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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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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天,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的炽热都藏进风里。
2014年的夏天,书包最底层——那所升学率垫底的学校,是她命运最初的安排。
即将步入高中校园的她,被分配到梧桐中学。
爷爷奶奶固执的让她去禾中中学——那所县里的重点高中。
在爷爷的催促下,奶奶拿着户口簿复印件,带着姜稚鱼踏上了报名之路
从家到禾中中学的路漫长、燥热,姜稚鱼累得脚步发沉。
但一想到能与闺蜜南栀继续相伴,唇角不自觉上扬。
烈日下,奶奶的呵斥像滚烫的风,字字带着脾气,她却恍若未闻,满心都是与南栀重逢的雀跃,脚步都变得轻快。
姜稚鱼跟在奶奶身后,不吵不闹。
路越走越长,太阳越晒越毒,她累得腿抬不起来,脚步也越来越慢。
心里止不住的嘀咕:禾中中学真有那么好吗?怎么大家都争着抢着要去?
想到南栀的名字出现在禾中的名单上,让她对这所学校的态度软了下来。
可越想越觉得蹊跷:明明两人成绩不相上下,为什么会被分到不同的学校?难道真是自己不够好?
蝉鸣在耳边吵得人心烦,姜稚鱼盯着奶奶后颈渗出的汗珠,指甲无意识抠着衣角。
脚下的路被烈日烤得发烫,姜稚鱼机械地跟着奶奶。
见姜稚鱼垂头丧气,他的沉默像根刺。心里更不痛快。
最近几天,姜稚鱼的父母都没打电话说生活费的事,奶奶憋了一肚子气:
“我做这些到底是为了谁?
你爸妈在外面打工,你和弟弟马上开学,要交那么多钱,之前给的早花完了,电话也不打一个。你们吃的用的都是我的钱。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懂事,爷爷奶奶在地里干活,中午回家饭都煮好了。
再看看你和你弟,天天懒懒散散。
我每天四点多就起床,喂鸡喂鸭、种地,你爷爷什么都不管,说他两句还发脾气。
家里家外全是我一个人操心,你们还不争气……”
这些话她早都倒背如流,机械地应着
“知道了”,
垂着眼皮,指甲却掐进掌心,用鞋尖碾着地上的石子,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嗯,等晚上我给妈打电话要钱。”
奶奶瞪圆了眼睛,嗓门拔高:
“地里收的粮食、菜,哪样你没吃?我累死累活种地,不就是想给你爸妈省点钱!”
姜稚鱼和爸爸、大伯不知劝过多少次,可奶奶固执的认为:把地让给外人,他们哪会真心照料,等你想收回时,地早荒得连草都长不起来。
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她的头发,却没能磨平她的性子。骨子里的倔强让她闲不下来,年轻时风风火火奔生计,老了依然闲不下来。
到了报名处,现场人山人海。
奶奶让姜稚鱼站在原地,自己直接插队挤到前面。
年轻的工作人员没说什么,姜稚鱼只听见她洪亮的声音嘈杂:
"我孙女!暑假作业三天就写完了!她爸在学校旁边买了房,就盼着孩子少遭点罪......"
报名老师打趣问:
“孩子叫什么?”
“姜稚鱼。”
“成绩怎么样?”
“成绩好!还不是孩子她爸心疼她,就为了孩子上学方便 ,买了房。”
“了解了。孩子原本被分到哪所学校?”
“江中。但她爸舍不得,就想让孩子来禾中。”
“行,在这儿登记下名字、电话和报考学校。我老年人不会写字,喊我孙女来写。”
“姜稚鱼!姜稚鱼!快过来!老师喊你登记!动作快点!”奶奶嗓门大的出奇,引得周围家长纷纷看过来。
她们投来的目光像刺,眼神里满是羡慕与嫉妒。
红着脸挤进人群,抠着指甲,紧张的在报名表上,歪歪扭扭的填写信息,慌乱中把电话少写了一位。
报名老师温声提醒
“同学别着急,慢慢写”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夕阳把祖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蝉鸣声吵得人心烦,一边走一边絮叨:
“读了整整十几年书,连你爸妈的电话号码都写不利索,读这些书有啥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帮你爸妈减轻负担!”
