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松上雪》一 ...

  •   林中小屋里躺着一具尸,经年不朽不坏。

      是以正派人士岳听松为首,在六十年前的拓猾岭大战上大败妖族魔头白暮雪。白暮雪就躺在那竹席上,终日以白玉温养,是以岳听松之死物之禁脔。

      世人尚且不知白暮雪行踪,只听说自那一战后妖族群龙无首,正道人士以武力镇压,虽很快就荡平妖族激进势力,可自身也损失惨重。

      故此之后,人、妖两族各退一步,互订天契,以拓猾岭为界,人妖共和已有十余年。

      而魔头白暮雪处在禁地之中,六十年之间未曾有妖族寻至此地,实乃妖族之耻。

      不过岳听松对外宣称要在禁地中闭关以求突破臻境,臻境之上便可成仙,世上自魔头白暮雪消失后,能突破臻境的唯余岳听松。

      加之她在小屋周围十里设下重重禁制,误闯此地者,非死即伤,手段实乃狠辣。

      十里之外,累累白骨,沼泽遍布,瘴气丛生。

      自是生前的白暮雪都当自愧不如。

      此番风险,外人若要拜访只当是有心无力。

      久之,世人都奉岳听松为举世无双、可救天下的大英雌,甚至各地多起赤华娘娘庙,以求福泽,万世颂歌。

      这天,岳大尊主正岔开腿坐在自家的门槛上,两脚之间是一块不知从哪淘回来的青田石,她正愁该拿它怎么办时,一旁却兀自传来一道调笑的声音。

      她扭头去看,才发觉那卧榻上睡了六十多年的人正好好地倚在门框上,原本齐整的衣衫又是松松垮垮地挂在人身上,更显得人没骨头似的绵软。

      白暮雪伸手拢下腕上的青绿玉髓手镯,恍然间,那镯子倏忽间化为一指宽的小蛇盘沿至她的肩侧,一人一蛇盯着还呆坐在地上的人,支如玉吐了吐蛇信子,兽瞳化竖。

      “好久不见啊,师姐。”

      白暮雪伸手去安抚支如玉,下一瞬小蛇又窜入她的手中化为一把玉扇,白大魔头下巴抵着扇骨,眉眼尽是轻佻的狡黠。

      她低下身,未拢的青丝悄然滑落,传来一股山野的清香,领口的衣衫大敞,是以白色的布条裹覆满身,伤还未曾好。

      岳听松看得久了,被人挑起下巴,两人几乎是要贴面,鼻尖气息缠绕,见人还是不睬,白暮雪心下一忿,颇觉无趣。

      她只好留下一句谢,便自顾自地想要离去。

      原是人隔近时清泉的幽香,令她心里一紧,脑中轰然炸响欢欣,离她远了岳宗主总是憾然为何眼前人不曾再驻足得久一点。

      不过,白暮雪要走,今日怕是不能还愿。

      还未等白暮雪走出大院,岳听松就立于她的身侧,蜷起的裤腿和衣袖不见,干活时的一身普通凡衣换上了印有半见色羽毛暗纹的箭袖翻领衣袍,而手臂上是碎白玉拼接的护腕。

      她按捺住把人锁起来的念想,对她说:“就只是一句谢谢吗?”眼神却痴痴地盯着白暮雪的脸,似乎神思不在状态。

      白暮雪自然觉察到了对方的视线,她嗤笑一声,莫名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暗,转而又柔弱无骨地趴伏在人肩上,双臂环着对方的脖颈,温热的吐息扑在对方的脖子上。

      岳听松自然受不得人的触碰,只是白暮雪身上的伤尚未好全,她怕一不小心……

      其实人哪能这么易碎,只是岳尊主存的是哪一份心思,旁人怎得能猜透。

      “岳师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岳听松只得听几声笑,丝毫不敢松动。

      只是白暮雪那一双酥手摸上胸膛、脖子、耳垂,又是岳听松的脸庞,似乎还想要往领口里面钻,岳听松垂眸瞥了人一眼,没阻止,可那人却停了手,她颇觉遗憾。

      “你要我如何可怜你?”

      她握住退怯却不安分的手,对方竟也不害臊,和她十指相握,只是神情娇羞。

      貌似怪不好意思出口。

      “呀,师姐,”白暮雪凑近了脸,听她说话岳听松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便不知人说到了何处去,两人的唇畔若即若离,可惜总是在即将触碰时扯远,白暮雪总能自恃从来不触及岳宗主的底线,可惜那时是六十多年前。

      岳宗主,其实怪能忍的。

      “我存的什么心思,您还不知道吗?”

      “哦——,你存的什么心思,说来听听。”

      白暮雪瞧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何用意,那神态究竟是接受还是拒绝,她如何能辨得清,她又不是岳听松脑子里的识海!

      但……但对方应该能答应的吧。

      “那就放我走。”见人周身的气势一下子紧绷,她急忙补充,期望以理服人:“咱们虽同门一场,可师尊早已忘了还有我这号人,巴不得把我这个祸害赶出宗门。”

      “若不是吩咐你照看我,还让你错失了去诺如秘境的机会,想必那十年一度的仙门比拼头魁非你莫属。那秘境里的机缘也会算在你的头上,哪能被影流山那些不入流的人拿了去。”

      她犹觉不够,还继续补充,全然一副为了岳听松着想的样子,只是听者却哑然,久久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

      倒是白暮雪心里打鼓,说得还算委婉,就是不知道岳听松领没领会到她的心思。

      “说完了?”

