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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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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比想象中要更加不顺利。褚纠在片场的时间不长,听过最多的词句就是“卡,卡,卡”。
不是程允瑞不满意就是白从弦不满意,或者他们一块喊停。
褚纠都怀疑他们是故意的了,明明在他看来那些片段都没什么问题。结果当他提出来时,程允瑞和白从弦双双转向他,齐声怒道:“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褚纠:……他看向唐笠:“他们吃枪子了?”
唐笠耸耸肩:“他们要求高嘛,没办法。”褚纠举手投降不再说什么,主要程允瑞已经用眼刀伺候他了,褚纠可不想把程允瑞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褚绒晚上来探班时,他们还在拍。饰演闻溪的男演员和长久鹤在演对手戏,这是他们的初遇。彼时闻溪还是个大学生,他那奇奇怪怪的癖好还很收敛,最多收藏一下动物,并没有把魔爪伸向人类。
程允瑞和白从弦一致要求他们演出两人间的对立感,但到底要个什么感觉,他们说了一通,演员们却没有领悟到。
因此这一幕反反复复就是过不去,让两个人都很不爽。
褚绒过来时刚好目睹褚纠被怼,他幸灾乐祸地冲褚纠愉快地吹口哨,又跟看过来的唐笠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唐姐姐,晚上好啊。”
“晚上好,小绒。”
褚绒站到他们俩中间,好奇地说:“这是卡戏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不管褚纠那句阴阳怪气的“你没长眼睛吧”呢),小天使褚绒看看时间,趁着程允瑞又一次喊卡时,拍了拍手大声说:“今天可是周六呢,大家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聚个餐吧?”他爽朗地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放松放松,也能让彼此更加熟悉嘛。”
那边盯着摄像的程允瑞立刻直起腰说:“我同意,累死我了——绒,我们去哪里吃?”
“都可以嘛。”褚绒举起手机,“这样,我在大群里发个投票,你们看看想吃什么,五分钟后截止,得票最多的地方就是聚餐地点了。”接着他大手一挥,豪爽道,“我请客。”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台上两个主角互相看了看,都松了口气。
大家投票选地方时,褚纠把长久鹤叫过来,问她是不是太紧张,看她有些放不开。
长久鹤点了点头,她确实很紧张,演得用力过猛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褚纠想了想,说,“小白那个心上人,叫什么来着——你可以看看她的电影嘛,她就很松弛,人物神态语气什么的把握也好,还有其他——”
“19!”程允瑞喊道,“扬错也来!”
褚纠顿时看过去:“嗯?他不加班了吗?”接着他挥挥手,说,“别有压力,大家是相信你才选了你。你只要放松、大胆发挥就可以了。”接着,他冲长久鹤眨了眨眼。
他没等长久鹤的反应,径直跑向程允瑞,边跑边问:“真的假的啊?他怎么突然要过来?”
“说是想看看他推过来的小年轻演得怎么样。”程允瑞咂咂嘴,说,“估计是不放心吧,毕竟是他推的人,要是不行,他估计心理压力挺大。”
“这倒是他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地负责。”褚纠说,“那这是撞一块了?他是不是明天就回去?”
“还真是。”程允瑞把扬错发来的截图展示给褚纠,乐道,“明天中午的机票。”
“这么赶啊。”他想了想,跟程允瑞商量道,“那我们不然不跟这些孩子一起吃饭了?我们单独开个小灶?”
