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好久不见 ...
-
吃完晚饭,两人沿着街道慢慢溜达,李益絮絮叨叨地计划着明天的一日三餐,周密扶着行李箱的栏杆,强打起精神回复他。
李益懊悔地说:“唉,早知道我之前就不请假了,还能陪你玩玩儿。”
“这哪行啊,放假就该在家好好休息”周密知道李益的工作特别消耗精力,“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儿了。”
“你还是这么体贴啊。”李益突然促狭地笑起来,“有没有找到小帅哥啊?”
大二寝室闲聊的时候,周密对室友公开了性取向。大家相处得太友好,好到有时候说话都不过脑子,等他反应过来,室友们都大大咧咧地表示没什么,大家都是新世纪青年,性取向自由。
想到当时的场景,周密不由得嘴角带笑,挑眉说道:“有帅哥我就不找你了。”
“好啊你,见色忘友是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回了李益的出租屋,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李益让周密随意,把这儿当自己家。
李益收拾东西洗澡去了,周密脱力地躺在床上,平稳着呼吸。等体力稍稍恢复,他打开行李箱收拾了一下要用的东西,脑子里想着明天的行程。
J城人文景观多,工艺制品业发达。周密打算上午去J城博物馆转转,下午去商业街给万哲和章浩初买点儿纪念品。
洗漱时,周密观察着镜中的自己,他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这幅身体,骨肉已不复往常的匀称,正日渐消瘦,生命力肉眼可见地慢慢从他体内流失。他拿起花洒浇向镜子,水瞬间淹没了另一个周密。
李益已经打开电视,两人就着背景音继续聊天,聊大学同学动向,聊家长里短,聊工作的勾心斗角,聊生活的落差。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文艺男?我给你看他朋友圈,酸得我牙疼……”
“我妈一直在催我相亲,我真不想被推着往前走了……”
“你单位也这么离谱?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当时我们还说要一起去旅游,结果是我一个一个来找你们……”
……
聊到半夜,两个人都累了,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李益一早起来上班,桌子上放着温热的早餐。周密吃了早饭,按照计划去逛了博物馆,在公园感受J城太阳的温度,还帮一个走丢的小孩儿找到了家长。空下来的时间他找到李益昨天晚上说的餐厅,点好菜等他过来。
但李益出了点状况,“对不起啊周密,我临时来了个任务,只能在食堂吃了。”
周密问:“那我打包去找你可以吗?你有空吗?”
“恐怕不太行……”李益声音里满是抱歉。
“好,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晚上吃吧!我到时候肯定好了。”
“好啊!”
餐厅的饭菜很好吃,但两人份的饭菜太多,周密吃撑了也还剩不少。想到晚上还要出来,他便没打包。
事不如愿,晚上李益又要加班,一起吃饭的约定再次落空。
周密安慰李益没关系,李益也乐呵呵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还有下次,下次我们一定好好聚聚。”
“是啊,还有下次。”周密轻声道。
他在心里向李益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没有下次了。可是我又怕你骂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原谅我。
晚上九点,周密踏上前往K市的火车,李益此时还在公司奋战。两人的生命轨迹最后一次相交,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
同万哲和章浩初的再聚和李益差不多,大家交流近况,回忆往昔,顺带八卦一下同学。周密以为再见大家最后一面能够满足遗憾,可每次离别时他总要用尽全力才能不让眼泪流下,心里的空洞似乎更大了。
期间母亲、父亲以及姐姐周清都来过电话,无非还是劝他去相亲。父母态度坚决,周清更像是完成任务,她生完宝宝不久,还没完全恢复精力。
“周密,我理解你想一个人的想法,毕竟你还年轻。不过你是男人,结婚对你好处大于坏处,你再想想吧。多多又哭了,我先不说了。”
挂断电话,周密不再想这些事,他打开L城攻略,不出意外,接下来一个月他都会在L城。
他长租了一间宾馆房间,但是当地道路太碎,他拉着行李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路。体力比电量先耗尽,他垂头丧气地坐在石墩子上,烦躁地来来回回推着箱子。
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是周密吗?”
