋和光,哪里能想到,大少爷心狠至极,直接应下了?
看见隋和光动手全程,玉霜若有所思,问:“你同管家有旧怨?”
隋和光说:“他死,隋靖正在府中就断了一臂。”
玉霜又追问他和隋靖正是怎么回事,隋和光把驻军山匪的事说了,包括隋靖正泄露他行踪,送他进匪窝,最后再勾结驻军灭口的种种。
没必要瞒,玉霜现在就是他,利益相同,应当互通信息。
玉霜听罢,有了结论:“看来,您有接下来的想法了。”
隋和光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要让隋靖正死的干净,需要拔除他的倚靠——解决驻军,联合商会,这就是你我该做的。”
玉霜渐渐冷静下来,说:“我可以直接派人暗杀他。”然后离开隋府,天高海阔,隋和光的一切筹谋,与他有什么关系?
隋和光说:“宁城警察跟隋靖正关系匪浅,难缠的很,再加上驻军,你要给隋靖正赔命吗?”
隋和光说:“杀人要诛心。”
玉霜静默不语。
片刻后,他道:“受教了。”
隋和光看向林三离开的方向,说:“我避开了要害,百顺只是昏死过去,林三得过我吩咐,会去审他。之后他的命,就给你了。”
玉霜说:“明天扔到隋翊房中,也算送别礼。”
也就是说他今晚就会杀了管家。
隋翊和管家刚起了冲突,他一离府管家就死,隋靖正会怀疑谁?玉霜这招挑拨离间 ,可谓一石二鸟。
玉霜没从隋和光脸上看出不忍,反而瞧出赞许,他禁不住嘲道:“贵府兄弟情深,令人艳羡。”
这话带着刺,隋和光半点不在意,倒是想起他另一个兄弟。“在南方时,你有没有见过我三弟、隋木莘?”
隋和光取出一张隋木莘的相片,之前进他自己卧房顺走的。
从玉霜瞬间的反应中,隋和光得出答案——“没有。”玉霜仔细看罢,说:“如果见过,这样一张脸,我不会忘。”
隋和光身体一动,玉霜以为他有话要说,走近了些。隋和光下意识往墙边退步,“……别动。”
玉霜审视几秒,去抓他后撤的手。
轻易展开对方握拢的掌心,只见指甲印密密麻麻,中心一道刀痕,血肉模糊。
西药劲大,现在还没散,隋和光用偏房缸中的水降过一次温,没疏解,不过凭意志强压。
也是到这时,玉霜才听出不对:隋和光呼吸太重了。
伤口触目惊心,一下让玉霜想起他有意忽视的事实——今晚,隋靖正叫了“玉先生”进房伺候。
玉霜色变:“……隋靖正做了什么?”
隋和光道:“我先回去了。”
一道影子却倾轧下来。
“回去?”玉霜的声音很轻,萦绕地道中,好似鬼魅:“但这副身体,我比您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