程允瑞招呼唐笠,说:“我和阿唐也是这么打算的——你问问白从弦跟不跟,反正得叫上长久。”
于是褚纠跟褚绒一合计,褚绒说他也要跟着,把工作人员们留在他们选的寿司店后,几个人便往他们经常聚的酒吧赶过去。
除开熟悉的三人组外,堂弟和白从弦,再加上扬错推过来的长久鹤,几个人叫了两辆出租车,单独开了一桌。
离开前唐笠还在担心这样会不会对长久鹤有不好的影响,小年轻自己倒是不在乎,仗着自己只是来帮个忙以后也不会继续拍戏,得罪了别人也不在乎。
估计她自己也明白,有褚纠他们几个撑腰,这地方还没有人敢给她穿小鞋。
褚纠越琢磨越觉得扬错肯定欠这姑娘什么,酒桌上落座以后一问,长久鹤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原来这姑娘之前帮过扬错,她的老家和扬错的老家是一个村子。她在那边居住时,意外救过因喝醉酒不小心崴了脚回不去的扬错。
姑娘估计是觉得一桌子扬错的熟人,怕他们更进一步误会才说了实话的。
程允瑞好奇道:“那你之前瞒着做什么?”
“因为不确定我说了以后会不会给扬错哥带来麻烦……”所以这孩子选择谨慎一点,把解释权交给扬错。
众人表示理解,作为外人的白从弦连头都没抬,褚纠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发现他戴着耳机在看访谈。
是他那个心上人,褚纠无奈地挪开眼。
他们明天上午放个小假,让大家都能调整一下状态,所以今晚程允瑞算是放开了喝,一到地方,屁 股还没坐热乎就叫了不少酒。
看她那架势,怕是不能竖着出去了。
等扬错时众人七嘴八舌聊着天,除了长久鹤比较沉默外,其他几人都相当活跃。
不知是谁提到了徐惜阳,应该是程允瑞,因为她顺势说:“哎,19,为什么不把惜阳也一起叫来啊?”
褚纠一怔。褚绒抬起了头。白从弦吃着小蛋糕,含糊道:“那是谁?19哥的朋友吗?”
褚纠觉得她喝大了,但看看桌上的酒,程允瑞虽然喝了有几杯,她倒不至于醉。
“叫他做什么。”褚纠不太自在,“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够你开心吗?”
唐笠搭话:“你怎么了?上次不是你非要他来吗?”
褚纠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结果他这一迟疑,倒是把自己带上了这张桌的目光焦点,连对他们的聊天没什么兴趣的长久鹤都转过了头。
褚纠嚷道:“都看我做什么啊。”
“不是,就是很惊讶。”此刻唯二知道内情的唐笠说,“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褚纠心虚地说,“我们没吵架啊。”
白从弦还在问:“来个人解释解释成吗?谁啊?19哥的恋人啊?”
褚绒帮腔道:“是啊哥,我也好奇,谁呀?”他促狭地朝褚纠眨了眨眼。褚纠瞪他,小声让他别瞎掺和。
此刻桌上这三男三女,长久鹤坐在程允瑞和唐笠中间,她对面就是褚纠,程允瑞和白从弦挨着,唐笠则挨着褚绒。这么多眼睛把褚纠盯得恨不得隐身,褚纠真不想跟他们胡搅蛮缠。他刚想板起脸让他们别闹,实在不行就搬出扬错,可程允瑞显然比他动作快不少,已经把电话打过去了。
“惜阳啊!”程允瑞大声说,“要不要来我们的聚餐?”
“喂——”褚纠惊道。
“你闭嘴。”程允瑞看起来很清醒,“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叫他来的。”
褚纠不甘心地嘟囔道:“叫他过来有什么意思,你们跟他又不熟,再说了……”
他住了嘴,恼火道:“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不要。”程允瑞护着手机。
“我劝他来嘛,我劝。”褚纠催促道,“快给我。”
程允瑞于是半信半疑地把手机交给褚纠,还不忘跟那头的徐惜阳解释两句:“19要手机,给他喽。”
“惜阳。”褚纠喊他。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以后,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褚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惜阳,也对自己那天的失态很忌讳。他发现他不能跟程允瑞待在一起,这个家伙总要坏他事。虽然,在内心深处,他巴不得程允瑞多说点,他实在太想听见徐惜阳的声音了。
他也想让徐惜阳过来,他发现他才是最希望徐惜阳待在他身边的人。毕竟他对徐惜阳的感情还没有消下去,虽然这份感情总有一天会终结,至少现在,他想见他。
“允邀请你来喝酒,来不来?”他做作地扣着桌面,“没什么陌生人……嗯……褚绒也在,还有两个你不认识的小年轻。扬错待会也会来……”
被提到的褚绒示意褚纠把手机拿近一些,接着他凑到话筒边说:“嗨,惜阳。”
那边徐惜阳沉默几秒,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褚绒。”
“你来不来?”褚绒不顾程允瑞诧异指向他的手和白从弦渴望从他这里听见解释的可怜目光,自顾自道,“来玩嘛,怎么样?”