周密茫然地抬头,一个穿着神似保洁服的灰色套装的男人站在前方,五官淡极生艳,清清冷冷的气质一如从前。
林知深,他高二到高三的同桌。
“好久不见啊!”周密惊喜地站起来朝他走了两步,“好巧啊,在这儿碰到你。”
“好巧。”林知深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睫毛还是密匝匝撞在一起,“你来这边旅游吗?”
“对,但是我找不到宾馆了。”周密举起手机晃晃。
“哪家?我带你去。”林知深依旧面冷心热。
周密说了名字,林知深立刻领着他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巷子,周密心里凉了半截——他格外注重住宿环境。但是在巷子尽头转个弯,一片平地腾空出现,宾馆就矗立于此,和软件上的图片没有差别。
周密很感激:“谢谢你,你现在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林知深笑着摇摇头,“我刚吃完,准备去工作,晚上吧。你还留着我微信吗?”
“当然留着。”周密看到他胸口徽章,“你在法院工作?好厉害啊!”
林知深却露出无奈的神情,抻了抻衣服,“这工作服丑吧?”
周密没忍住笑起来,“还好啊,简约大方,哈哈哈哈哈哈。”林知深也跟着笑。
周密有点儿上不来气,他抚上胸口,咳嗽了两下。
林知深拍拍他的背:“缓一下,你笑点还是这么低。”
他记得有一次晚自习地理老师给大家分享离谱答案,大家都笑完了,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周密越想越好笑,又不能笑出声,只能捂住嘴偷偷笑,最后笑得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林知深早就忘记了离谱答案具体是什么,但他一直记得周密偷偷笑的样子,像个吃完糖不过瘾,还要保留着糖纸一直嗅的孩子。
他回了法院,路上觉得嘴巴里少了点什么,顺手买了颗糖放嘴巴里含着,甜腻的味道萦绕在口腔,一直到下班。
周密在网上找来找去,每家网红餐厅都有避雷帖,他担心会挑到难吃的餐厅,那还不如不请客。没办法,只能问林知深想去哪里吃。
林知深发了一家饭馆定位,周密决定打车过去。还没点开,林知深就撤回了。
周密:怎么了?
林知深:我开车接你,你等一下
周密:太麻烦你了
林知深:不客气,感谢你请我吃饭,麻烦你了
周密:你太客气了
林知深:所以你也别说麻烦我这种话了
周密感到心跳加速,有些眩晕,他拿出氧气枕吸了一下,没有缓解。他把氧气枕收起来,回了个“好”。
林知深下班就换掉了工作服,穿了一套休闲装,看上去像个在附近读书的大学生。周密坐在副驾驶,听他推荐哪些景点值得去,哪些景点名不副实。
“你打算在L城玩几天?”林知深不经意地问。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
“一个月?”林知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周密伸了个懒腰,“是啊,我辞职了,现在是gap month。”
林知深稳稳地转过一个弯,“你之前是做什么?”
“体制内,普通文员。”
“看不出来啊。”
“不工作使人焕然一新。”
“我不是说这个。”林知深勾起嘴角,“你这么自由的人,肯定不会安安静静待在一个地方的。”
周密觉得脑子一阵酥麻,有什么东西在颤抖,“为什么……我既不爱动,也不爱说话,待在一个地方才符合我的性格吧。”
林知深轻笑,“旁观者清,你适合当个旅行作家,跟徐霞客一样。我记得你很喜欢画画,笔记本的空白地方都是云,或许你大学应该去学地理,四处游山玩水。”
周密被他带跑,“算了吧,我高考地理才刚及格。”
“你不会当老师,学什么也无所谓。”
周密很新鲜,“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看相的本领?林大师,你快算算接下来我该怎么走?”
林知深在红绿灯前停下车,转头和周密对视,他身后的窗子里云霞蒸蔚,夕阳绚丽,路灯毫无预兆地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所有这些都抵不过他眼里清波流转。
“我算算……你接下来应该换个城市,换个环境,开始新生活。我看L城就很不错,你觉得呢?”
周密失语,他想说“我也觉得不错”,可是胸口密密麻麻泛起的疼痛提醒他:不要拉他下水。
喇叭声打破气氛,周密仓皇地转头,没有回答。林知深不气馁,继续开车,他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