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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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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啷——
陈旧锁链滑动收紧，好像是要把冰锥钉入太阳穴。
两根玄铁链贯穿离厌的肩胛，将离厌吊成展开的姿势。
泠泠晃动的链尾扫过岩浆，蒸起带血的雾气。
这就是妖管寮的断罪渊——罪妖受刑的地方。
“离厌刑期已至吗？”
其他罪妖纷纷疑惑。
“怎么可能？”
离厌被判处的是永世坠于断罪渊，直至身死。
“难不成是他徒弟来救他了？”
有雉鸡妖立刻附和：“这倒是有可能，他大弟子郁空青修为极佳，又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离厌更是能上刀山下火海，来搭救他倒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来？”
困于断罪渊的罪妖常年绑于锁链，忍受业火符咒的腐蚀，经年累月的刑罚带来的不只是痛苦，还有对时间流逝的失感和对日复一日相同日子的乏味。
只要听到一息动静立刻就凑了上去，渴望能给古井无波的日子带来一点波澜。
不过对于这样的猜测立刻有妖反驳：“郁空青早就死了，如果他真的活着，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
“这倒也是。”
那雉鸡妖想了想，抬起被腐蚀得皮肉发黑发焦一股烤肉味的手摩挲着下巴，“难不成是他的二徒弟婪姬，那蛇妖最是怪异，男不男女不女的，不过蛇妖冷血，能为了离厌冒着得罪各族的风险来搭救，我不信！”
“你们这些低等妖的记性简直是灾难！我初来时就跟你们讲过，离厌的几个徒弟除了登仙的少昊真君全部都死了，而且都是死在离厌自己的手里，否则你以为少昊真君为何一门心思要致自己妖尊于死地！不就是怕离厌发起狂来连自己都杀了？”
“哦～那肯定不是他的徒弟了。”
“其他三个徒弟都死了？”有妖震惊，这妖是新近才被投入断罪渊的，对许多事并不清楚，“传闻离厌的女徒弟镜心长得那叫一个貌美无双，即便不是自己徒弟，我都下不了手啊，离厌怎么就这么狠？”
“谁知道？估计这种大龄未婚男妖多多少少都心理变态，否则，曾经身负盛名的观音君，怎么就杀性成瘾，背叛妖族……走到这一步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离厌本就不是纯正的妖族，别忘了，他是半仙！”
“仙族不都慈悲为怀，更强调克己修身，怎么可能屠杀成性，我看不是半仙，倒是半魔！”
“我看也是……”
窿——
“洞口开了！”
断罪渊上空出现微弱的亮光，给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狱带来一丝光亮，让半??在岩浆瘴气中的妖怪好像见到了神丹妙药一样趋之若鹜，急不可耐地拉扯着全身的锁链往上攀爬、疾飞…
太久没有视物的眼睛无法适应这样的突然的亮光，妖修纷纷闭上眼睛。
离厌则因为这样陡然的刺激牵动了神经，眼前昏白一片，锁链穿透的琵琶骨隐隐作痛，镇罪柱的符咒依旧灼烧着他的心脉…
他刚才已经隐隐听到了耳边的交谈声，只是因为这具躯体行将就木已经近乎失去思考能力。
离厌抖动着沉重的眼皮，比起这些好奇心旺盛的小妖，离厌更渴望能见到自己的徒弟。
但是他知道，不可能的。
如他们所说，郁空青死了，婪姬也死了，镜心逃亡去了，也许离爱会对她赶尽杀绝。
当初入狱之事他没什么怨言，唯一遗憾的不过是没安顿好镜心也没有见到小徒弟离爱一面。
但是他又怀着希冀，渴望真的是他的徒弟来了，能再见一见他们，跟他们说声对不起，是师尊对不起他们…
——是师尊没有保护好他们，是师尊没有教好他们…
离厌的眼睛还未睁开，但已经有血泪滴了下来。
观音君是威严的，几乎从未落泪，他悄然化出雷泽玄鸟的原型。
原本光华璀璨的鸟羽早已失去了光彩，灰溜溜地垂委在空中，头颅无力的低垂下去，黑色的血液从鸟喙滑落，血线在空中拉出一道诡异的划痕。
嘀嗒—
嘀嗒—
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业火池中。
离厌活得够久了，特别是他这样的神禽，在雉鸡妖这样的小妖眼里简直就是个老怪物。
他在断罪渊下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罪妖，最开始入狱的妖见到他还会戏笑一番，妖管寮的观音君居然沦落到断罪渊服刑，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曾被他亲手送进来的罪妖更是感到报仇的机会到了，这些甚至素不相识的罪妖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离厌振翅一扇也能平了这些不入眼的进攻，只是后来他心慢慢死了，也就不再反抗，任由小妖攀在他的身上啃噬。
