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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平原与河一 ...

  •   猎人的生命中存在一束光,那个地方微明而遥远,他困在密封的空间里惊恐而渴望着奔向前方,却如同涸辙里的一尾鱼——可远观简单的希望,却消弭破碎的臆想。
      猎人渐觉痛苦的来源自胸腔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就像万千火舌轻轻灼烧,吐露着恶意的笑颜。
      双腿逐渐失去的神经的知觉,寒意蔓延到不屈顽强的意志里,这是一种可怕的打击之术,自然界亿万年来自是乐此不疲。
      猎人从来都知道自己将埋于霜雪之下,稀薄的空气带来一切低声絮语,就像大地之母怀抱里的婴孩追寻合适的姿势沉于梦乡。
      猎人即将在痛苦的死亡中睡去,这是达摩扒拉开厚重柔软的雪地前他唯一悲观的念想。
      达摩是一只西伯利亚雪橇犬,白色带微黄的皮毛让它在雪地里奔跑时温暖而飒爽,猎人很喜欢这只拜罗那茨基家的好犬。
      猎人青紫的面庞骤然紧缩在一起,拜罗那茨基和达摩一起把这个可怜的家伙从雪地里捞了出来。
      他已经全身僵硬,现在正从寒冷的空气中获得令细胞叫嚣的生机。迁移猎人放上横板是一个力气活,使不上力的家伙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拜罗那茨基身上,拜罗那茨基打开高度烈酒的瓶盖喝了一大口。
      猎人冷的牙齿咬在一起,酒液无法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灌进去。拜罗那茨基只好固定好猎人在奔向最近的猎房中不会一时大意从横板上掉下来。
      野兽皮毛做的毯子覆盖在病患的身上,他身上雪渐渐融化,知觉也渐次恢复。
      猎人听见风声呼啸、木板摩擦硬质雪地时的擦擦声,达摩尽心尽力地吐着舌头在后面奔跑着,拜罗那茨基掌着雪地摩托的舵正疾速奔向不知何处,他又觉这是一幕生命最后的幻想,所以又沉沉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拜罗那茨基看向身后的达摩身影,即使尽了全力也不得不承认科技的力量,他呼喊并鼓励着达摩,地上拖拽的重物将雪地压了一条小道,拜罗那茨基加快了速度——猎人不能死在代表希望的平原之上。
      猎人再次醒来时忽觉口干舌燥喘不过气来,他缓慢的推开覆在他身上用作保暖的毛毯——优厚润滑的毯子上沾了一些灰,有几块地方已经发硬粗糙,零碎的地方也掉了几撮毛,但仍旧不失为一张上好的毛毯。
      桌上留有半瓶伏特加和一些烤面包和肉干,猎人拾起桌子上的酒闷了一大口,就像独自在沙漠中飘荡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带水的绿洲,治疗口渴的地方正飘来淡淡酒香。喉管里长久干涸的地方霎时被辛辣刺激,他咳嗽的脸都红了一大半。急忙用另外一口鲜酒压下胸腔里的振动和疼痛。
      猎人的余光瞟见桌上的木板条,刀刻的字体粗犷有力,彰显字的主人并不好惹。
      猎人仿佛恶劣的微笑自脸上露出,透出一股顽童无赖的天真,木板上告诫他——希望某人能在他回来之前离开他的猎房,后面还带着一句骂人的话,但是在猎人眼中就像打情骂俏,一种语言上的调戏。
      事先说明猎人不是那种体质,但是拜罗那茨基骂他混蛋,他还是感到兴奋和柔软,这并不是值得羞愧的事情,爱一个人需要爱他的全部,拜罗那茨基浑身带刺又不是他的错,这是他的个性和保护罩,猎人只希望拜罗那茨基不要把他隔绝在外而已。
      猎人淡蓝色的眼瞳中蹦出光彩,仿佛先前失去生命的阴霾烟消云散,他又恢复了原先不羁的活力与色彩,这和拜罗那茨基是完全相反的模样。
      木板被他掖在衣兜里放好,他使劲嗅闻了一下桌上的肉干,预备吃下时身后破旧木门被风刮开撞在墙上的声响让他不自觉回头,白色的雪花飘进了温暖的房间,并在一瞬间消融成水。拜罗那茨基踏进窄小简陋的猎房里,带来一阵冷空气,他微冷的皮肤接触到暖空气不自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猎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开朗的怀抱拥住了尚微冷的拜罗那茨基,他抱得很紧,就像是想要把对方揉进骨血里。
      拜罗那茨基终究没有勇气回应猎人如此浓厚的情谊,况且猎人手脚正不干不净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真不该把他拉回来。
      拜罗那茨基使劲拍开身上作祟的双手,另外一只手也不能闲着,他推开了想要索吻的胡子拉扎的脸庞。
      拜罗那茨基气得脸都红了,感到蒙羞的双眼不自觉红了眼眶,他不能够说话,一些微表情可以代表他的心情。
      拜罗那茨基现在应该很难过,猎人想到造成这样的原因,不禁更感到一阵宽慰。
      好吧,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猎人松开了挣扎的青年,站在他的对立面。他微笑的时候带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青年无法移开看向猎人的目光。