顿了顿,大家都没有讲话。随后褚家兄弟听见了徐惜阳那边的轻响,应该是他起身了。
“我没法过去。”他平静地做出最后的挣扎。
“扬错接你。”褚纠说着,看向唐笠。唐笠会意,掏出手机给快要下高铁的扬错发消息。
扬错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徐惜阳只好同意。
电话一挂断,被“围攻”的人就变成了褚绒。
“你跟惜阳认识吗?!”程允瑞惊诧地问,“你们兄弟俩怎么都认识那个人?那个跟小蛋糕一样软乎乎的弟弟多可爱啊。”
“什么小蛋糕啊。”褚绒无语道,“那是我高中同学,徐江山的儿子。”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除了长久鹤和褚纠,其他人全都惊讶地瞪着褚绒,尤其白从弦。
白从弦:“他弟弟就是那个徐新阳啊?”白从弦就比徐新阳小一岁,作为同龄人,他对徐新阳不陌生,也从大人口中听到过关于徐新阳那个从不曾露面的哥哥的传闻。
“擦。”程允瑞爆了句粗口,“我第一部电影徐江山的企业还投资了。”
唐笠比他们要理智一点:“那个孩子不是很久没有音讯了吗?有小道消息说徐江山把他赶到国外让他自生自灭了。”
褚纠讥讽道:“也差不多了。”自生自灭是真的,只不过没有把徐惜阳赶出去而已。
长久鹤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她专注地吃着酒吧提供的餐食,一会听一会走神的,寻思着等扬错来了她就走。
能在这里见到“传说中”的徐惜阳,白从弦很惊讶。他开始左顾右盼,跟椅子上刚粘了钢针似的。
扬错的消息很快到了,他说他已经在前往徐惜阳家的路上了。褚纠也跟白从弦一样坐不住,他在想他是不是不应该让扬错去接徐惜阳,他该自己去的。但他怕他要是去了,就不会再回来,更别说把徐惜阳一起带来了。
褚绒也满心期待,当中还有些忐忑。他们也办过很多次同学会,时川停进去之前来过几次,徐惜阳却从不曾露面。根本不像徐惜阳自己说的,事实上班里记着他的人很多。
他学习好长得好,运动也不错,自律认真好说话,家世还是加分项,也不像那个年纪的男生喜欢讲荤话,对女生很温柔,也很有礼貌,印象里,徐惜阳话少,更不会说脏话。
这样的人出现在了青春,那样的时光那样的身影,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当年有多少小姑娘视他为白马王子。
要不是徐惜阳独来独往,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一定能收到很多表白。虽然,他肯定都会拒绝。
反正褚绒没法想象那样的徐惜阳会喜欢什么人。再看看褚纠,他心中五味杂陈。
来的时候扬错走在前面,众人率先看见了他那张爽朗的笑脸,徐惜阳步履稳健地跟在他身后,他们走得慢,但很稳。
褚纠站了起来毫不犹豫迎上去,扬错把让人交到他手里时,还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久。”扬错像个邻家哥哥,“待在这里怎么样?能适应吗?不能的话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怎么样?”
