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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松上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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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暮雪再次悠悠转醒,身体一动的剧痛令她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惊厥。
入目还是熟悉的破败屋顶,只是干净整洁,足以看出这儿的主人很是强迫症,毕竟就算是用茅草做的屋顶也需要一根根摆得整整齐齐。
白暮雪啧啧称奇,世界上怎么就出了岳听松这么个奇葩。
她从鼻间嗅出浓重的药味,一扭头发现拿着勺柄熬药的竟然是支如玉,她和支如玉幽怨的眼神一对视上,嘴角一扯,就默默移开了眼。
坏了,她的心里怎会生出一丝丝的愧疚。
不过,不对,岳听松去哪了?!
白暮雪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也未曾想过拢好身上的衣服,她胸前的衣襟大敞,撑起身子跳下床拽着支如玉的脖子就往外冲,连一双鞋都没来得及穿。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晚了一秒都来不及。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等老娘下山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自由,我要自由。”
似乎是怕旁人听见,白暮雪偷笑的声音也压抑着,只是还没踏出门槛,面前忽然出现的岳听松令她愕然止住了笑。
咋能回来得这么凑巧,她还没出门呢。
啧,真烦人。
她堪堪刹住车,捏着支如玉的身体有些紧张。殊不知支如玉的兽瞳瞬间竖成一根细线,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身上的气息忍不住让妖臣服和下跪,实力强悍,打不过,想掉鳞片。
倒是岳听松颇为自然地将白暮雪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指腹还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举止亲昵,成何……成何体统。
“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
岳听松极其自然地越过白暮雪,没有将眼神过多地分给她,仿若刚刚的触碰只是白大小姐的错觉。
是错觉吗?她心里怎么会感到空落落的?
见人呆呆地不动,两脚就那么踏在竹面上,岳听松蹙起眉头,想要把人抱上床,却犹豫此番举动若是再惹毛了她,把人气出病来了又怎么办!
既然不让她碰,那便不碰吧。
几不可察的叹息在她的胸腔里闷闷的,“地上凉,你坐床上去。我给你盛一碗药。”
药?
想到支如玉即使烦躁还要用蛇尾控制火候熬煮的那味中药,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她。
“这药……是给我的?”
得到了岳听松肯定的回答,她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她毅然决然道:“不,我不喝。”
想她堂堂白家大小姐,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屈指可数,凭什么岳听松叫她喝她就喝。
“这药是甜的。”
“……世上怎么会有甜的……”
药。
唔,还真是甜的,白暮雪惊疑不定地盯着碗中那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明明鼻尖萦绕的就是苦味,可喝到嘴里砸吧几下,那药甚至甜得发腻。
她喝得意犹未尽,甚至喝完了还眼巴巴地盯着瓦罐里剩下的。
好喝!
可岳听松及时收走了她的碗,打消了她想喝完一罐的念头。
“不能多喝,你想吃苦头吗?”
白暮雪嘴上含糊应承着,实际上哪里会听,等人走远了去收拾,支如玉就和她心领神会,化作一支汤勺,舀了一大勺的药。
结果可想而知,这药,还真是苦到家了。
白暮雪想吐却不敢,因为她曾赌气将岳听松的房间弄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师尊求情对方才放过她,只是姓岳的之后管教她更是严厉,她当初着实后悔了,一想到从那之后的几年都不能下山,她简直悔不当初。
那时她钦慕山上的某位尊者,白家送了不少各地圣物把她弄进去,可是她的凡人根骨奇差,吃了多少洗髓丹都没用,旁人吃了一颗洗髓丹都能脱胎换骨,可她都把那大补的丹药当糖丸吃也没在她身上发挥出什么奇效。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凡人光年不过几载,她看着尊者的画像和脸也能多快活几年,她甚至都不敢想自己当真成了尊者的徒弟,虽说总是岳听松教导她,因为尊者总是在闭关,可她就算是远远看着也会感到幸福。
可是自己实在是太不成器了,因为轻信了妖族的惑言,放出了一只惊世大妖,若不是岳听松及时发现她不见了,将她从大妖手中夺下,她现在哪里还有命可活。
尊者要和她断绝师徒关系也是情有可原。是她的错,那就该她来还。
白暮雪此前一直不信什么命,可惜因果报应到头来还是要找上她。
既然是她放走了那大妖,那为了弥补她的错,她就该把妖给抓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可恨她先前浪费了多少时光,修炼一事本就看机缘,她既无机缘又不努力,自然只有和妖怪为伍这一条路子可以走。
就是名声在世人眼中视作异类。
不仅修仙者对她避之不及,竟是凡俗者一听她的名字也要连滚带爬地走人,还以为她是个什么收人魂魄的无常。
倒是岳听松还是一如往常地待她,不过她可不能再和师姐扯上关系,若不是她任性,执意要求一段关系,凌霄仙宗里的仙人们怎会对她这等凡夫俗子另眼相看。
何况,她已从妖族口中探到那逃逸的大妖讯息,若是打草惊蛇让那妖逃了,那可有得好找了。
所以,她必须走。
这事不能牵扯到岳听松,她种下的因结下的果,就算再难吃她也要硬啃!哪怕付上她烂命一条。
“你在想什么?”
岳听松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香,苦涩的药味已经散去,小竹屋里又是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令她焦灼的心也是心安。
她没有回答岳听松的问题,反而对这支香评价甚高:“你的燃香果真好闻!”
