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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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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沈栖楼压抑已久的拳头终于按捺不住,裹挟着风声狠狠揍在了卓昔然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卓昔然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破裂,溢出一道刺目的血痕。然而,挨打的卓昔然非但没有痛苦或愤怒,反而咧开染血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乎妖异的,计划得逞的灿烂笑容。在沈栖楼因愤怒和震惊而僵住的瞬间,卓昔然的手快如闪电般伸向沈栖楼的耳侧,轻轻拔下一根头发,迅速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他像个无事人一样,优雅地起身,走向那面能将整座城市最繁华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的窗边。这里是城市之巅,是云端之上的世界,一个本不属于他的地方。
他伸手,“咔哒”一声轻响,将厚重的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微凉的夜风瞬间灌入温暖的室内,带着高处特有的凛冽气息,试图抚平屋内剑拔弩张,几乎令人窒息的燥热。在方才的挣扎扭打中,卓昔然身上那件本就被扯坏的衬衫彻底散开,中间的风景一览无余,如同虚设。
沈栖楼心中的警铃疯狂大作,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把卓昔然从窗边拽回来。
“沈大少爷,”卓昔然背对着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他悠悠然地斜倚在冰冷的窗框边,甚至将那条缝隙又推开了一些,“你的房子,以俯瞰众生的角度,风景真是不错。”他微微侧过头,染血的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要是在这个高度,增添一枚……血花绽放的风景,会不会更精彩一些?”
沈栖楼猛地刹住脚步,停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敢再向前一步。理智告诉他卓昔然未必真敢做什么,但和一个引信已经点燃,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共处一室,那种悬在头顶的致命威胁感,让他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更何况,这颗炸弹,还是他自己亲手请进门的。
卓昔然将半边身体微微探出窗外,手臂悬在令人眩晕的高空,仿佛在触摸那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牢笼。他扭过头,对着僵立在不远处的沈栖楼,脸上绽开一个在夜色与霓虹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冶,宛如鬼魅的表情,他笑吟吟地说:
“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若是从这儿纵身一跃,地点是在你沈大少的物业,身上穿着你的衣服……我的指甲缝里,嵌着你的皮屑。发丝间,缠绕着你的断发。这房子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浸染着我的指纹和气息……再加上我死时这副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他顿了顿,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恶意,“想想看,我是不是也能成为您那些风流艳情野史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栖楼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身体因戒备而显得僵硬,但口气仍然维持着最后一丝居高临下的强硬:“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不信你有那个胆子真跳。”
卓昔然脸上的笑意陡然变得恶毒而兴奋,如同欣赏着猎物垂死的挣扎。
“我知你沈少手眼通天,即便我摔成一滩烂泥,最多给你惹点不大不小的麻烦,在你金光闪闪的人生履历上,恐怕连一道刮痕都留不下。”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可你能接受的麻烦里,包括……江宿迟的反应吗?一条人命的分量,想来是瞒不过他的吧?你认为我们现在是竞争关系,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赢家,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他微微后仰,让高空凛冽的夜风肆意吹乱他散落的发丝,眼神带着一种残酷的戏谑:“就赌赌看,当我以这幅不堪入目的样子,死在你沈大少爷的地盘上,他会对你投来怎样的目光?是会为一个再无声息的尸体哀悼,还是会为他情同手足的童年挚友开脱?”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唉,感觉我输定了啊。”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耀武扬威。
沈栖楼被这精准刺中心脏的威胁击中了要害,刚刚被卓昔然抓挠过的颈侧伤口,陡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真的有蛇毒在蔓延。
他的命门被死死扼住,内心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屈辱,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怒火,声音艰涩地放软,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了……别闹了……刚才……是我的错。”最后几个字,轻若蚊呐,低不可闻,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不甘。
“你……”他颓然地看着窗边那个摇摇欲坠的疯狂身影,被卓昔然这一通折腾下来,连最初想要打脸复仇的心思都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恐惧,“你到底想干嘛?”
卓昔然回答得理直气壮,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要求:“干你。”他迎着沈栖楼瞬间瞪大的、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眸,慢条斯理地补充,“你把我安置在这里,美其名曰等你把江宿迟搞定再放我出去。天天对着屏幕打打杀杀,我都快闷得长蘑菇了。你不是说我水性杨花吗?我现在男人瘾犯了,你把我关起来,总得负点责吧?”