长久鹤要待一段时间,扬错给她租了短租的房子。
长久鹤点头又摇头,说:“能适应。我自己回去就好。扬错哥,你跟朋友们好好聚聚吧。”
“晚上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不是。”扬错不想她推脱。
他冲大家笑笑:“我先把她送回去,你们玩。”
本来扬错就是为了长久鹤才来的,大家自然没意见。“记得回来。”程允瑞提醒他。
扬错摆摆手,带着长久鹤离开了。
白从弦盯着他们的背景,喃喃道:“他们是情侣吗?”
“说什么胡话呢。”程允瑞瞥他,“扬错有恋人了。”虽然对方的骨头可能都化成粉了。
“是吗?”白从弦惊讶又心酸,“怎么大家一个个都有恋人,就我还不能抱得美人归啊。”
“那你得好好干才行,这样人家才可能看上你。”程允瑞翻了个白眼。
待会扬错也要过来,众人便决定换一换位置。
程允瑞和褚纠一块把徐惜阳放在了刚刚长久鹤坐过的位置,褚绒自然地坐到他旁边,程允瑞则在他另一边。褚纠很恼火,想让程允瑞起开,作为损友的程允瑞自然要给他使绊子。他们感情好,打打闹闹不仅不会恼,反而还笑得咬牙切齿的。
从刚认识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了,褚纠不至于生气,他只能坐到褚绒边上,看着唐笠坐在程允瑞另一边。
白从弦依然待在褚纠身边,他和唐笠之间空出了扬错的位置。
这一桌人凑在一块也没什么能聊的,就聊电影,聊故事,聊文字和一切他们创造的。
徐惜阳的到来并没有让氛围变得怎么样,他讲话温柔又长得好看,对于别人的意思理解到位又透彻,跟他聊天很舒服。三言两语间,褚绒发现他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变得更成熟了。虽然面容看起来跟曾经大差不差,但性格真的成熟稳重了很多。
褚绒看看他再看看褚纠,觉得徐惜阳和褚纠凑在一块实在神奇。要是有人跟学生时代的他说,将来你哥哥会和你的一个同性同学在一起,那褚绒保准半个字都不会相信。但事实就是这么神奇,他哥哥真的跟他的同学在一起了。他们看起来感情还不错,至少明面上没什么大问题。
聊天,喝酒,后面扬错过来,大家就一起打牌,玩各种酒桌小游戏。徐惜阳虽然看不见,却没有人在意他的眼睛,打牌时为了带上他,众人便决定两人一组,多出的一个人当上帝,负责把牌念出来,照顾一下徐惜阳。
徐惜阳没有推脱,他跟褚绒一组,扬错很负责地表示他既然来晚了,那就由他来当这个场外服务的。大家自然不会拒绝,毕竟这帮人就是一堆凑一块互损的好基友。
他们玩游戏,喝酒,大家都很开心。褚绒没有刻意跟徐惜阳说什么,他们本就没有很熟。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他和徐惜阳还会多出这么一层关系。
估计大家都看出来他们俩关系真的很一般了,因为这两人的默契实在不敢恭维。
大家玩牌是明牌形式,徐惜阳和褚绒出牌总是有矛盾,旁边的程允瑞都要看不下去想强行换组了。
因为两人的心不在焉,他们喝酒喝得最多。到了散场时,徐惜阳看着都醉醺醺的。他戴着的墨镜推到了脑袋顶上,后来可能是嫌不舒服,干脆拿下来揣兜里了。
人多确实热闹,关系好的人凑在一起,性格也都不错,徐惜阳看起来很放松。褚纠观察着他,也没有忘记出牌。他和白从弦一组,小白同志给他当挂件,褚纠运气好也会玩,一晚上就没怎么输过。他看起来很自豪,倒是让程允瑞很看不惯。
褚纠还要嘲讽程允瑞几句,被唐笠说他们俩跟小孩似的。
反正等散场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徐惜阳喝了太多酒(一晚上输了不知道几次),他酒量不太行,后面几乎挂到了褚纠身上。
扬错滴酒未沾,他负责把众人平安送回去,褚绒也没怎么喝醉,他跟徐惜阳喝得一样多,但他天生酒量好。所以,褚纠带着徐惜阳先一步离开以后,褚绒就去找了片场的一伙人,帮他们善后。扬错则分别给程允瑞和唐笠的对象打了电话,还顺便把白从弦扛回了他家——地址是褚纠给的,白从弦中场时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得亏隔天白天不用工作,不然他们保准效率低下。
