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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沈栖楼趁势反手捏住卓昔然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要掰断那纤细的骨节。他捉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是无名指,冰冷的指腹在白皙的皮肤上狠狠箍出一圈青紫淤痕,恰似一枚卓昔然未能戴上的婚戒。

      卓昔然吃痛,细长的眉头蹙起,那点痛楚反而点燃了他眼底的硬气。他深陷在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里,尽管身高被沈栖楼压制大半个头,陷落的姿态却像盘踞在猎物尸骸上的蝮蛇,不见半分狼狈,只有冰冷的算计。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

      “怎么?”他抬眸,唇角勾起一个近乎好笑的弧度,声音带着毫不留情的讽刺,精准地撒向沈栖楼脸上未愈的伤口,“沈大少爷这是替天行道来了?替那个把你揍成调色盘的他……报仇雪恨?”那个“他”字所指,两人心照不宣。

      那件过分宽大的丝质衬衫模糊了身形轮廓,发丝及肩的卓昔然,背影在迷离光影中诡异地晕染出几分少女般的脆弱剪影。可一张口,低哑磁性的男性嗓音瞬间撕裂这层脆弱的伪装,

      “要不是你,”沈栖楼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卸下眼镜伪装后的目光,死死钉在卓昔然身上,这个害他沦为眼下这幅狼狈惨状的始作俑者,“我的阿迟,还是我的。”

      他和江宿迟,并肩上过同样的贵族学校,穿过同样剪裁的校服,吃过同一家晚会的饭菜……童年与少年时期的点点滴滴,都被他视若珍宝,小心收藏。他笃信他们会延续年少时的无话不谈,在彼此盛大的婚礼现场,互为伴郎。待到各自组建起符合家族期望的家庭,他们的孩子也要像他们当年一样,携手互助,延续这份牢不可破的羁绊。

      这本是家族世代遵循的规律,人际关系在既定的圈层内循环往复,童年遇见的,便是命中注定的天荒地老。

      都怪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廉价穷酸气息的坏种,比阴沟里最肮脏的流莺还要令人作呕。是他,用肮脏的手,撕裂了他和江宿迟本该固若金汤的纽带。

      他们本该是一辈子的朋友。可不知从何时起,沈栖楼惊恐地发现,江宿迟的背影在浓雾中越行越远。他像追逐海市蜃楼的疯子,拼尽全力追赶,却永远只能抓住一片冰冷虚无的衣角幻影。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很爱哭,哪怕只是摔一跤,也要哭出伤筋断骨的气势。或许是有意无意地,想用眼泪博取大人的关注。然而那些沉溺于自身世界的成年人,只是厌烦地挥挥手,让保姆将他带离,消毒包扎,别扰了他们的雅兴。

      心灰意冷的他,曾蜷缩进江家老宅最深处、堆满尘埃的废弃储藏室,紧闭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幼稚地希望自己的失踪,能换来一场天翻地覆的重视。是江宿迟,执着地打开了那扇隔绝光明的门,让一丝微弱却温暖的光线泄入他冰冷的黑暗。

      是江宿迟一次次投来关注的目光,一次次将他从自缚的茧中拉起,一次次给予他拯救,一次次成为他唯一的依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江宿迟变了?那张童年时两人手牵手的合照,依然珍重地放在他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命运无情的预兆,某一天,照片上江宿迟的那一侧,相框玻璃猝然碎裂,尖锐的裂痕在泛黄的相纸上划下数道污浊的伤痕,照片上江宿迟的笑脸,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法看清。

      沈栖楼竭尽全力修复,也难恢复如新。

      这一切,都是从卓昔然这个变数出现开始的。是他,打碎了自己精心描绘的美好人生图景。

      在失去精神上如连体婴般存在的江宿迟后,沈栖楼也学会了长大。他将所有真实的、滚烫的、甚至扭曲的感情,深深埋藏,用冰冷的金丝镜片和得体的微笑,筑起一道坚硬的壳。

      卓昔然无谓地耸耸肩,看着沈栖楼对自己横眉怒目的样子,竟像安抚路边警惕的野猫般,仗着体型纤巧灵活,猝然伸出手指,在沈栖楼紧绷滚动的喉结上暧昧地蹭刮了几下。那冰凉的触感让沈栖楼猛地一颤,挥手欲掴时,卓昔然早已鬼魅般缩回手,脸上漾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餍足笑意。