      青年恐怕也不能控制住自己跳动的心脏,这一次,他不能不承认——坚持不懈有时不是妄想,猎人的长久努力终于会得到回报。
      拜罗那茨基有时又非常嫉妒猎人,因为他总能轻易拿到他想得到的一切,就好像有一种不服输的力量困在他的心尖,幸运女神眷顾着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似乎他的开朗比短暂的夏天还要温暖。
      他说,带着严肃而正经的样子,让拜罗那茨基感到一阵局促,虽然就简单的三个字,但是青年还是无法忽略语气中坚毅的力量。
      “谢谢你。”
      青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用手语回复,拜罗那茨基惯常看见的只有厚着脸皮、没个正形的猎人,突然发现他的另一面展现在眼前竟然心生一股恐惧和敬意,就如同重新认识了这个家伙。
      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弥漫,拜罗那茨基感到一阵心慌,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眼前溜走,浑身的冷意从脚底升起,他绷着弦的理智松懈了下来,推开猎人走向炉火边取暖。
      猎人说不失望是假的,他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但是拜罗那茨基还是止步于最后的底线,渐渐隐没在他抓不住的地方。
      充满光彩的眼神暗淡了一瞬,又重新鼓气,那里面充满着势在必得的欲望。
      他和青年在火光中觥筹交错,相互对饮,就着烤面包的香味和咸鱼肉干的气息填了个半饱。
      青年有些醉了,不知是装醉还是真醉。酒色微醺间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力量,他不知为何拉过猎人的衣领,猎人的身躯一着不慎凑近了拜罗那茨基的面庞。
      这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微光,冬日寒冰中的艳阳,正迷迷糊糊的将热气喷在他的脸上。他无法不作为一个男人对待青年,这是他趁着醉酒时犯下过的严重错误,即使醒来这个充满情欲的吻就会淡忘。
      他还是无法不能沉溺其中充满幻想,如果他还记得——会不会、会不会……
      可是状告的纸张会烙印在他心里,猎人不想干分毫伤害青年的动作,青年的眼神纯粹,不能沾染上破碎的希望。
      他停止了双方激烈的吻,这是一场猎人追逐猎物的博弈,他存在想要撕毁青年的欲望,但他还残存理智,不管是青年有意无意的试探,他都不能做出一步出格的棋局。
      这一招溃败,那全盘皆输。
      他突觉一股难掩的悲伤,因为青年还在对着他微笑,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在猎人眼中无异于一品烈酒。
      这一品烈酒入喉,多少辛爽悲酸。他无法诉说给青年,更不会说给任何人。
      好吧,就这样就很好了。
      这是他最常安慰自己的话,明明每一次都会产生作用,偏偏这一次他无法欺骗自己。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拳头锤向自己的脸颊,血腥味充斥口腔,他用舌头抵住那边的刺痛的皮肤,仍觉不够,所以另外一边也来了一下。
      猎人不怕疼,牙齿上沾染上了口腔中的血,他将铁锈味生吞了下去,笑了起来,一个白花花、血淋淋的笑。
      他抱起拜罗那茨基走向床边,安放他睡下。
      猎人看着他笑了一声,说:“你怎么这么不设防。”
      他不敢再看青年,独自走向炉火边的旧沙发上,继续一口一口灌着酒,酒液冲刷着口腔中的伤口,也冲向猎人的防线。
      他仿若自言自语都说道,甚至带了点悲凉。
      “你真不是个东西。”
      恶劣的笑对着自己,嘲笑自己的卑劣,嘲笑自己的欲望。
      “你就是个混蛋。”
      而且他如此想到,如果他能够死在昨日,就不会痛苦的活在今天。
      这是一场追心之战,在雪原上战无不胜的猎人彻底败给了青年。
      他说:“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求而不得、求知若渴,怨恨不回应的对方,喜欢他的一举一动,他想要参与拜罗那茨基往后的人生。
      荒诞的想法惊异地冒了出来,他吓了一跳。
      但其实就是这样,他只是在这个时间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一个决绝而又不太现实的想法。
      猎人想要参与拜罗那茨基往后的人生,不管他愿意与否,放弃会让他产生一种绝望的感觉,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爱情真不是一味绝佳的药,但是他入髓知味。
      猎人曾经拥有过可敬的勇气,但猎人终至在追求爱的道路上充满坎坷。
      因为拜罗那茨基曾经向上帝起誓,此生绝不能再独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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