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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   后来,娘不再说话,只是每天往阿陈掌心写些什么,有时是他认得的字,有时他不认得,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娘自言自语,她从不要求阿陈回什么。

      或许是料想到阿陈是个儿子,所以娘从未要求他感同身受。

      娘啊从不自取其辱,只当这是他们之间厚此薄彼的天性。

      娘有舌头的时候只顾着埋头做事,可没了舌头一时之间却有很多话讲,娘不像爹讲天南海北,娘只讲她自己。

      她的故事总像东拼西凑出来的,阿陈从她书写的文字里把她拼凑得七零八落,这也不全怪他,他尚年幼,许多事认不太清,又刚失去了眼睛,剥夺肉球的惊悚还残存在每个午夜梦回中令他魂牵梦萦。

      可这些故事里总有一个地名,一个在他此生从未听说过的词。

      即使阿陈失去了眼睛,他也能从娘的笔触上察觉她对此地的温柔,只有提及它,娘那躁动的心才有抚平的可能。

      娘在愤怒。

      可他不知道娘何故愤怒?

      娘总在讲自己,她的眼中仿佛只剩自己,而阿陈是唯一一个愿意耐心倾听她的人。

      而仅仅因为他是她的孩子。

      他失去眼球的那天晚上,也是娘被爹拔掉舌头的那天晚上,也是爹差点断头的那个晚上。

      一家三口各自负伤,伤口创面不算大,也不算小,放在村里不够看,可放在家里就有点残忍了。

      毕竟日子再苦也得凑合过,大难临头夫妻哪方各自飞了那后果放在村里简直比杀头还可恐怖。

      那天晚上,只有他一人,还坐案前慢吞吞吃着那破碗端上的糜烂浑浊的肉糜汤食,娘总喜欢把肉都切成臊子,切成看不出原样的沫子,她总做那道拿手菜。

      肉糜汤——一锅滚水,下几勺肉糜,撇除浮沫,剩下的都是精华。

      娘总在爹的默许下把一锅之精华都留给他,他们真是好爱他啊,阿陈总是幸福地想。

      阿陈没了目,自然不需要油灯,夜晚暗下来,村里总是暗无天日,房里唯一一处明火只照亮了爹脖子上的伤口。

      娘的虚影躲在忽明忽灭的火苗下神色晦暗不清,她从头上择下一根白发,穿钩引线缝补爹的脖子。

      爹受了伤,在暗处看不出他是个什么表情,应该是痛楚的,娘说,人老了就皮糙肉厚,用针容易断,得用钓鱼的钩子。

      可钩子有倒创,针线轻揉慢捻地磨得他不舒服,似乎脖子上的皮比缝之前更叫人疼,娘默不作声,只叫他爹不要动,皮缝歪了就不好看了。

      那不像话。

      他爹啊,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他娘啊,快快缝吧,这油灯我看它快灭了。

      明火忽闪,行将熄灭,待不知哪儿来的风散去,烛火稳稳飘上,轻巧的火苗将两人的身影蜷缩在一起。

      阿陈说,起风了。

      爹娘紧紧盯着那火光,将他们的眼睛照得晶莹。

      爹沉着肩膀握紧了烛台,似乎连呼吸都放缓,娘依旧没什么表情,可眼中逃窜的一瞬惊恐不似作假。

      阿陈说,娘,我吃完了,把火灭了吧,咱该睡了。

      娘吐出一口息,爹还想说什么,嗫嚅着唇闭上了嘴,他只好扶着半掉不掉的脑袋躺下来,灯灭了。

      娘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人的位置。

      那是阿陈的位置,阿陈是个幸福的小孩,父母健在,他有很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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