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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任性 ...

  •   接下来的半路,周密一直假装认真欣赏窗外风景,林知深也没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清新的纯音乐缓缓流淌,略略减轻了周密胸口的疼痛和烦躁。
      到了饭馆,林知深和老板熟稔地聊天,看上去是旧相识。周密趁机去厕所咽下止痛药,避免林知深看出异样。
      “你想吃什么?”林知深把菜单递过来。
      周密推回去,“我都可以,而且,是我请你吃饭。”
      “好。”林知深点了几道菜,避开了周密不吃的几样。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渐渐地从现状说回了高中。周密发现,林知深比他自己更记得他高中的样子,而那段时间却是周密最不想回忆的日子。
      高一的时候,周密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文科班男生少得可怜,他和其他男生又合不来,一个人占着后头两张桌子,和前桌们聊聊天,算是自得其乐,偶尔的孤独感也马上会被试卷冲淡。
      高二开始,或许是自己懈怠,或许是学习难度变大,周密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更差,读不进书,思绪乱飞,身体也变坏。
      学习成绩一下降,母亲又要急,她生气时的话语实在尖锐,一下一下扎着周密紧张的神经,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期间的日子是灰色的。
      林知深是在高二下学期从理科转进来,被班主任安排坐到周密旁边,成为周密灰扑扑生活的一部分。
      周密的记忆里,林知深没有一刻不在学习。他要学新知识,还要背旧东西,他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晚餐十分钟不到就解决,像学习平板成了精。
      对比一下,周密像另一个世界的人,懒懒散散,发呆睡觉。他很自觉地不去打扰林知深,除了担心影响他学习,还因为林知深看着太高冷,或者说太高级,周密放低了自己,羞于上前。
      时间久了,他也会对林知深的执着生出不理解与不屑,何必呢?这么努力。但他知道,自己是嫉妒林知深的毅力,怨恨自己做不到这种程度。
      对林知深复杂的心绪在高三的一个中午尽数消解。那天是周日,上午放学后,周密去等公交,由于学校位置偏僻,公交到来的时间比幽灵还让人捉摸不透,周密左等右等,迟迟等不来公交,偏偏当时周密心情烦躁,他气得干脆直接往回走。
      走了快十分钟,蓝色的大车晃晃悠悠地朝学校驶去。周密无语,跑到公交车的下一站等。等了半天还没来,他以为公交车过了,只能再次往回走。走到路口,蓝色大车再次晃晃悠悠经过,留下一串车尾气。
      周密正无声崩溃,林知深骑着小电驴神兵天降,出乎意料地热情发出载周密回家的邀请,周密千恩万谢,坐上车后座的那一刻心想:他人真好,我以后再也不悄悄挤兑他了。
      从那之后,两个人有时也会聊聊天,抱怨一下繁重的课业,开开对方的玩笑。林知深还是很努力,周密还是很丧气。
      高考后,两个人不断在升学宴和ktv碰面,也只是碰面,没再说话。周密留在本省,林知深去了外地,联系就此断了。
      回顾完不多的交集,周密发出疑问:“高中你眼睛就没从书上挪开过,怎么记得那么多事儿?”
      林知深歪了下头:“没那么夸张,我经常抬头的,你没看到而已。”
      “这样吗。”周密又想出另一种解释,“说明你记忆力好,天生学文科的料。”
      周密不擅长夸人,说完比被夸的人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眼睛也不肯直接看向对面的人。
      林知深扬起嘴角,又拉下来,不知是不是灯光原因,周密颧骨侧面隐在阴影里,显得人过于清瘦了。
      “f市好吃的多吗?”林知深问。
      周密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上面来了,他回答:“可多了,你有空也可以去f市玩玩儿。”
      林知深继续问,“那你是不喜欢吃?”
      “喜欢啊。”
      周密灵光一闪,猜到了缘由。他手心出了点汗,攥了一下裤子。
      “可能是工作有点累吧,你也知道的,干活的人有干不完的活,我刚开始傻,没意识到这点。”
      林知深没再细究,“那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太瘦了对身体不好。”
      菜陆陆续续上来,林知深喂猪似的给周密夹菜,周密不想拂他好意,细嚼慢咽着吃了大半。
      走前老板提了几瓶家酿的酒给林知深和周密,林知深提议去L河旁走走,周密欣然同意。携酒游江,好不快活,可惜这里有两个人不能喝酒。
      河水揉碎清辉,一弯波光粼粼。周密抬头寻月,一圈彩云环绕着玉盘,挂在空旷的深蓝夜空,遥远而浩渺,横亘古今。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周密指着天空说,眼里映着河底的光。
      林知深看了看月亮,又看向周密:“好美。”
      他想起刚转到文科班的时候,周密还在补觉,上课铃响了才艰难地爬起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新同桌,只见周密低头又睡了会儿,随后望向窗外悬挂的云,也许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转头对上林知深的目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哈喽!”
