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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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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沉甸甸的,像浸饱了水的棉絮,坠着陈往的四肢。她陷在靠窗的座位里,窗外那棵半枯的树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枝桠嶙峋。下课同学们的嬉笑声吵闹声,还有时不时的尖叫声都像是隔着厚重的墙壁迷糊着她的耳边。
在陈往再次想要睡过去时,一片阴影覆盖了她桌面唯一一点的光亮。那股洗衣粉的花香,不容拒绝地侵入了她这片凝固的空气。是夏禾。
他站在她桌旁,没有立刻出声,仿佛在适应这片过于安静的气场。他微微俯身,这个角度让他的影子刚好将陈往笼罩其中,却又保持着一种安全的社交距离,不至于让陈往无处可寻。陈往抬头往向他,眼里一片死寂。
“陈往同学。” 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又带着一种刻意打磨过的柔和。这声音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模糊噪音,直直地钻进陈往的耳朵。
陈往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拨动。视线先是落在他撑在她桌沿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匀亭,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腹透着健康的粉色,和他整个人一样,像是如同他本人一样完美的玉。然后,她的目光才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极其滞涩地向上移动,最终落在他脸上。
夏禾的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温和得恰到好处的浅笑。眉眼弯起,让人如沐春风。陈往看着他又好像没有在望向他,或者说,她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在“夏禾”这个人本身的意义上。她只是被动地接收着这个视觉信号,像一个没有装识别软件的摄像头。
夏禾迎着她那毫无生气的、空茫的注视,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擂动,几乎要撞碎那层伪装在陈往面前温润如玉的表象。他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维持住嘴角那抹弧度,不至于让它迸发的更加强烈。他清晰地感受到陈往冷淡的视线撞向他的眼里,空荡,让他指尖都有些发凉。可这抹冰冷,让他更加渴望抚摸陈往。
“抱歉打扰,”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仿佛真的在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感到不好意思。他举起自己手中一支看起来崭新、笔尖锃亮的黑色水笔,“我的笔…好像突然写不出水了。” 他轻轻按了按笔尾,低声说了句抱歉,划在了陈往的草稿纸上,笔尖在那里徒劳地划过,没有留下任何墨迹。
陈往的目光在他举起的笔和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探究,没有去想一支崭新的笔为何会突然坏掉,也没有去想他为什么偏偏绕过周围那么多热情的同学,走到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来问她借。她的思维像被冻住的河面,无法流动,也无法承载任何多余的思考。她只是觉得,满足这个微小的请求,似乎比开口拒绝或沉默以对更省力——省掉那一点点可能需要调动情绪或精力的麻烦。
于是,她垂下眼,视线落回自己桌角那个半开着的、有些磨损的旧笔袋。里面的笔杂乱地插着,几支圆珠笔,一支断了铅的自动铅笔,还有几支用得最频繁、外壳都有些发旧的中性笔。她的手指探进去,在笔堆里随意地摸索。指尖碰到一支用得最多、白色塑料外壳已经有些磨损发亮的中性笔,她下意识地捏住了它。拔开笔帽,露出磨损的金属笔头,里面黑色的墨芯还剩大半。确认了,有墨。
她没有递过去,甚至没有完全看向夏禾的方向。她只是微微侧过手腕,将那支旧旧的白色中性笔,轻轻地、随意地搁在了自己桌面的边缘,靠近夏禾站立的那一侧。
这个动作本身,带着一种彻底的漠然。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甚至连递出的姿态都吝于给予。只是放在那里,像遗弃一件垃圾。
夏禾的目光,在她手指离开笔杆的瞬间,几乎是贪婪地锁定了那支笔。普通的白色塑料,边缘有些磨损的毛刺,握笔处甚至有长期使用留下的浅浅指痕——那是属于她的痕迹……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指尖因为渴望而微微发麻。他强忍着立刻伸手抓过去的冲动,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绷不住那底下翻涌的激烈情绪。
“谢谢。” 他低声快速道谢,尾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那点真实的雀跃像细小的火花,在他沉静的眼底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伸出手,将笔握在手心紧了又紧
塑料笔杆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像是陈往的手指触碰着他的手他握着笔,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腹却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刚才擦过她皮肤的那个点。冰凉的塑料,徒劳地传递着不可存在的体温,可他指尖的皮肤却诡异地发烫,仿佛要通过这固执的摩擦,将那瞬间即逝的冰凉触感,烙印进自己的血肉里。
夏禾回到座位上,周围的人刚开始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去找陈往借笔,随后又在发觉到陈往的态度后,默认的知道了一切,夏禾热心,想要拉拢沉默同学又或者是方便,对的,方便,陈往不说话,也不会问什么时候还,更不会在意你拿这只笔会怎么样。
于是把想要问出口的话咽回喉咙里,沉默的抄写自己的笔记。
夏禾有些不舍的拿着这只笔抄写老师今天布置下来的随堂抄写,他原本不想用这只宝贵的笔,带着一点陈往体温的笔,可是没有办法,周围的人都瞧见了他去借笔,要是现在拿出可以写的笔,岂不是就是打了自己的脸?
