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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那便是卓昔然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最终定义。卓昔然,从未有哪怕一刻,将他江宿迟,视作可以共度余生的另一半。

      纵使只剩下他自己,这场已然沦为笑柄的仪式,对他而言,依旧有着不容亵渎的重要意义。他会将它,进行到底。

      宾客们的脸孔在江宿迟眼中迅速褪色模糊,变得一片惨白。主角一旦离场,其余人等在他眼中瞬间沦为舞台布景板上燃烧殆尽的灰烬,是火焰焚尽后残留的残骸,毫无价值,不值得投去哪怕一瞥。

      他微微抬手,一个无声的示意。黑衣保镖立刻抬起手中荷枪实弹的枪械,冰冷的金属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砰——!”一声突兀而尖锐的枪响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一只原本在蓝天中充当风景的白色飞鸟,哀鸣着,裹挟着破碎的羽毛,直直坠落,如同冲向地面的流星,却承载不了他任何的祈愿。洁白的羽翼沾染上刺目猩红的血迹,纯洁的象征瞬间被玷污粉碎。仔细看去,子弹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它小小的心脏部位。

      那一枪,如果射在卓昔然的身上……能把他留下来吗?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江宿迟的脑海,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竟不由自主地,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笑意。

      “继续。”他薄唇轻启,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曾在国际顶尖音乐会上斩获桂冠的国外著名乐队,如同被无形的八音盒齿轮精准操控的人偶,立刻重新奏响了华丽的乐章。早已习惯了在各种虚伪场合周旋的宾客们,瞬间如同戴上了统一的表情面具,将刚才的震惊与尴尬掩埋,重新堆砌起得体的笑容,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从未发生。

      真正的主角还在,一场插曲无需介怀。若非江宿迟的存在,没有人会邀请离去的卓昔然。这满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宾客,无一人是为卓昔然而来。

      除了这场求婚仪式的另一位主角,江宿迟。

      无需他开口吩咐,数十名水性精熟的工作人员早已争先恐后地跃入冰冷的池水中,如同争食的鱼群,在宽阔的泳池里奋力搜寻那枚价值堪比传世古董的稀世宝石。谁先找到,或许就能在丰厚的薪水之外,额外获得一笔令人心动的奖励红包。如此沉重且醒目的物体,在静止无波的清澈池水中,寻找起来并非难事。

      私藏吞没这枚戒指的念头,如同阴暗角落滋生的霉菌,在不少人心头悄然蔓延。

      然而,无人敢真正付诸行动。能踏入江宿迟订婚仪式门槛的人,都无比清醒地明白,比起这枚价值连城却终究有价的戒指,江宿迟的颜面,要贵重千万倍。

      婚宴的出入通道,早已搬来了最高级别的安保设备,宾客需接受全身扫描,携带物品被严格检查,头顶上空,无时无刻不有各个角度的无人机如同秃鹫般盘旋、录像、监视。别说是一枚戒指,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被悄无声息地带离此地。

      晶莹剔透的粉钻,即使沉入水底,依旧不近人情地闪耀着它的华彩。清澈的水波不仅无损于这宝石被顶级工匠打磨出的美丽,反而为它披上了一层更加冰冷刺骨的流动寒光,美得令人窒息,也令人心寒。

      这块亿万年前深埋于地底、长眠于黑暗的石头,如今被强行发掘,在他人掌中被迫展露着不属于它的尘世光辉,它……可曾愿意?

      有见缝插针,心思活络的旁观者,见此次联姻告吹,眼中难掩喜色,急不可耐地想要上前,向刚刚遭受情伤的江宿迟推销自家的儿女。渴望攀附上江家这棵可遮天蔽日巨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能在江宿迟身边占据一席之地,那是无数人艳羡到眼红,却求而不得的滔天机遇,竟有如此傻子会弃如敝履,白白浪费。

      来人脸上堆砌起恰到好处的关切与同情,刚酝酿好安慰的台词,正准备问候这位情场失意的江家大少,话未出口,便听到一声冰锥般寒冷刺骨的声音响起,仿佛早已洞穿他所有虚伪的意图。

      “滚。”

      来者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能讪讪地狼狈退下。

      一直静立在江宿迟身旁的沈栖楼,无奈地牵动嘴角,赔上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手臂熟稔地揽上江宿迟紧绷的肩膀。据说两人是自小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杆兄弟,沈栖楼替他处理这些人情世故的动作,显得无比自然。他状似轻声责备江宿迟,实则巧妙地给那位不速之客撒下了一个软钉子。

      “阿迟,”沈栖楼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为无关人等耗费自己的情绪,发怒……不值得。”这“无关人等”,指的究竟是眼前这位灰溜溜离去的来客,还是那个早已离席,背影消失无踪的卓昔然呢?

      江宿迟依旧冷着一张俊美无俦却毫无生气的脸,并未搭话,目光固执地、直直地穿透人群,死死锁在卓昔然离去的方向。仿佛与他青梅竹马,此刻正揽着他肩膀的沈栖楼,才是那个突兀多余的无关人等。

      沈栖楼揽着他肩膀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收回。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收敛得干干净净。他望向江宿迟的侧脸,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难辨。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竟与此刻江宿迟的神情,有了几分相似。

      打破这令人窒息寂静的,是一名浑身湿透,水珠不断滴落的下属。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快步走到江宿迟面前,恭敬地屈下脊背,双手将那枚失而复得的,依旧闪耀着冰冷华光的粉钻戒指,高高奉上。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主人的重赏,甚至想张口请示这枚戒指该如何处置,是立刻存入银行的保险柜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江宿迟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名下属身上停留一秒,径直伸手,一把抓过了那枚湿漉漉的戒指。

      他人生中所有的东西,但凡想要的,都有人下跪奉上,求他一个开心。

      除了卓昔然。

      然后,在沈栖楼骤然紧缩的瞳孔和周围宾客惊骇的抽气声中,他面无表情,却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那枚显得有些女气,与他今日纯白装扮格格不入的戒指,不顾一切地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狠狠塞去。

      戒托是按照卓昔然那更为纤细的手指尺寸量身打造的,对于江宿迟骨节分明的手指而言,实在太过狭小。

      手指被坚硬的金属圈口死死箍住,皮肉瞬间被挤压得变形,指甲因巨大的压力而微微翘起,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勒出道道刺目的血痕。这绝非甜蜜的仪式,更像是一场残酷的自我刑罚。

      江宿迟精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他眼神一厉,左手猛地用力一扭自己的无名指。

      一声极其轻微的骨骼错位声响起,令人牙酸。他竟硬生生将自己的无名指指关节卸脱。那根瞬间失去支撑,软垂无力如同面条般的手指,终于被强行扭曲,塞进了那枚象征着囚笼与誓约的戒指之中。

      他终于,一个人,完成了这场递上戒指的求婚仪式。

      “阿迟!!你疯了!”沈栖楼失声惊呼,脸色骤变,猛地扑上前去,急切地想要掰开江宿迟的手,取下那枚严重阻碍血液循环的戒指。时间再拖延下去,这根手指恐怕就彻底废了。

      此刻,无名指的关节处已被戒指勒得严重变形,皮肤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血肿高高鼓起,戒指如同焊死般,再也无法脱下。无论承载它的指节是多么的扭曲,布满疮痍。那枚粉钻戒指本身,依旧散发着冰冷而残酷的美丽,无与伦比。

      江宿迟的眼神,却依旧固执空洞地望向前方,穿透了人群,穿透了花海,穿透了城堡的轮廓。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卓昔然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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