      林知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点点了头作为回应,现在想想真够蠢的。
      后来林知深发现,周密很喜欢看外面的天空,不论晴天下雨,白天夜晚,不论云卷云舒,月圆月缺,他都会长久地望着那方天。
      记得有一个月,周密每天晚上都会拿一张小卡片画下月亮的形态。林知深从此不用抬头,只需看一看周密的桌角,就知道每晚的月亮长什么样。
      “想什么呢?”周密拍拍手,“嘿!回神!”
      林知深压下他的手,还没完全从回忆中抽离,声音随意又低沉,“嗯?”
      “嗯?”周密摸了摸耳朵,“我感觉有点累了,能回去吗?”
      “好。”
      林知深想他白天坐车辛苦,开车把人送回了宾馆。
      “拜拜,回去路上小心。”周密弯下身子挥了挥手。
      林知深也挥挥手,“早点休息,晚安。”
      周密抿了抿嘴,后退一步,走了。
      林知深瞄到了副驾驶门边没带走的酒,他抬眼看向周密的背影,升起车窗。
      “明天见,周密。”
      于是第二天早上,周密收到林知深要来给他送酒的消息。
      林知深要上班,送酒只能在中午休息或者晚上下班的时候,那时见面免不了又要约饭,约饭又要接触。周密扣着手机壳的角,进退两难。
      他不傻,林知深的心意并不掩藏,他也喜欢对方。可两个人不会有结果的。
      周密打下“我不喜欢喝酒,你留着吧”,踌躇了很久,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他这次旅行本就是弥补遗憾,为什么还要和从前一样顾头顾尾呢?他至少要弄清楚林知深为什么会对他有好感吧?
      周密认为,喜欢林知深是件很正常的事。他聪明努力,优秀上进,永远脚踏实地,待人真诚,品行端正,长得也好看,又曾经距离自己那么近,喜欢他就像喜欢奶油蛋糕一样平常。那林知深呢?为什么会对自己态度暧昧?
      周密问林知深什么时候见面,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复。
      林知深:晚上吧,还是昨天一样的时间,我去找你
      周密:好的,你先忙吧
      林知深:玩得开心
      周密在床上翻了个身。他的体力在慢慢下降,为了晚饭,他准备整个白天都在宾馆躺着,玩累了睡,饿了点外卖。他突然想起来还有本没看完的书,他下床把书拿到床上。
      熬过前面枯燥的部分,后面的内容十分精彩。周密一口气读完了,他体会到了传说中“灵魂的升华”的感觉。
      其实他没完全看懂,书里表达的内容太多太深,他只能记住最触动他的那部分——一个人由千千万万个面组成,不要被你自认为的某个人格所束缚,你随时能以任何一种人格、任何一种姿态开始全新的生活。这不正是他现在所做的事吗?
      大脑亢奋之后迎来疲惫,周密燃着燃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他起来拾掇了一下自己,提前吃下止痛药,盯着手机,不错过任何一条消息。
      来了!
      林知深站在车前提着一个袋子,看到周密过来,他上前走了两步。
      “麻烦你还特地给我送过来。”
      周密接过袋子,里面除了酒,还有一个小盒子。他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林知深却坏心眼地没解释,拉开副驾驶车门请他上车,坐到车上了也只字不提。
      周密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打开,想着等回宾馆再看是什么。
      林知深问他:“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
      周密还是那个答案:“都可以,我不挑。”
      意料之中,林知深调侃他:“真的不挑吗?高考之后大家聚餐,每次点菜你都把菜单给别人,等菜上来了又只吃其中几道。”
      周密有点儿难为情,“当时比较固执,就喜欢吃喜欢的菜,现在不一样啦,海纳百川,什么都吃。”
      林知深用余光看周密,他的头发有些长了,被窗外的风吹成蒲公英,风似乎随时可以把他抓走,他也无所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
      林知深为这认知皱眉,他应该感到高兴,周密从高中的阴云中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了焦虑和困惑,只有懒懒的轻松。林知深把刚刚的念头甩出脑袋。
      车停在了L河旁的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门口,里头装修也很风雅,竹枝轻摇,琴筝和谐,窗外可见静静流淌的河流。
      他们跟着服务员进了一间小包厢,凉风从撑开的木窗溜进来,缓和了暖黄灯光带来的闷热感,周密很喜欢这种氛围。
      点完菜,包房里只剩下单独两人。林知深忽然开口,直接放了把火:
      “周密,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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