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鳎 ...
-
零上几度的冬天，浴室中正对马桶的镜子被氤氲的热气隔上一层膜，水声淅沥不停。
代参横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前，他喘着气，耳边心跳声越发明显。
浴室还是家里的浴室，但他感受到意味不明的窥视，即便水流烫得皮肤带粉，依然有寒意忽视皮肤、直逼骨隙。
突然他脑中出现了一只手从墙中伸出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将自己拽入墙中的想法，猛地转身，贴了瓷砖的墙面光洁如新，他的后背抵到了冰冷的玻璃门上，还没来得及打个寒颤，人便消失了。
冒着热气的水流自动停止，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镜子上的雾气突然被擦掉一部分，镜中一个极度相似的面孔出现，看向没有人的浴室，眉头紧锁，之后马上消失，浴室中的氤氲以镜子为中心迅速消散。
代参横整个人落入了装潢华丽的红木大床，身上未干的水滴将大床上的被子打湿，他堪堪用被子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色作战服的男人。
他抬头的瞬间，代参横愣住了。
这个人跟自己长得完全一样，除了右眼角几道细小的刀疤外几乎没有区别，还是代参横5.1的高超视力才能隔着几米就看到。
双方就这么一站一坐地对峙了一会儿，男人率先打破僵局，坐到一旁的扶手椅子上，将别在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放在手间把玩，漫不经心地问道“叫什么名字？怎么来的？选一个答。”
“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样？这里是哪？选一个回答。”代参横挑眉反问。
这种套路一般都是他对别人用。
如果你想让孩子喝药，不应该问要不要喝药，而应该问要用彩色罐子还是透明罐子。
这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样，还有自己的惯用套路，他们俩根本就是一个人。
常人可能会觉得不可置信，代参横接受的却异常良好。
毕竟感知非常敏感的他本身就是异常的，见到异常的自己也不是什么怪事。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也不用重复了。”男人将匕首丢给代参横，仿佛心有灵犀般知道他一定猜到了。
“这个世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靠解决的妖魔鬼怪数量和等级排号，我前段时间杀了唯一的一只S级怪物，代号是唯一无二的S。”
代参横看着匕首的柄处，似乎是刻过字的，但已经模糊了。
“曾经我A级的时候试过在武器上刻自己的名字，但失败了，作为惩罚，我刻的笔画全部映在了眼角。”
S本来还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又恢复沉默冷硬的状态。
代参横叹了口气道：“你的右眼视力应该也出问题了，这么近，丢给我的刀都偏了。”
他引以为豪的视力居然会在未来变成这副鬼样子。
“我们所处的地方叫鳎。鳎是鱼类的一科，体形似舌头，两眼都在身体的一侧，侧卧在海底的泥沙上，捕食小鱼。”S解释道，“你的出现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鳎告诉我取得独一无二的代号会获得独属自己的S级任务，目标不是鬼怪不用斩杀，但要完成任务，且没有告知任务具体内容。”S看向代参横，“所以你就是目标。而鳎的两眼，也就是你我到了同一侧，侧卧在泥沙上、捕食小鱼或许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任务内容。”
代参横讶异地看向他：“目标？任务？我？”
“我们是同一个人，但我不是被别人拉进鳎的。”S说道，看向代参横的目光中多了怀疑。
代参横无奈，开始自透老底。
“3岁时看到邻居耳朵上有耳边鬼，8岁看到商场着火是火鼬放屁点着了衣服，15岁月考时看到有食知鬼吃同学脑子里的知识。18岁看到三十七眼珠怪在房梁上把眼珠当球抛着玩，刺激出来的眼泪还滴到了录取通知书上。”
“停，真的，都是一样的。”S捂着额头，十分痛苦的样子，冷汗直流。
S平复了一会儿，将旁边桌上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口。
“之后，我还没来得及上京都医科大学就到了鳎里。”
“我上了京都医科大学，并且本硕博连读八年，刚工作两年。”代参横坚定地看着S。
S眼神飘忽，似乎是在回忆他遥远到不记得的正常生活。
据S所说，他是十八岁的时候进入，而代参横已经二十八了，十年过去，他们俩也没有区别。
鳎里的时间流逝速度比外面慢很多。
“我们现在所处的是S级空间，每个空间等级森严、不可越级，我的所有伙伴都留在了A级。
“意思就是这个空间里，只有我们。”
代参横与S经过了鳎的强制入睡后，重新起来就是S空间新的一天。
他们俩分别在床上和椅子上睡着了，S被椅子硌了一晚上，代参横用自己学过的按摩帮他缓解，S眼中现出满满的羡慕与向往。
“学医很苦吧？”
“嗯，但喜欢，不是吗？”
“嗯，我也喜欢。”
“喜欢什么？”
“吃苦。”
一个人对一个人不容易卸下防备，自己对自己却是最不容易产生敌意的。