褚纠打车把徐惜阳带回了徐惜阳的家。他也想把徐惜阳带去他家,但徐惜阳非闹着要回自己那个小窝。褚纠无法,只得顺着他。徐惜阳从没有喝这么多过,在车上,他一直笑着,脸上是个大大的笑脸。
褚纠觉得有意思,问他什么事那么好笑。徐惜阳却摇摇头,说:“没什么。”褚纠追问,他非要徐惜阳说出个所以然,徐惜阳就笑呵呵地让他凑过来一只耳朵,小孩子讲悄悄话般用手掩着跟他说:“有朋友的感觉,挺好的。”他醉得厉害,酒气全都随着呼吸喷洒到褚纠的耳侧。褚纠捏了捏他的手,保证道:“程允瑞和唐笠人都很好,她们会一直是你的朋友。还有扬错,他也很喜欢你……”
就算以后我们不再这么亲密,我也愿意当你的朋友。褚纠想。如果这可以给徐惜阳些许补偿,在他离开以后,那他会很乐意这么做的。
徐惜阳闭上了眼睛,呼吸很重。
他们回到了徐惜阳的小窝,里面干净整洁又温暖。因为很小,暖烘烘的,反而显得更温馨。
褚纠带着他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后背抵着床。
他怕徐惜阳会想吐,还在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水。如果徐惜阳真的要吐,顺手拉过一旁的垃圾桶就好,不用非得走到马桶那边,也不会吐到地上不方便清洁。
褚纠不清楚徐惜阳有没有睡着,他就随意地捏着徐惜阳的手和脸,玩一样,很惬意。徐惜阳睁开眼时,褚纠说:“你睡着了吗?”
彼时他的手心贴在徐惜阳的脸侧,徐惜阳顺势倾斜,把半边脸垫到他的手心里。
“没有。”声音略哑,于是褚纠把水递到他嘴边。
徐惜阳喝了,喃喃道:“以后不能喝这么多酒了……再开心也不能。”
褚纠想说没事,偶尔放纵一次不要紧。徐惜阳却摇头,不说话。
夜晚总是这么安静,好像它出现,就是要人们互相倾诉心中所愿。
褚纠实在想要摊牌,强烈的求知欲迫使他张嘴,把那些话倒豆子般说了出来。他想知道徐惜阳的前半生到底是怎么度过的,他很想知道那些他不曾涉足的往事。
“嘿嘿。”徐惜阳傻笑,“我知道你知道。因为褚绒知道,所以你知道。”喝醉了,他的逻辑有点断,但能接洽。
“你……你的成绩不像你说得那么一般嘛。”褚纠说,“听褚绒说,你成绩挺好的。”
“是吗?”徐惜阳再一次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很安详,“我不记得了,可能我记错了吧。”
骗人。褚纠在心里说,徐惜阳不记得,那他凭什么说他记错了,就像徐惜阳说得,如果褚绒真的只是个普通同学,那他怎么可能记得比徐惜阳还要精准。
徐惜阳就是个小骗子。但褚纠只觉得他很遗憾。褚纠读书时不是个多么用功的,但他脑子好,灵光,转得快,事半功倍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他从不曾在什么事上下苦功,好像什么都来得如此轻易。除了父母对他的深爱,他什么都能随便得到。
太遗憾了。褚纠随便混过大学,也能有个不错的前途。但徐惜阳在高中时就把前途断送,以那么好的成绩,真的太遗憾了。
褚纠不怜惜英雄,他只可怜徐惜阳。
他好像也醉了,可能徐惜阳呼出的酒精都附着到了他的身上。他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真是太可惜了,惜阳啊。”
徐惜阳歪了歪头,但褚纠沉浸在他强硬的哀伤里,没有觉察。
“你本应该有更好的前……”那个途字没有说出口,因为猛然间,徐惜阳把他按在了地上。
酒精太抢戏,天旋地转间,褚纠只怀疑他是不是喝醉了,才会突然有了眩晕感。
直到徐惜阳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贴着他响起,他才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认识徐惜阳以来,褚纠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狰狞的表情。以至于褚纠怔住了,呆了,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他嗫嚅着,迟疑着,手和嘴巴都有各自的任务,应该推开徐惜阳,或是劝醉意上头的徐惜阳冷静。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地看着徐惜阳那扭曲的面孔。
