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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观音相(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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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温秽没有吭声,传音符那边半晌叹了口气。
“温秽,你放过我吧,我累了。”
温秽也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抿了抿唇:“可以见面说吗?”
孟湘停走到栏杆前,看着天边鱼鳞般斑驳的云层,手指在红木上敲打。
面前的传音符传来温秽请求见面的声音,她不自觉扣紧了栏杆,最后猛地一松。
“今日子时,承台湖畔。”
温秽骗了她七次,她还是选择见面。怪不得修为总是不精进。师尊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远方的风吹动她青色的衣袖,孟湘停朝祭祀台看去,几只飞鸟在上方盘旋却不曾落下,像是一只只鬼魂找不到落脚点。
面前的传音符化成粉末,期待见面的心情已然无存,温秽潜意识希望子时不要到来。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也害怕结果不如意。
哪怕她杀了很多很多人,顺着手流下来的血可以半个宗门染红,但实际上这些都和勇气没什么关系。
它们并不会让她变得格外勇敢坚不可摧,只是提供了一种哪怕站在世界对面,也拥有独自走下去的手段。
对,那些就是手段。相反,她不仅最疼还怕的要死,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她的敌人不可能因为她怕疼而停止攻击她,只会趁她虚弱把剑插进她的心口,顺便再把剑转一个不规则的圈,来加深她的痛苦。
就像她因为记忆头疼欲裂时,君泊淮是想杀了她的,但她撑着说了句话,便获得了一杯茶。
她并不想杀掉这个自己年少的另一种可能,也不希望他的剑尖对准自己。
所以在面对很多事情时,她都采取尽可能随意的态度,即使她可能在意的要死。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怒而停止流动,承台湖中,银尾鱼跃出湖面带起一串水滴砸在水上,像是古琴简单清明的音调,那种鳞片下美好的弧度因为月光照射,发出类似弯月的锋利光芒。
“池晚春,感觉你对这一片很熟悉。”
温秽在地上捡了根还带着几片枯叶的树枝,拍了拍水面,圆月碎成一片片,又从树枝上滴下来。
鱼受到惊吓向旁边游去,咪咪蹲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君泊淮拿出个一级法器帮它叉鱼。
“你之前说想来,我就找人问了问。承台湖算是其中较出名的景点之一,自然了解的多了些。”
池晚春将视线从湖面上移到温秽的侧脸。苍白的光晕笼在她的身上,眉眼似岭,鼻梁如峰。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你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温秽转头,与池晚春看向她眼睛的目光相对。
“没有,我很开心。”池晚春双眸弯了弯。
“傻。孟湘停就知道骂我,你还这里高兴。”温秽又开始捣鼓她刚捡的树枝。
“我与她的立场和经历不一样,反应自然不一样。你忘记我自然有你自己的苦衷。”池晚春回答。
苦衷吗?如果没有呢。
温秽笑了笑:“你这么善解人意,之后若是有道侣,他欺负你怎么办?”
“不知道。”池晚春摇了摇头。
君泊淮取下插上来的鱼,递给高兴地跳起来的咪咪,看了池晚春一眼。
“你叫我过去骂他,狠狠地揍他一顿,再不行去父留子。”
温秽用树枝使劲地戳着岸旁的泥土,似乎把它脑补成了那个欺负池晚春的人。
旁边传来轻笑声,池晚春倒没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那谢谢阿温。”
温秽感觉自己真是个好人,将树枝一扔,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的尘土。
“小事。”
“那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池晚春诚恳发问,似乎已经把温秽当成情感大师。
温秽回头看她,意识到她似乎没再说假话,有些震惊。
“你怎么会喜欢一个瞎成这样的人?他可以收拾收拾去当熊瞎子了。”
池晚春不自在中带了些尴尬:“不是这样的。”
“那换一个人,两条腿的妖兽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温秽摊开手,她一点经验都没有,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超常发挥。
君泊淮走过来,递给温秽一条烤鱼:“我们刚才烤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温秽看了眼池晚春,君泊淮实在忍不住,笑得有些放肆:“估计他吃不下去。”
“以后对你小池姐姐客气一点。”温秽有些不满。
“行。”君泊淮转身又拿了个条烤鱼,走到池晚春面前递给他:“姐姐,你吃吗?”