      “一个活生生的大人,你说是你的,就成了你的?”他嗤笑一声,语气轻佻,“那我在世界地图上随便画个圈,岂不是整个世界都该对我俯首称臣?”说完,他翻了个极其生动的白眼,喉间溢出几声轻快到刺耳的嗤笑。

      这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沈栖楼。他强压下失去眼镜带来的不适与瞬间的惊慌,努力稳住心神,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更加阴沉:“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给阿迟灌了什么迷魂汤,但那都是暂时的。他小时候待我,远比待你这个沉渣烂泥强过百倍千倍。如今你在他心里暂居上风,不过是阿迟一时被蒙蔽了双眼,分不清好坏。别得意得太早,等你被他扫地出门的那天,以他的决绝性情,就算你跪下来舔他的鞋尖,也休想换得他一个回眸。”

      一丝极淡的落寞飞快地掠过卓昔然的眼底,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如同错觉。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只用眼角的余光懒懒地扫过沈栖楼,如同审视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所以啊,”他语调轻松,仿佛在谈论窗外天气,“我体谅他。在被扫地出门之前,先自己打包走人,省得麻烦。”

      沈栖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体谅?你不是留了一地狼藉等着他收拾残局吗?此刻他处理那场沦为笑柄的婚宴后续,早已焦头烂额。多少人对这场无疾而终的闹剧指指点点。从今往后,你连做梦,都别想再玷污江家的门槛一步。”

      卓昔然以一个极其不雅,却舒展自在的姿势,更深地陷进沙发里,真皮包裹着他的身体,仿佛被拥抱着。

      他仰头,目光穿透天花板上那盏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折射的碎芒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我都做梦了,”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带着梦呓般的飘忽,“亭台楼阁,星际战舰,无垠宇宙,璀璨星河,哪处不能梦游?为何非要执着于小小一方的江家?”

      说到此处,沈栖楼脸上不由浮现出胜券在握的洋洋自得,笃定了卓昔然不过是色厉内荏的死鸭子嘴硬。外面削尖了脑袋想攀附江宿迟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故作清高也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家和他家是世交,情谊比亲兄弟更加深厚。”沈栖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他和我,是断不开的血脉,解不开的死结。就算现在是他对我最疏远冷漠的时候,我去找他,他依然会记得给我开门。就连他伤心欲绝,冲动对我挥拳相向之时,都不忘给我处理伤口。他心里有我。卓昔然,再过二十年,比比看,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卓昔然躺在浅色的真皮沙发上,舒适地调整了下姿势。他先是仰头,认真打量了一番头顶精雕细琢,彰显奢华的吊顶,视线才慢悠悠地落回沈栖楼脸上。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你们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建议你们去查查DNA的相似程度,别真是出生时抱错了。这种自说自话,又自我陶醉到极点的态度,简直是如出一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栖楼被这直白的嘲讽彻底点燃。他一个箭步冲向沙发上的卓昔然,大手粗暴地揪起那件本就松松垮垮的衬衫前襟。随着他凶狠的拉扯动作,几颗脆弱的纽扣瞬间崩断,无声无息地弹飞出去,隐没在厚重地毯的绒毛缝隙里。卓昔然身上那件聊胜于无的遮蔽物,彻底失去了形状,凌乱地敞开。

      沈栖楼阴恻恻的声音贴着卓昔然的耳朵响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与警告:“我劝你趁早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寄人篱下。捏死你这种阴沟里的蛆虫,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易。尘埃般下贱的命,在这座城市里,天天都在无声无息地消失。”

      出乎意料地,卓昔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反手抱住了沈栖楼的腰身。他的一只手,攀上沈栖楼的颈侧,指甲微屈,带着狠劲,在那片皮肤上瞬间划出几道鲜红刺目的血痕,宛如一只受惊后发起致命反击的野物。

      沈栖楼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刚要怒骂出声,又被卓昔然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一杯冰凉的白水,毫无预警地从沈栖楼的头顶浇下,淋了个透心凉。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流淌,浸湿了昂贵的衬衫。透明的玻璃杯底,还在沈栖楼脸上那道被江宿迟打出的,青紫未消的伤疤处,流连般地按压了一下,仿佛在提醒它的存在。