      她茫然地点点头,确实没得说的,她做错了事,师尊要和她断绝师徒关系,她受了伤,只有岳听松肯救她,她当然是谢谢她的,可惜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不知为何使不出术法,但久留必生事端,师姐总是端得端正,却总是和她厮混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的。

      她要走,总是要走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

      “你先前中了毒,失忆了,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不怪你。”

      白暮雪听得一脸迷惑,什么叫她中了毒,失了忆,她不是只受了皮外伤,差点被师尊打死吗?哪里就中毒了。

      可自己运气时确实感到筋脉滞涩,仿若有什么东西被堵在身体的脉络里,若强行运转还感到痛。

      “怪……我?”

      “嗯。你忘了我们的合契大典,我们现在早已是伴侣。可你却想离心。”

      “哦,伴侣啊。——啊?!”

      “不……不不可能的,师姐你大可不必为了师尊的嘱托给我一个这样离谱的理由,我这样说吧,我知道自己世俗心未破,不是个成才的料,对自己的认知已经非常清楚了,你只要放。”

      “不准。”

      她还没说完呢,怎么就不准了。

      她心里有些气,若不是看在岳听松救了她的面子上,再加上自己失了法力打不过她,她早就走了,何必在这耗费这么多时间。

      “岳听松,你莫要与我纠缠不清,你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吗?若是让世人知晓你和妖族中人厮混,莫不是要坏了凌霄仙宗的好名声。”

      她知晓师姐最是看重宗门,若是嫌恶她把她放了还好,若不放,她咬唇略一思索,还是再想办法吧。

      可惜岳听松没给她生气的机会,自己倒先生了闷气。

      “厮混?好一个厮混。”

      “你若是再仔细看看,倒是还算你不蠢。”

      “看……”原是光滑的额间开始微微发热,她只一眼就看清了对方眉心的合契记号,和她额间的一起,遥遥相望,时时呼应。

      那记号原先是不在的,只是需要为了证明时,它们才会应运而生。

      白暮雪惊诧到说不出话来,她什么时候同意的这门亲事,总不会是梦里吧?

      她摸上额头微微发烫的印记,似乎岳听松手的余温还停留在合契的那一刻。

      合契大典,合契双方互以心尖血为对方画上契约,所以说,她额头上的契约是岳听松画的,而她也给岳听松画了一个。

      这叫什么?罔顾人伦,不顾纲常?疯了,当真是疯了。

      “这不合规矩!”

      “哦,我竟不知,堂堂白家大小姐还懂得什么规矩。”

      “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何?”

      “因为师尊不同意。”

      “她是我们的司仪。”

      “……”

      “就……就算师尊同意了,世俗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已经成了宗门之耻,配不上你。”

      “乱嚼舌根的人都被我杀了,剩下的都认为我们是天作之合,你还有什么不满?”

      白暮雪复杂地凝望着她,似乎是第一天才认清对面是个什么人。

      她冷然道:“不管你用了什么计谋将我和你捆绑在一起,不论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不同意,都结束了,我们去把那合契给消了。就现在。”

      “不行。”

      “为何不行?!”

      “我不愿意。”

      “我管你愿不愿意,就算打昏了把你掳走也要去。”

      “你打不过我。”

      “你!”

      欺人太甚!她就不信了。

      白暮雪用扇子划过岳听松的脖颈,逼得人不得不后退,她虽没有术法可使,可常年锻体练出来的肌肉记忆她还记得。

      就是岳听松只躲不攻,就连法术也没想着使一个,真是气煞她也。

      何必如此,既瞧不起她,作何来戏弄她。

      接连几个连招弄得她的病体些微喘气,可一看对面连头发丝都没动过,简直是让她更激动了。

      她咬牙,想要强行运转功法。还没来得及听清对面的阻止,自己的眼前就一阵阵发黑,似乎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喷涌而出。

      白暮雪难受地捂着口鼻,指缝掌心间都是鲜艳的血。

      岳听松在人想要强行突破的那一瞬间就站到了她身边,可还是晚了一步,她看着人倒在怀中,心中一冷,自己竟是发起抖来,唇齿间尽是含怨的怒火。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就算死也要走吗?”

      可昏死的人哪能听清这些话,岳听松就算有太多怨,太多思念,也不是现在该抱怨、该追究的。

      她将自己的功力不要命地输送进去,就算白暮雪吸收不了,但受伤的身体受了这天地灵气的滋养,合该是好了一点的。

      只是万不能、千不该,岳听松自知自己办了错事,只顺着人的心意就好,怎么就气性那么大。

      活生生就又把自己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给弄得七零八碎。

      她生气,却是生自己的气——她不愿意就算了,再追回来就是,我又是执着什么。

      岳听松颇为懊恼,她想,等人醒过来就把那该死的契给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松上雪》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