只好不舍得把这只笔,紧紧握住,一点点抄写字,他感受这这支笔,陈往用过很多次这支笔,他漂亮的脸蛋闪过一点点红晕,这是不是就代表,他和陈往握手了呢。
这点认知让他握住笔杆的手不自觉的越发用力,他有点舍不得了,舍不得把这只笔还给陈往了。
他要想一个办法,想一个办法,独占这支笔,好能更多的触碰,握手。
“pa”笔承受不住夏禾故意的用力,前面的笔芯无力的出墨又断掉,预告着用笔此人的狠心,面对周围人对这奇怪的声响疑问的目光,夏禾面不改色的把笔放在一旁。笑道:“力气不小心用大了,把笔给弄坏了,贺道啊,你的笔借我用用呗。”
被叫做贺道的男生是一个长的有些普通身材却格外好的男生。
贺道随便在笔袋摸索了一下,随意的丢了一只笔给夏禾,调笑道:“哟,现在想起我来了?怎么刚刚不叫我!”
夏禾勾唇抵了回去:“谁让你刚刚一直在窗边看外面跳舞的女生,你说,我怎么借你呀。
周围散发出哄笑声,贺道脸红起来,抵住身边凑上去想要犯贱的男生,没空反击夏禾。
夏禾得了口,抓住这根因为“意外”坏掉的笔,打算还给陈往。
陈往现在在桌子上抄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光照在她的皮肤上,有些透明,好像看到了她里面流淌着的冷意。
夏禾愣了片刻,随后马上反应过来,抿着唇又笑起来,走过去,在陈往桌下上轻柔的敲了敲。
夏禾又站在了她桌边,依旧是微微俯身的姿态,漂亮的脸在阴影里轮廓分明,嘴角还是噙着那抹无可挑剔的、温和得近乎完美的笑意。
“陈往同学,”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醒了什么沉睡的东西,“笔用完了,谢谢。”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那支陈旧的白色的笔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上,随后夏禾懊恼似的偏头:“就是可惜了这支笔,很好用,就是不小心被我碰坏了”
陈往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笔上,又移开,没有任何波澜。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动作轻微得像蜻蜓点水:“没关系,笔坏了就坏了吧,你不用在意。”她没有伸手去接笔,声音带着这股年纪有的稚嫩与清冽,终于有了一点属于人的活气
夏禾的手悬在半空,等了那么几秒。见她确实没有接的意思,好像就是任由他随意处置的意思,夏禾心里高兴,他的计划成功了,面上不显:“好歹也是我弄坏的,我不会那么不负责的。”夏禾顿了几秒,然后开口“我会赔你一直更好的。”
陈往没有出声,她也不在意夏禾会不会赔她,也不会在意那支笔的归宿,即使这支笔她用了很久。
夏禾见状极自然地收回手,他握着它,指尖沿着笔杆的塑料纹路,极其缓慢地、珍重地滑过,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温度——尽管那支笔本身是冰凉的。
陈往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目光早已飘回窗外,落在树嶙峋的枝桠上,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夏禾的话像一片羽毛落在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她甚至可能根本没听见。
夏禾的指腹依旧停留在那光滑冰凉的塑料笔杆上。他感受着那毫无生气的冰冷质感,这触感本该让他清醒,却像投入油锅的水滴,在他心底炸开一片滚烫的灼痛。就是这支笔,还在十几分钟前,被她抓住手心给她,又在她抓住的几分钟后,辗转到了自己手心把玩。
现在这支笔彻底的归到了他,他把笔放在口袋里,微笑的向陈往是谢谢,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放在口袋里,几乎痴迷的抚摸着这支笔老旧的痕迹,他几乎能描绘出她手指的轮廓,想象那几根苍白、微凉的手指之前是如何使用它,用它书写 又在最近随意地捏着它,如何将它递出,又如何毫无留恋地收回。那短暂的、无意识的接触点,仿佛成了这冰冷笔杆上唯一的热源,被他用指腹反复地、贪婪地摩挲、按压。塑料的冰凉顽固地抵抗着,可他指尖的皮肤却诡异地开始发烫,仿佛那点残存的、虚幻的“她”的印记,正通过这固执的摩擦,一点点渗入他的血管,点燃他血液里压抑已久的、滚烫的渴望。
想让她主动握住它。
想让她主动伸出手。
想让她冰凉的指尖,不再是擦过冰冷的塑料,而是直接触碰他的皮肤。
想让她那空茫的视线,不再飘向窗外枯死的枝桠,而是真正地、聚焦地落在他身上。
这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呼吸都有些凝滞。他握着笔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腹下的塑料却依旧顽固地冰凉。
笔杆冰凉的硬物感隔着薄薄的布料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刺痛的真实感。那冰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他滚烫的心脏,形成一种病态的平衡。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坐下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包裹笔的口袋里,清晰地感受到那支笔的存在。
铃声响起。
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踱步,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同学们或专注或走神。窗外的树又掉了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积尘的窗台。陈往眼神空洞地望着老师讲述的黑板上,沉在她那潭亘古不变的、了无生气的死水里,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样。
只有夏禾,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衣服里揣着一块冰冷的“圣物”,指尖残留着徒劳摩擦后的灼热感,整个人像一座压抑到极致的活火山。他低下头,摊开的笔记本上,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只有一片被指尖无意识划出的、毫无意义的凌乱线条,像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那支躺在衣服的笔,像一块冰,又像一块烙铁,冷热交织,反复煎熬。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她的、极其微弱的气息。这幻觉般的感知,让他无法自控的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