蝉鸣与抱怨在暑气里绞成一团,刺耳的话在姜稚鱼耳中早已生了锈,像重播无数遍的老磁带。
更像暴雨打在铁皮上,噼里啪啦震得人头疼。
她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垂着头踢开脚边的石子,任由奶奶的唠叨。
指甲掐进掌心——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太多次,连反驳的力气都不想。
这样的责备早已成了生活里甩不掉的影子,这些话她听过千百遍,早已失去刺痛神经的力气,继续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开学日的热浪裹着梧桐叶的气息涌来,背着塞满文具的书包,望着空荡荡的马路。
当南栀的家庭完成移居,这个承载着少女期待的约定,便如褪色的夏日明信片失去了意义。
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些约定,会在时光的褶皱里悄然褪色。
天还没完全亮透,太阳都没冒头呢,奶奶五点多就把姜稚鱼从被窝里喊醒了。
“麻利些,别磨蹭!我等会儿回来还要喂鸡鸭、去坡上侍弄庄稼呢。”
奶奶一边收拾着竹编背篓,一边催促道。
姜稚鱼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脸色晦暗不明,神情木然。
她机械地套上衣服,任由奶奶将早饭塞进手里。
坐公交去学校的路上摇摇晃晃,发动机轰鸣声里,奶奶的絮叨如同连绵的雨丝:
“你爷爷从来不管你和你弟读书的事儿,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个人撑着。坡上的地撂不得,院里的鸡鸭离不得,你们姐弟俩也是我一手拉扯大。”
她攥着扶手的指节发白,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争口气吧,好好读书,别像那些野丫头,没个正形惹人厌。”
她唠叨不停。
好在到了学校,南栀的奶奶认识姜稚鱼的奶奶,南栀便带着姜稚鱼顺利完成了报名。
但让姜稚鱼失落的是,虽然两人同班,却被分到了不同宿舍。
时光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悄然流逝,如细沙般从指缝间溜走,那年奶奶苦口婆心的劝诫在岁月的冲刷下渐渐模糊、碾碎。
不知从何时起,姜稚鱼竟真的活成了曾经他们最反感的模样——张扬、叛逆,如同脱缰的野马,与记忆中那个被奶奶拽着衣角去报到的青涩少女判若两人 。
当然,这些都已是多年后命运翻涌的涟漪。
此刻晨光中的少女攥着书包带,尚不知那些细碎的唠叨与未兑现的约定,终将在未来某个转角,与她撞个满怀。
踏入高中前,姜稚鱼曾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过这里的模样,可真正置身其中,她才惊觉现实与想象间的落差,满心只剩“不好”二字的叹息。
目送奶奶乘车离去,姜稚鱼望着手中的宿舍分配单,刚刚因重逢稍缓的眉头再度皱起——虽同班,却不同寝。
满心期待化作泡影,失落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漫过心头。
走进宿舍,姜稚鱼遇到了初中同学温筱。温筱性格泼辣,像朵带刺的霸王花。
本以为合不来,没想到温筱热情地打招呼,很快就和姜稚鱼熟络起来。
教室里,南栀和室友们坐在一起,没给姜稚鱼留空位。
姜稚鱼心里一阵难过,赌气般跟着温筱坐在了教室后排。
班主任王老师是位三四十岁的女老师。自我介绍时,温筱大方得体,赢得一片掌声;轮到姜稚鱼,她紧张得满脸通红:
“大家好,我叫姜稚鱼,今年16岁,喜欢追剧、听歌,是TFBOYS的粉丝。我的梦想是看他们的十周年演唱会……”
食堂里,姜稚鱼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男生。
他个子很高,穿着墨绿色冲锋衣,皮肤白得耀眼。他安静地站在人群中,和叽叽喳喳的温筱形成鲜明对比。
姜稚鱼的目光不自觉被他吸引,心底泛起惊叹——他好漂亮。
看得入了神,男生仿佛有感应般,突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看什么呢?脸这么红,是不是有情况?”温筱打趣道。
“没什么,看到个好看的东西。”
姜稚鱼低下头,心里却泛起涟漪。
她知道,自己平凡的生活里,突然照进了一束光。
从小在家人的批评和数落里长大,这让她变得特别自卑,总是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时间久了,她打心底觉得自己配不上好东西,遇到优秀的人也会下意识躲开,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靠近。
那天发生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就像把一个小秘密死死锁进了心里。
从那以后,她经常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想起那个人。
他就像天上最亮的星星,明明离得那么远,却总能照亮她心里最暗的地方。
姜稚鱼特别想和他走近一点,可又怕自己浑身的缺点会破坏这份美好。
有时候她甚至冒出个傻念头:要是能把这颗“星星”藏起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此后的日子里,每次去食堂,姜稚鱼都会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可生活总是充满遗憾,十天的新学期转瞬即逝,南栀搬去了新家,和姜稚鱼的距离越来越远。
而姜稚鱼对那个男生的好奇与心动,却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日子总是磕磕绊绊的,人越盼着什么,反而越得不到。
转眼十天过去,又到了放假的时候。
南栀家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就剩下姜稚鱼和温筱还留在这儿。
一开始两人天天黏在一起,不知从哪天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明明以前那么好的两个小姐妹,慢慢就疏远了。
以前再好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痕,还能回到从前吗?
放假回到家闲着没事干,姜稚鱼打开电视想找点乐子。
翻来翻去,最后选了一部叫《恶魔少爷,别吻我》的电视剧来看。
屏幕里男主角的模样,总让她不自觉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冷峻的眉眼,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仿佛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幻影。
那晚,她破天荒地熬了通宵,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像是要把剧中人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里。
看着电视剧里的主角们得偿所愿,她心里泛起酸涩。
从小到大,姜稚鱼从来不敢奢望爸爸妈妈能多疼她一点。
家里有弟弟和姐姐,她知道自己不是被偏爱的那个;在学校里,她也从不敢奢求老师能多关注自己。
但这一次,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特别想再见到那个人,和他认识,和他做朋友。
对一向胆小自卑的她来说,这个念头简直是破天荒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