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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不争 ...


  •   谢观澜倏然看了过来,目光如寒刺,吓得方苟登时打了个激灵,再也笑不出来了。

      “魏监丞,方公子你们来了。”

      孟辛白正要站起,魏琛忙道:“孟老无需多礼,坐着即可!”

      论官职品秩,孟辛白理应行礼,可论辈分与情谊,魏琛就是再多礼也是应当的。不过礼多见外,孟辛白也不想纠结这礼数,闻言笑了起来,坐下给炭炉继续煽风。

      魏琛和方苟随后朝谢观澜道:“谢御史。”

      谢观澜“嗯”了一声,继续烧饼。

      如此一番景象叫魏琛和方苟看明白了,原来这县令府邸上除了一个日常洒扫的老仆以外,再没有别的仆役。饭是孟辛白孙子做的,孟辛白还亲自给他们烧饼吃。

      孟辛白见火候差不多,开始给饼撒芝麻,撒完一面,谢观澜便自动自觉翻面,让他继续撒。

      撒完芝麻,不等孟辛白说一声,谢观澜便开始给饼刷油,惹得孟辛白满意地笑吟吟道:“对对对,就是要再刷点这麻子油!这样就更香更脆了!”

      芝麻烤得焦香四溢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别说石头当即馋得肚子咕咕作响,连魏琛和方苟都忍不住深嗅了一口气。

      眼看着饼快要做好,孟辛白起身道:“稍等片刻,我去将菹菜拿来。”

      魏琛不欲他多操劳,忙道:“孟老坐着便可,我去给你——”

      孟辛白摆摆手,自顾自地去了。魏琛有些担心,忍不住跟了过去。

      “那是爷爷亲自腌制的菹菜,用来配饼,味道甚好。”孟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粗鄙,可也算是爷爷的拿手好菜了,难免要拿出来待客,诸位莫见笑。”

      方苟笑道:“早有耳闻孟老乃蜀地有名的饕客,今日能吃上孟老亲手做的菜,是我们有口福才对。”

      孟凝道:“二位这边请坐,其他饭菜也马上好了,我现在去拿来。”

      原来一旁有石桌,早已布好碗筷,只待入座。狄飞守在院门,甘蒙随孟凝去帮忙,当下只剩下谢观澜和方苟两人。

      谢观澜率先落座,方苟杵在原地耳观鼻鼻观心,有些别扭,心中暗叹,他自认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扭捏的模样呢?

      直到一阵响如擂鼓的动静撞破了这尴尬场面。

      原来那小石头还躲在他身后偷偷觑着那饼,不仅那肚子咕咕作响,连嘴角都要快溢出口水来了。

      方苟上前拿了一张饼给他,失笑道:“这么饿吗?给你先吃一张吧。”

      石头望着饼咽了一大口唾沫,却没动,方苟不解地催促道:“快拿着呀。”

      石头慌张地摇头往后退,惴惴不安地瞟了一眼谢观澜。

      原来他晓得这饼是谢观澜做的,没有谢观澜允许的话不敢随意吃。

      没想到这小娃儿竟然还挺会看人脸色,方苟只好硬着头皮朝谢观澜主动开口:“谢御史,我先吃一张饼可以吗?”

      谢观澜“嗯”了一声,方苟这才把饼递到石头的嘴边,笑道:“好了,现在饼是我的了,我给你吃。”

      “谢谢!”石头顿时两眼发亮,双手捧着饼大口啃了下去,猛地吃了几口后突然想起什么,撕下一块饼递给方苟,“好好吃啊!你也吃!”

      彼时他的嘴里塞满了饼两颊涨得鼓鼓的,将话说得嘟嘟囔囔,像吱吱叫的小老鼠,可爱极了。

      方苟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接过饼跟着一起吃了起来。

      “好吃吗?”一把声音突然响起。

      方苟一时没反应过来,应声答道:“好吃啊。”

      话刚落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随即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谢观澜的目光,不由得一僵。

      沉默了片刻,方苟讪讪一笑,“没想到谢御史这么会做饼。”

      谢观澜不答反问,“你吃得出来味道?”

      听他语气不似嘲讽,方苟以为他态度有所软化,当即上赶着示好道:“我鼻子还管用呀,闻得出来好坏,谢御史这饼是又香又脆,吃了就停不下嘴!”

      谢观澜嘴角勾了勾,道:“那吃多点。”

      正好魏琛捧着一小陶瓮随孟辛白回来了。

      “将这菹菜夹在饼里,两者混着一起吃,既酸爽脆口,还能开胃解腻,你们快尝尝。”

      胡饼夹咸菜的吃法常有,尤其军中,夹菹菜却该是蜀地的特色吃法,而这菹菜更是蜀地百姓尤为钟爱的菜肴。

      菹菜酸中带辛,爽脆可口,连魏琛这个不常吃酸辛的人吃了都不禁大赞好吃。方苟没有味觉,但也尝得出来口感,跟着赞道:“实在是爽脆可口。”

      孟辛白看着谢观澜,捋着胡须笑吟吟道:“有了谢御史烧的饼,更是锦上添花啊。”

      听着他的话,方苟不禁伸手去拿饼,同时另外一只手也落在了同一张饼上。他猛地一愣,抬头对上谢观澜的目光,随即下意识松了手。

      谢观澜垂眸,拿起那张饼,放在了方苟的面前。方苟抿抿嘴,拿起来吃了。

      说话这会儿,孟凝和甘蒙一起将饭菜端上来。

      “粗茶淡饭,让诸位见笑了。”