      卓昔然的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悲悯,好像刚才伤害他人的并非他本人,他只是在给一株即将枯死的植物,播撒一点滋润的甘霖。

      他的手指抚上沈栖楼脸上那道青紫的伤痕,状似充满了怜惜与心疼:“他就是这么对你的,是不是?”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他泼你的,应该不是白水吧?用的杯子,肯定也比我这杯沉多了。你要是喜欢被这么对待……”他的指尖在那片淤青上轻轻摩挲,“不觉得我比他温柔多了吗?”

      被卓昔然冰凉手指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瞬间通了高压电流,激起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颤栗。沈栖楼感觉自己像被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缠上了脖颈,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猛地发力,将卓昔然重重推回沙发深处,沙发内部的填充物,无声地吸纳了所有的冲击力与声响。

      沈栖楼迅速退开两步,嫌恶无比地看向沙发上的卓昔然,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坨掉在地上,被苍蝇环绕,散发着恶臭的腐肉。

      “以你这点姿色,能爬上那么多男人的床,”他刻薄地讥讽,每个字都淬着毒,“原来是见个男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往上贴?沾满别人口水的隔夜馊菜,我可咽不下去!”

      卓昔然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种表示冤枉的神情:“哪怕……沾的是你最爱的‘阿迟’的口水?”他故意咬重了那个称呼。那刻意拖长、黏腻如蜜的“阿迟”二字,如同棱刺,精准捅进沈栖楼颧骨上未愈的紫红伤口,反复搅动。

      “闭嘴!”那个独属于他的亲昵称呼被卓昔然用如此轻佻的口吻吐出,瞬间点燃了沈栖楼忍耐的极限。仿佛心尖上最珍贵的宝物被肮脏的手玷污抢夺。他压抑的愤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你不配那么称呼他!阿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只要你消失一段时间,他就会清醒过来,变回我的阿迟。”

      卓昔然看着他狂怒的样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近乎怜悯的了然,他歪着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却直刺要害的语气问:“你们……上过吗?”

      沈栖楼猛地偏过头去,下颌线绷得死紧,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冷硬,显然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我和他……才不是这种……低级随便的关系!不要以为你上过他的床,就可以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哦——”卓昔然夸张地拉长了音调,顺手扯过一个柔软的抱枕垫在腰后。他惊讶地用手捂住嘴,那动作浮夸得像舞台剧里撞见谋杀现场的蹩脚演员,“想不到我们沈大少爷对待心上人,比情窦初开的初中生还要纯情羞涩呢?那我看到的那些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都是假的喽?你的风流韵事光是被狗仔拍到的冰山一角,都足够养活半家八卦周刊了。上个月不是才有个跟你分手的明星,疑似因情伤吞药住院闹得满城风雨?还是说……”他眨眨眼,“那些被拍到的,都是你的替身?”

      提及别人的悲惨遭遇,沈栖楼脸上只有一片事不关己的漠然,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片被风吹走的落叶:“那个蠢货,以为买通稿制造舆论压力,就能逼我就范?谁自杀前还有闲心化全妆,换上崭新的病号服摆拍?她痴心妄想了不该觊觎的东西。几件礼物打发一下倒也无妨,不过是对她放纵了些,竟做起了登堂入室的美梦。”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卓昔然,意有所指,“野鸡从破壳那刻起就是野鸡,披上金缕衣也变不成凤凰。那些庸脂俗粉,不过是我排遣无聊的消遣玩物,怎配与阿迟相提并论?我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生永世不会分离。”

      卓昔然歪了歪头,身体又往后依靠了些,双腿微微弯曲,变成了一个看似无害的鸭子坐。他将沙发抱枕如同盾牌般紧紧护在胸前。然而他脸上那纯然无辜的神情,与他口中吐出的惊雷般亵渎话语形成了最尖锐的讽刺,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向沈栖楼最脆弱的心窝。

      “他啊……”卓昔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味般的慵懒,“挺紧挺热的,体验感,相当不错。”他将沈栖楼视若神明,捧在心尖上的珍宝,轻描淡写地说成了一个自己可以随意亵玩的器物,品评滋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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