“是从哪来的?我回家叫人给你再送来。”
岳听松长久地屏息了一瞬,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抚上白暮雪的手背,不让人退却,可白大魔头心中很是奇怪,却挣不脱。随她去吧。
先前可以用那法子逼退岳听松,可惜现在如何能够,她们可是真的……在一起了。
若是假的她还有胆子在人身上作乱,可现在真的不能再真了,她可不敢给人惹火。
“雪儿,”岳听松可怜她、祈求她:“你若是想断绝关系,我们现在就能去。”
“可是你不要走了,世道艰险,凡间偌大,我会找不到你。”
白暮雪咋舌,这番话差点哽住了她的喉咙。
白暮雪啊白暮雪,你到底给岳听松灌了什么迷魂汤?她那一向坦荡的师姐嘴里如何能吐露出如此肉麻至极的话。
她很惶恐,说真的。
“咳咳咳……师姐,我失忆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就一觉醒来,自己的人生就有了着落,还是和自己的同门师姐,就连师尊这个老糊涂竟然也同意了,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变故都能致使岳听松爱上她?
师尊你难道不会想斩断她和师姐的这段孽缘吗?
唉,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岳听松也真是奇怪,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自己拙劣的技巧给诓骗。
她究竟看上我哪儿了?
荒诞,简直荒诞!
明明是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怎么偏偏就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头疼,真是头疼。
“并未发生什么,只是妖族动荡,你为平定祸乱,差点魂飞魄散,不过最后还是成功了,虽波折了些,但人、妖两族已签天契,再不会有妖为祸人间。”
是吗?她竟然这么厉害,那岂不是人人都把她当作拯救天下的救世主了,嚯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是睡一觉就得到了这么高的声誉,看来天道也是很看好她的嘛。
难怪大家都不反对她和师姐的亲事,原她本就是个好家伙,这下她再也不用做贼心虚地去凡间了。
白暮雪想得虽好,可惜她只是想当然认为自己是拯救了世界获得了好名声才和岳听松在一起的,如果不是这样,岳听松怎么会接受她呢?师尊怎么会同意呢?各门各派又怎么会祝福她们呢?
岳听松觑了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在其中误会了什么,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解释呢?
就让她一直误会下去才好,一直误会,才会活得快乐。
“师姐,那我究竟睡了多久?”
既然是失忆了,那她还是得问问现在的时日,听她说自己都快魂飞魄散,那必是一场大战才对,既然受了那么重的伤,一两年肯定是好不了的,哪怕十年八年她还能忍,就怕是二十年啊。
人的一生哪有那么多的二十年,再说她人笨修炼之路也坎坷艰难,就算已经修得比常人多了一两百年的寿命,可那又怎么够呢?
躺床上躺了二十年,自己的寿元可不白白浪费了青春。
岳听松见人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笑颜,自己的语气也不自觉轻快,“不多,你只睡了六十年。”
“……!”
白暮雪吓得噌一下站起来,六十年光阴,六十年光阴,人的一生究竟有多少个六十年,岳听松说得那么自然、那么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不过仔细想想,对于她这种天赋极佳,修炼又是勤恳的人来说,寿元不过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一个数字,微小的数字,她还真有点嫉妒。
“六十年……未免也……也太长了。”
“哦,算错了,不是六十年。”
“?!”她就说嘛,肯定是岳听松搞错了,她怎么会睡六十年,六十年时光俗世都要转一寰了。
可惜没等她欣喜太久兜头一盆凉水又把她给浇透了,“不是六十年,是六十一年零三个月。”
“那一战后我也伤得不轻,在床上躺了一年半载,醒来后你的衣食住行都是由我来负责了,我还记得你喜欢清幽的小竹林,专门在这造了一所小房子。”
呵呵,人的嘴里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岳听松竟然能一直照顾她照顾六十年,还真是有些不知滋味。
如果换作是她要照顾一个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的人,她早就会被逼疯了吧。
衣食住行、衣食住行,她昏睡期间的起居都是由她来照顾的,那岂不是……
白暮雪的老脸一红,岂不是都被看光了。
虽……虽说大家都是女子,但总归人是不同的,她会害……害羞,都是正常的。
正常人被看……看光都是会羞耻的,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师姐。
可是见岳听松的样子,似乎对这些事已经习惯了。
也是,师姐凛然正义的气派定是已经对肉体凡胎免疫了,何况修仙修的就是自己的心,岳听松这种人,哪会像她啊。
想通了,那她便不尴尬了,脸上的热气一退却,对岳听松的好感也上来了。
就是说一个非亲非故的同门无怨无悔地照顾自己六十年,再多深的恩怨她都要抛却了,她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做人嘛,放开一点,没什么不好。
不过,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这个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她怎么就给忘了,不过现在问也不迟。
白暮雪嫣然一笑,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她支支吾吾地观察岳听松的小情态也是很可爱了。
“那个,师姐,”白暮雪拉过岳听松的手臂,类似小女儿撒娇的一种状态,很是让岳听松受用。
“你想问就问吧,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听见了这准话儿,她就算再是不敢问也是很敢了。
“既然我睡了六十年,那我放出来的那个大妖,是不是已经解决了?”
白暮雪期待的眼神落在岳听松身上,岳大尊主拢在衣袖之下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似乎眼神也有一瞬出现震颤,不过被她很好地掩盖下去。
岳尊主拍了拍人的肩膀,“当然,妖族叛乱都被你给解决了,何况是那只大妖呢?”
对呀,她都忘了这茬了,人、妖两族都签了天契了,那只大妖又有何惧呢?
她可真是睡糊涂了。是该好好清醒一下了。
就是这额头上的合籍印记,究竟是该消还是不该消呢?
只拥有一点点记忆的白暮雪自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连带着她看向岳听松的目光,都开始带着一点奇奇怪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