“你!”沈栖楼简直要被这无耻的言论气到失语,他竭力压下眼中喷薄欲出的鄙夷和恶心,“你还真是见个带把的就发情?对哪个雄性都能摇尾乞怜、死缠烂打?”
卓昔然摇摇头,仿佛沈栖楼问了个极其愚蠢的问题。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威胁,在他口中却变成了一场无足轻重的儿戏交易。
“那当然不是。”他语气平淡,“我借住在你这里这么久,身上不名一文,白吃白喝白住,不拿点什么东西当报酬,实在不好意思。毕竟,离开江宿迟就一无所有的我,只剩下这具身体还有点价值了。当然,我要是敢动银行的账户……”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恶意的笑,“他马上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出现在你这扇门外。沈少,你期待吗?”
沈栖楼好不容易维持住的一点平静瞬间破功,“谁稀罕你偿还,我看不上你!更不想被逼着吞下你这块馊了的烂肉。”
卓昔然的眼角眉梢依旧挂着笑意,但那笑容如同画在面具上,没有丝毫温度:“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洞察,“我是觉得,你会认为某个人是特殊的、不可替代的这种天真想法,实在,可爱得紧。”
“冷心冷血的怪物,不懂是自然的。”沈栖楼反唇相讥。
卓昔然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面对一个冥顽不灵的孩童,流露出几分无奈认输的神情。他不再倚靠窗框,而是将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探入衬衫口袋,再以魔术师般优雅又诡异的手法,缓缓掏出一件东西——一枚样式古朴,带着岁月痕迹的黄铜钥匙。他将钥匙捏在指尖,在窗外城市如星河倾泻般的璀璨灯火映衬下,钥匙泛着微弱而温润的,仿佛承载着时光重量的幽光。
他再次将手伸到敞开的窗边,夜风吹拂着他的手指。
“好吧,被你猜中了。”卓昔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假惺惺的遗憾,“暂时呢,我确实没有在这里表演自由落体的打算。人一辈子死的机会只有一次,我自然想死得万众瞩目。要是死前只有你沈大少爷一个观众,未免太不划算,太可惜了。”他话锋一转,指尖捏着那枚钥匙,故意在冰冷的窗框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叩叩”声。“但是这个小玩意儿,又不会喊疼,从这里扔下去,应该……无伤大雅吧?”
当看清卓昔然指尖捏着的是什么时,沈栖楼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他明明,他明明把这个钥匙锁进了卧室的保险柜里!卓昔然是怎么找到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保险柜的密码?!无数惊骇的疑问瞬间塞满了他的大脑,但他此刻已完全无力思考。
他的视野里,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枚钥匙。
那枚承载了他和江宿迟最纯粹童年回忆的钥匙。就是这把小巧而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在那个被遗忘的午后,被童年的江宿迟紧紧握在幼小的手心里,执着地旋开了那间门锁,打开了将他囚禁在绝望黑暗中的废弃仓库。是这把钥匙,让第一缕救赎的光线刺破黑暗。
那是他们命运交织的起点。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不容触碰的圣地。是绝对、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所有强撑的骄傲,所有硬撑的嘴硬,在这把钥匙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瞬间,彻底土崩瓦解。
一滴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划过沈栖楼的脸颊。那层坚硬的高傲外壳片片剥落,露出了底下最脆弱、最恐慌的内核。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与绝望的哀求。
“把那个……唯独那个钥匙……还给我……”他死死盯着卓昔然手中的钥匙,仿佛那是他生命中仅存的微光。
卓昔然俯视着他崩溃的姿态,那张染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冷酷神情,在嘲弄着沈栖楼。
“那你付出什么代价来交换呢?”钥匙悬在指尖,如系着伸入地狱的蛛丝,摇摇欲坠。他唇角勾起一个近乎天真的弧度,眼神是看好戏的兴味,“求求我呀,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沈栖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他引以为傲的挺拔姿态早已荡然无存,高昂的头颅低垂,本来高傲的眼眸被绝望和恐惧彻底吞噬。
“求……你……” 那两个字仿佛是从他紧咬的牙关中硬生生挤出来,唇齿间如同含满了隆冬最刺骨的寒冰,每一个音节都在打颤。
他面部的肌肉因极致的抗拒与不得不为之的服软,而隐隐抽搐,那张原本锐利傲慢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碾碎的高傲与不堪一击的脆弱,扭曲得如同被揉皱的昂贵画布。
他死死盯着那枚悬于生死一线的钥匙,仿佛那是他整个精神世界唯一残存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