池晚春咬了咬牙,看温秽觉得很满意,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吃东西时,几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刚灭了没多久的火还在向上冒着热气,偶尔几粒火星子飞到天上,又很快变成灰烬。
冰冷的剑光从河对岸划来,将湍急的河流斩成两半,夹杂着破空声直冲温秽。
一根还插着烤鱼的签子横在温秽面前,与剑光对撞的瞬间擦出一串火光,温秽头都没转,将烤鱼收了回来,咬了一口。
“吃鱼吗?”她说。
湖对岸的人飞了过来,一把朴实无华的剑指着温秽。
温秽用签子把剑尖挪了挪,递给来人一串烤鱼。
“味道还不错。”温秽舔了舔唇角回味。
孟湘停站在她面前,将剑移正,她来不是为了和温秽吃吃喝喝,再说些不疼不痒的烂话的。
温秽将烤鱼放在架子上,站了起来:“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分离的时间比相识的年龄还大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很伤感,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且窒息,像是有人在旁边弹奏悲伤的送别诗。
温秽看着面前坚毅的女人,时间过得真快啊,之前她带着些显得可爱的婴儿肥,背上背了一柄剑,轮谁看到都要先感慨一下这是哪家的可爱的小姑娘。
如今的衣服依然是没怎么变的款式,别人看着她估计要真心实意称一句大师兄,也不枉她当年一人一剑千里回宗。
“失忆了?”孟湘停讽刺地开口。
“你什么时候结的道侣?”温秽问。
“有一年了吧。”孟湘停将剑收回剑鞘:“温秽,我有时候真想弄死你。”
“弄死就弄死吧。我把人放了,就没事了吧。”
“没事?你借着失忆的名义,这几年在我这里连续借了三千块一级灵石。”孟湘停冷笑。
温秽地看了咪咪一眼,见它也一脸吃惊地望着她,咽了咽口水。
“不可能吧——”
无情道怎么这么有钱了。
孟湘停将欠条甩到脸上,温秽僵着脸生无可地将欠条扯下来。
还不止一张欠条,零零散散三千四百多块灵石,孟湘停还贴心地给她抹了零。
太感动了。温秽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你竟然愿意借给我。”她快要哭了。
印象中孟湘停可是个守财奴,请吃顿饭就会撒娇说吃穷了的那种。
“别卖惨。”孟湘停后退了一步,她维持了那么多年的高冷形象差点毁于一旦。
“你道侣叫什么?我把他放了。”
“扶将。”
“啊?”咪咪站了起来,感觉脑子要被烧掉了,整个人向外冒着气:“扶将是你的道侣?可他是只剑灵啊。”
“我爱他。”孟湘停说,她认真地说:“对于一名剑客来说,剑就是他的命。”
君泊淮看向温秽,她身上并没有佩剑,即使咪咪总是跟在她的身边,也不像个剑修,倒像御兽宗的十佳弟子或是整天拿着符的邪修。
温秽嫌弃地看了咪咪一眼,咪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缩到君泊淮的身后。
肉麻死了,它虽然喜欢温温,但可不想当温温的道侣。
“扶将不是我拿的。”温秽正色,她将池晚春新做的簪子拿了出来,在指尖扎了一下。
一滴鲜血滴在地上,像是剧毒的药剂腐蚀着地面,原本翠绿的植物一刹变得蜡黄,最后随着风飘散。
朦胧间什么东西在地下嘶吼,发出哀痛到极致的声音,交杂着几声模模糊糊的人名,似乎在求救。
“听到了吗?我的体质抑制除咪咪外的所有剑灵。他如果在我这里,估计早就死了,可你还有感应,他还好好的活着。”
温秽将装着灵石的储物袋扔给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手里估计也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一边怀疑我,一边相信我。”
温秽向前走了几步,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轻笑:“你的道心不稳了,所以你准备杀夫正道——”
孟湘停沉默了,正当温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开了口:“是。”
温秽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揪住孟湘停的领子:“姓孟的,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怪不得守门的弟子的态度那么奇怪,她竟然不知道孟湘停疯成了这个样子。
她只是开了个玩笑,孟湘停天生就该吃无情道这碗饭,年级轻轻就成了无情道的大师兄,在外也是无情道的门面。
再者说本命法器与宿主灵识相连,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哪怕孟湘停随便在路上随便找了个道侣,都比与本命法器结为道侣强。
孟湘停任她抓着,垂下眼睛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