咚、咚、咚……
待他呼吸平静不少后,那剧烈的心跳如雷贯耳。
徐惜阳从没有这么激动过。褚纠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他不懂为什么徐惜阳突然暴起,看起来状态如此奇怪。怎么了,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颤着声音,褚纠磕巴两下:“惜、惜阳……我、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的头顶就是床头柜,上面还有他给徐惜阳倒的半杯水。
“不可惜。”徐惜阳直白而果断地说。
“什么?”褚纠没懂。他无辜的语气显然再度惹恼了徐惜阳,尽管褚纠只觉得莫名其妙。徐惜阳却暴怒得像发了疯。
“我,我本可以,本可以——!”徐惜阳表现得怒火中烧,每一个字都像是嚼碎了呸出来的,“你给我听好了!”
他用力而有力地呐喊道:“是,是,我本可以靠着我的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没有应该,不能确定!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断言的,你凭什么知道你明天不会死?!”
徐惜阳一定醉了,醉得很厉害,因为接下来他像是气笑了一般喊道:“那我也可以就此笃定,世界上唯一的真理是吃香蕉要剥皮,以及,以及——你明天就会死。”他残忍一笑。
但褚纠不觉得那神情残忍,他依然很莫名。
徐惜阳开始唱独角戏,被他压住的褚纠全然不懂到底上演了什么样的曲目。事实上,褚纠的大脑宕机了。
徐惜阳情绪饱满又激动,让自以为置身事外的褚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我本可以靠着我的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切可能都比现在要好……但我从不觉得……从不曾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他急促地喘息,很快便呼吸不畅似的倒了下去。他倒在了褚纠的怀里,褚纠下意识把他抱住。
徐惜阳还在低语,他已经没有力气高声大叫了。
“我从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说着,他自己反倒茫然起来,“有工作,有黎澍,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我们,而不必出卖自己的灵魂,也不用依靠别人的施舍……到底哪里不好啊?为什么每一个,每一个知道那些往事的人……!都在可怜现在的我……”
这一切真是太好了,没有本可以,更不会有本应该。
这一切真是太好了!他有做人的尊严,他可以光明正大挺直腰杆面对这个世界。
“你听好了。”缓了缓,喝醉的徐惜阳固执地撑起身体,双臂颤颤巍巍,口吻铿锵有力,“没有本应该。事实就是,我今天、现在、这一刻,这一秒或这一毫秒,只要我不放弃,我依然可以靠着我自己……这双手……!往更好的生活,去努力!
“哪怕我跌入谷底坠入深渊,只要第二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一切就都有希望……!
“没有本可以,没有本应该……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酝酿的最好结果。”长难句他毫不磕巴地说出口,褚纠都以为他酒醒了。
“……”但他发现徐惜阳的表情是空白的,于是褚纠明白了,徐惜阳还是醉着的,只不过这些话可能在他心里藏了太久,所以才会这么利落地说出来。
等了一会后,徐惜阳才缓缓道:“……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所以,求你们不要可怜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