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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格桑花的根 ...


  •   关纨行走出茶馆,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漏下的光线像碎金般洒在脸上。

      他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袋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几个磕长头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又一次想起了路亦灿看他的眼神——那种被拒绝后的沉默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窒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关纨行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德吉姐发来的消息:"小关,那条项链我给你留着,价格好商量。"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什么也没写就退出了界面。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经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关纨行裹紧冲锋衣,走向八廓街的方向。转经的人流与他擦肩而过,那些虔诚的面孔上带着他读不懂的平静。他忽然想起路亦灿曾经说过,转经筒每转一圈,就是一次轮回。那么他们之间,到底要转多少圈才能重新开始?

      "关先生。"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纨行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那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莫名熟悉。

      "你是..."关纨行皱眉。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与关纨行有七分相似的脸:"好久不见,弟弟。"

      他认出了这个人——关纨舟,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十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关纨行的声音有些发抖。

      关纨舟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馆:"听说你来了拉萨,就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听说...你和路亦灿分手了?"

      关纨行握紧拳头:"这不关你的事。"

      "是吗?"关纨舟挑眉,"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像被抛弃的流浪狗?"他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还是说,你终于明白当年我为什么离开家了?"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关纨行转身要走。

      "等等。"关纨舟抓住他的手腕,“你爸住院了,肝癌晚期。”见关纨行表情松动,他继续道:"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远处传来诵经的声音,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想起了父亲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时沙哑的声音,想起了那些年他们之间从未说出口的道歉。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关纨舟松开手:"你从来不肯接我电话。"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问题的人是你,关纨行。"

      关纨行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撞上路边卖唐卡的摊子。摊主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泪水模糊了视线。转过街角,他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滑坐在地上。

      手机再次震动。是路亦灿发来的消息:"戒指我收下了。谢谢你。"后面跟着一个简单的拥抱表情。

      关纨行盯着屏幕,眼泪滴在玻璃上,晕开了那些字迹。他想回复,手指却在键盘上犹豫不决。最终,他删掉了所有打好的字,只回了一个"好"。

      关纨行抬头望向大昭寺的金顶,阳光在上面跳跃,像无数细碎的金色格桑花。他想起路亦灿曾经说过,格桑花的根扎得越深,花开得就越灿烂。

      他摸出钱包,里面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们刚认识时拍的,路亦灿站在雨里对他笑,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关纨行将照片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

      咖啡馆内

      关纨舟推开咖啡馆的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甜茶。透过玻璃窗,他看见关纨行踉跄着走向街角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您的甜茶。"服务员将茶杯放在桌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神情阴郁的男人。

      关纨舟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十年了,他从未想过会在拉萨遇见弟弟。更没想到,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今天情况不太好,想见你最后一面。"

      关纨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道:"知道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关纨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兄弟俩就像两条平行线,在命运的捉弄下一次次错过,又一次次重逢。

      甜茶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关纨舟想起小时候,他和关纨行还是很好的。那时候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他们俩相依为命,在老宅子的院子里种了一片格桑花。母亲总说,关纨行像格桑花一样倔强,而关纨舟则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

      "先生,您的茶。"服务员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关纨舟回过神来,发现茶已经凉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就像他们家的故事,表面甜蜜,内里却满是苦涩。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最终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关纨行疲惫的声音:"喂?"

      "是我。"关纨舟深吸一口气,"爸想见你最后一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关纨舟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最终,关纨行沙哑的声音传来:"好,我明天回去。"

      挂断电话后,关纨舟盯着手机发呆了很久……

      【明天】

      飞机降落在贡嘎机场时,关纨行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高原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木雕。这座未完成的松木雕刻依然硌得他胸口发疼。

      "关先生,需要帮忙拿行李吗?"空姐温柔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谢,不用。"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拖着行李箱走向出口。高原稀薄的空气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停车场里,关纨舟倚在一辆黑色越野车旁抽烟。他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丝毫未变。

      "哟,大少爷回来了。"关纨舟弹了弹烟灰,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讥讽。

      关纨行面无表情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少废话,医院地址。"

      车子驶出机场时,关纨舟突然开口:"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关纨行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安全带,指节发白。他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高原的风从车窗缝隙灌进来,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发型。

      医院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关纨行眼睛发酸。他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的玻璃窗前,看见病床上插满管子的父亲。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瘦得惊人,颧骨高高凸起,苍白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死灰。

      "老爷子今天清醒的时候一直在问你。"关纨舟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声音低沉得可怕,"他说...想看看你有没有带那个木雕回来。"

      关纨行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个松木雕是他们兄弟俩小时候一起做的,用的是父亲从西藏带回来的松木。十年前关纨舟离家时,带走了那个未完成的木雕。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关纨行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你知道我找了他多久吗?"

      关纨舟避开他的视线:"你从来不肯接我电话。"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像...就像你现在这样。"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关纨行望着玻璃窗上,忽然想起父亲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时说的话:"行行,爸对不起你们兄弟俩..."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一束阳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关纨行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脸沐浴在阳光下,一半隐没在阴影里。

      病房里,父亲枯瘦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关纨行快步上前,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爸..."他的声音哽咽了。

      老人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床头柜上的木盒。关纨行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那个未完成的松木雕——两个牵手的男孩轮廓,其中一个已经成型,另一个还只是粗糙的雏形。

      "哥...哥留下的..."老人气若游丝地说,目光在兄弟俩之间游移,"他说...等你回来..."

      关纨舟站在门口,拳头紧紧攥着门框。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阴影。

      关纨行拿起刻刀,开始继续完成那个木雕。刀锋划过松木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雕刻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刻刀划过的地方,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父亲的眼皮开始颤动,呼吸变得急促。关纨舟快步上前,按下了呼叫铃。医护人员冲进来时,关纨行正专注地刻着最后一笔。当最后一个细节完成时,老人终于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走廊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关纨行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那个完成的木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木雕上,两个男孩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和关纨舟也是这样牵着手,在院子里种下第一株格桑花。

      "对不起。"关纨舟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十年...我一直在后悔。"

      关纨行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抚摸着木雕上那道连接两个男孩的刻痕,感受着木头粗糙的纹理。就像他们兄弟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虽然粗糙,却真实存在着。

      窗外,拉萨的暮色渐渐降临。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云朵像燃烧的格桑花一样绚烂。关纨行望着天际线,想起路亦灿曾经说过的话:"有些裂痕不是终点,而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他握紧手中的木雕,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就像那些生长在高原上的格桑花,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绽放出倔强的美丽。

      关纨舟点燃一支烟,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延伸到远方。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走了。"

      关纨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道:"知道。"

      他抬头望向天空,一群候鸟正飞过拉萨的晚霞。十年了……

      烟头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关纨舟想起小时候,他和关纨行也是这样看着夕阳,争论着谁的木雕做得更好。那时候的笑声多么纯粹啊,不像现在,每一句话都带着刺。

      他掐灭烟头,转身走向病房。推开门的瞬间,看见关纨行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个完成的木雕,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弟..."关纨舟轻声唤道。

      关纨行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关纨行伸出手,将那个木雕递了过去。

      "给,你的那一半。"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声叹息。

      关纨舟接过木雕,指尖触碰到弟弟冰凉的皮肤。他们总是这样分享一切——玩具、糖果,甚至是挨打的疼痛。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八廓街上,给转经的人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格桑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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