“走了，S空间没有同等级怪物，但是还是会有A级、B级怪物出现，为了给我刷经验用的。”S绑好作战靴，起身却看到代参横手里居然有一把——
“手术刀？！”
S不禁惊呼着快步走来。
虽然知道这也就是鳎给“S”的奖励，顶多算一个仿品，但S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梦想中的东西了。且，这手术刀没有同以前的武器一样，一看就是很假得闪着寒光，炫耀自己的锋利和杀戮，S看见这么仿真的，难免无法自持。
代参横刚看见的时候也很惊讶，但当他看到柄处闪着银光的“鳎”字时就不再奇怪了。
倒是S极其宝贝，抓着翻来覆去地看。
“我们走吧。”代参横见他碰到了手术刀，唯恐出事，立即就将手术刀夺过来。在这个世界自己的武器就等于生命，S也不再执着，反而是自动走到前方开路。
代参横的杀怪物之路非常顺利，可能有手术刀加成，杀起来格外流畅。S乐得清闲，席地而坐看代医生操作，时不时打趣地喊几声“代医生真熟练”“代医生真厉害”
“S，怎么没有血？怪物不会流血？”杀完这一片怪物后，代参横提出了他的疑问。
“是的，鳎里的任何生物都不会流血，只会消散后重新融入鳎。”S的手穿过一片金色浮尘——正是代参横刚杀完的怪物消散而成。
“看，这些东西虽然生前长得挺丑，不过死后却会化作满天浮星。”
代参横看向飞上天空的金色浮尘，它们逐渐融入天空直至看不见。
“跟现实世界的星星一样。白天也有，但夜晚才能看见。”
“是啊，现实世界里它叫星星。”S仰望无垠天空，不禁感慨道。
代参横低着头，若有所思。
又是一个忙碌的一天过去了，日暮西山，二人并肩向住处走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逐渐相处出了感情。或许因为都是自己的缘故，他们本就比其他人更亲密，再加上日日夜夜的相处，日久生情。
二人看起来相处融洽、身体相合，但很多都没有明说。
或许认为是自己，应该什么都很了解。或许是怕一次越界，便终生不再拥有。
一次酣畅淋漓之后，代参横被S从背后抱住。
代参横听到枕边人平稳的呼吸声，轻声道：“你知道我成年后如何吗？”
“鬼怪不再仅是看得见的实体，连一些活人也是鬼怪的虚影。”
他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天外而来。
“即便什么也没有，我的脑子里也会突然提醒我。哪里，什么样的鬼怪，什么方式出现。”
“我快疯了。”代参横声音虽轻，却也能明显听出颤抖。“于是我在可能手术杀人前辞职了。”
代参横静下来平息自己，静静听着S熟睡的呼吸睡去。
我已经找到方法了，我一定送你出去，独一无二的S，医生。
S和代参横照例完成每日清怪任务后，代参横突然将手术刀插入S的心脏。
S一脸震惊，死死盯着柄处散发银光的手术刀和手术刀的主人。
代参横将手握着的地方后移，手术刀扎得更深，代参横将柄处的“鳎”用沾有金色浮尘的手指使劲磨蹭，终于将这个闪着银光的字擦掉，手术刀捅入的位置开始流血。
S想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被一种陌生的感觉充斥甚至逐渐上涌——他吐血了。
这把手术刀本身只是一把现实世界的手术刀，这把手术刀不是属于鳎的东西。
代参横推测：现实世界的物品是鳎跟现实世界的联系。如果鳎的两只眼睛去到异侧，鱼的种类就会被改变，鳎就不会再卧沙、不会再捕食小鱼，甚至会把已经吃掉的小鱼全部吐出来。
而今看到S口吐鲜血，他知道，他是对的。
“马上你就能出去了，代参横。”代参横抚摸着S眼角的刀疤。“记住，你叫代参横。从此鳎里没有S，现实只有代参横。”
这是S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醒来后他在病床上，因为奇怪的中年病病情恶化而转入icu，但他突然又自己好了，于是医院将他放了出去。
S离开现实太久，他已经与社会时代脱节了，但当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不是代参横的身体，这是另外一具身体，一具与他在鳎中特别相似的身体——因为眼角的刀疤和依然不好的视力。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安司。
他曾经试过去找关于代参横的资料，但是无论他跑到哪个城市，都没能找到，包括他们的故乡。
安司不再为了寻找代参横而奔波，他在他们的故乡定居下来，在一个小学当了科学教师，孩子们非常喜欢这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老爷爷，经常绕着他问问题、答问题，安司也会跟他们分享零食。
孩子们发现，安老师特别喜欢在学校办公室的窗户里向外面的医院看去。
安司当老师直到退休那年，他过上了还不错的生活，偶尔写一些小故事赚些小钱。
他定期会去医院体检，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认识这个和蔼的老人家。再后来，老年病频发，安司终于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感到平淡的开心，与浅淡的不舍。
他住进了医院的单人病房，每天都会有医生来查房，顺便带点水果给他吃。
有一天，他居然在清晨六点就起来了，神清气爽。此时房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出现，声音是安司那么熟悉的清冽。
“工号30958，代参横。7月21日例行查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