到了后来，这些小妖也许是啃累了，也就不再和他针锋相对，反倒是相安无事起来。
随着日子渐长，腐蚀渐重，那些恨他的，甚至先他而死。
一批一批新的罪妖落在断罪渊中。
循环往复…
那些以往他认识的，有过一面之缘的，完全不认识的小妖，离厌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了，因为他们太爱叨叨，甚至能记住一些喜好和故事。
比如那只雉鸡妖，叫嗝嗝，因为总是吃得太多老打嗝。
比如矫健有力的狼妖幻影，身在断罪渊也不忘在尖石林立的崖壁上锻炼后肢力量。
比如总是飘在他头顶的那只云妖，叫媚媚，年龄不大很爱撒娇。
比如刚进来不久的小花妖宁儿，最喜欢对着业火池照镜子梳妆…
离厌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玄鸟视力极佳，百年折磨后，离厌仍旧可勉强看清楚这些小妖的脸。
他们艳羡地看着他，奋力向着渊口飞去又被锁缚的玄铁链牢牢困住，只能看着离厌被吊着翅膀缓缓往上升…
慢慢地脱离那个带给他们痛苦的镇罪柱…
慢慢靠近那代表光明的渊口。
离厌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态。
那久违的光明到来的时候，他好像在期待，好像又在逃避，想见到一些久未谋面的人，又怕极了看见他们…
光太强了！
离厌却仍旧强撑着眼皮，看着自己的视线从黑到灰，从灰到刺眼的白，蔓延到地平线上去…
模糊的身形渐渐开始变得清晰。
离厌极力地去抵抗强光带来的不适，眼睛的血泪从眼尾??到粗糙不堪的羽毛中去。
快了…
快了…
他马上就能看清来人了——
离厌控制不住地轻声呢喃着名字。
他期盼的眼神极其用力，恨不得立刻把人看清看透…
视线清晰了。
不是离爱。
不是镜心。
也不是他还奢望活着的大弟子郁空青和二弟子婪姬——
那是张他毫无印象的脸，穿着制服，一手拿着策本一手负后，端的面无表情，只是公事公办的神情，指导着远处的小妖将离厌的躯体继续抬升。
离厌的心跟着坠落了，望向这人身后，可视野聚焦处与他毫不相关，紧随其后的是整个梧桐城乌泱泱挤满的妖怪。
叮的一声，离厌的脑子清明了——
这是在举行妖族盛会星狩祭，兴酣时会拿罪妖赎天。
入狱前离厌已经重伤，加之上百年的镇罪柱瘴气符咒侵蚀，离厌刚才的清醒都是强弩之末。
这会没了念想，刚刚勉强抬起的头颅再次重重地垂下去，连同思绪也一并放空，仿佛躯干都不再是自己的。
庞大的身躯仍由锁链绑缚，再被百米外的小妖拉动滑轮。
雷泽玄鸟原身体型过大，吊起他足足用了上百个小妖一齐用力才勉强将他转移至阵法中心。
刚刚重新穿透的琵琶骨还在往外流着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伴随着鲜血落在阵中，原本毫无动静的阵法立刻蒸腾起暗金色雾气，外围缭绕着一圈如梦如幻并不真实的隔罩，流窜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阵法已成——
血契完成，直到决出胜者，拿下离厌的妖丹，阵法才会消弭。
伴随着穿着制服的一位白鹤妖宣读完规则，离厌立刻感受到心口一痛。
那是一道黑色身影，尖利的狼爪正曲起锋利的弧度向着他致命的胸口而来。
离厌虽然睁眼都困难，可好歹是妖界唯一有尊号的人物，这些后辈若是想这么轻易拿下他的东西，观音君的面子也挂不住。
自动生成的雷殛之盾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只是那重击用了十成十的妖力，即使没有穿透皮肉，离厌还是几欲吐血，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了位。
眼睛已经被血泪糊满了，离厌微不可查地张开鸟喙，下意识地再次唤了个名字。
离厌轻轻颤动着羽尾，稳住心脉，玄狼开了这个头后，穿透离厌琵琶骨的锁链像灵活的蛇一样缩了回去。
离厌极速开始坠向下方的莲湖，蛇妖灵巧滑动卷动着离厌原身。
那冰凉的触感裹上离厌，拉扯着他的神经，居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记忆中陌生久远的饱含情绪的缠绕让他的头都快炸裂开。
离厌与蛇类并不十分相熟，唯一有关系的也是收了个蛇类做徒弟，这个徒弟就是二弟子婪姬，可婪姬跟他撒娇像个小孩子一样，要并挨着睡觉也是以人身提的要求，极少甚至不怎么在他面前露出原身。
离厌对这莫名熟悉的感觉并不受用，反觉得十分恼怒，冰凉的触感并不舒服，甚至让他有些丝丝缕缕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