      水灾过去不久,物资尚且匮乏,孟凝只能就地取材,做些山肴野蔌。看着不甚精致,却颇为清鲜。

      魏琛道:“哪里哪里,我已经好久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孟小公子的厨艺当真了得。”

      这话说得不假,自泸州涝灾后他们一路出行以来常常居无定所,不是在荒山野岭中扎营便是不分昼夜地赶路,吃的大多是携带方便的干粮,甚少能吃上这样一顿精心烹调的饭菜。

      孟凝笑道:“那诸位赶紧起筷吧,菜凉了不好。石头,随我来。”说罢便来牵石头的手。

      “孟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孟凝看向草堂,草帘后人影憧憧,那是四五个小孩坐在一起嬉戏,孟凝的儿子孟阆也在那里。

      “我得照看孩子们吃饭,他们还小,吃饭不安生。”

      见状众人也不好留他,甘蒙朝魏琛道:“公子,我也想去那边吃可以吗?”

      魏琛本来要留甘蒙一起落座吃饭,如今明白他心系孩子,也想要替孟凝分担一二,当即欣慰道:“自然可以。”

      听罢,甘蒙兴冲冲地跟进了草堂。孟辛白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方苟想起进草堂时看见案上的书卷和孩子们口口声声唤着的“老师”,便问:“孟小公子这是办了个学堂?”

      孟辛白道:“是,白日左邻右舍的孩子们会来上课。不过此时留下的这些都是水灾里没了父母,只能暂时寄居此处的可怜孩子,是以子皓对他们多有照料。”

      方苟看向那个小胖子石头,只见他正捧着碗大快朵颐,脸色不见一丝忧愁,不禁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

      魏琛也是松了口气,“幸亏他们遇到了孟老和孟小公子。”

      “是他们命不该绝。”孟辛白叹了口气,一脸慨然郑重地朝谢观澜和魏琛拱手,“赤水县不比其他县,尤为地瘠民贫,若是没有巡抚使带来的灾粮,断然是撑不过这一劫的。我为赤水县百姓多谢巡抚使雪中送炭,许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谢观澜道:“孟老言重了,在其位谋其职,赈灾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孟辛白摇头叹息着,泛红的双眼深深地望着谢观澜和魏琛,“于大乾而言,如今的泸州犹如附骨之疽,你们能做到赈粮、退水、治疫,甚至于现在的修渠,每一步都可谓是披荆斩棘。你们为百姓付出良多,我看皆在眼里。”

      说罢,不容谢魏二人推辞便举杯一欠身,一饮而尽。谢魏二人随即回敬。

      月色朗朗,远处山影重重,万物幽深,寂静得仿佛只剩下这一处小院,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魏琛问:“孟小公子饱读诗书,不知有没有想过入朝为官呢?”

      孟辛白叹了口气,“子皓性子太过内敛,并不适合官场。自他夫人逝后,他这个毛病越发严重了。我曾劝他带阆儿出去另寻一片天地,可他只想留在这穷乡僻壤里,守着一个芳冢,还有一个老不死。”

      他苦笑了一声,“这性子,当真一点都不像他爹。”

      “孟小公子性子柔和,倒像水。”方苟看着正在细心为孩子们布菜擦嘴的孟凝,笑了起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这说的不正是孟小公子吗?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孟辛白展颜一笑,“说得也是,因着总想起从前旧事,不由得钻了牛角尖,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方苟却摇头笑道:“谁没个年少气盛时?洗尽铅华后更显静水流深,若没有孟老的春风化雨,又怎能滋养出这样一块璞玉呢?”

      孟辛白愣了愣,面露动容之色,不禁喟叹道:“方公子小小年纪这般通透练达,属实叫人叹服。”

      方苟莞尔一笑道:“晚辈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饭后,谢观澜与孟辛白约好明日到赤水县北面巡视水利,魏琛正好也要到附近相地,便相约同行。

      一行人将要离开孟宅,出了草堂,方苟思索再三,还是朝魏琛的马车走去。

      然而刚要爬上去时,便见谢观澜迎面走来,脸色黑沉沉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与他擦身而过。

      方苟顿觉脊背发凉,抬起的脚放了下去便再也抬不起来了。他踌躇了片刻,还是扭头朝谢观澜的马车走去。

      经过狄飞时,只见狄飞眼巴巴地瞅着他。

      方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狄飞欲言又止,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

      一进马车,便对上谢观澜幽幽的目光,随即听得他意有所指道:“你与魏琛有话要谈?”

      方苟懵然道:“没、没有啊。”

      “那你上他马车做什么。”谢观澜冷哼一声。

      方苟摸了摸鼻子,瞎编道:“我走错罢了。”

      谢观澜睨着他又冷哼一声,“这就是所谓的贵人多忘事吧。无事,我替你记——当众嘲笑我,该罚。”

      方苟没反应过来,“什么?”

      “算账,我也会。”谢观澜幽幽地望着他,眼里竟透出些怨怼的意味来,语气却凉薄极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从前的事便不跟你计较了。就昨天开始算起,现下是第二笔了。”

      方苟简直是目瞪口呆,“第一笔是什么?”

      谢观澜煞有其事道:“昨夜你对我大呼小叫。”

      “你、那你还威胁我呢,这是第——”方苟哪里得记得清楚,囫囵道,“不知道第几笔了!”

      方苟如今只想仰头喊冤,原来被反咬一口竟是这样的感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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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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