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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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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绍此人,心思深沉如海,朝堂之上更是寸步不让的对手,方才楼下那番路见不平的清贵风姿,以及最后看向自己时那抹异样,倒显出几分…别样的生动。宋以辞摇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思绪压下,政敌终究是政敌。
“大人。” 楚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进。” 宋以辞瞬间敛去所有情绪,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楚晚快步而入,目光快速扫过空了的对面座位,确认无外人后,递上一张薄薄的、带着特殊草木清气的信笺:“幽州,媛小姐的例行回报,用了加急的‘青羽’。”
“青羽?” 宋以辞眉梢微挑。这是他和宋媛约定的中级警示标识,代表有值得关注的异常,但非生死攸关。他展开信笺,上面是宋媛特有的、带着一丝妖异灵韵的娟秀字迹:“
小辞儿,幽州这‘兔子窝’有点意思:
很诡异的是市面粮价稳得像被钉住,比邻州还低半成,但米铺里卖的米,陈的居多,新米寡淡无味,绝非上品。那‘兔子王’(李茂)吹嘘的‘仓廪丰实,惠泽百姓’,水分不小。
再就是城隍庙旁的老槐树精(钱神/谷魂的分身之一)蔫头耷脑,抱怨此地‘地气’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流转不畅,带着股子陈腐的铜锈味儿,让它浑身不舒坦。
然后昨日在‘醉春风’后巷,撞见李茂手下一个管仓的小吏喝得烂醉,抱着柱子哭嚎,嘴里嘟囔什么“…连老大人的‘损耗’单子又加了…让不让人活…库里的老鼠都快饿瘦了…” 虽语焉不详,但‘连老大人’四字听得真切。我顺手‘借’了他腰袋里一枚沾着霉味的铜钱,上面的‘气’…不太干净。
(此处红墨水标注)此地无大妖作祟,但这‘气’污浊得让人心烦。我继续盯着,有新发现再报。记得我的杏花酿!”
宋以辞的目光在“连老大人”和“损耗单子”几个字上停留片刻。连家“老大人”?只有那一位了吧。连绍祖父早已仙逝,如今连家辈分最高、又常被尊称为“老大人”的,只有那位在二皇子府中甚为活跃、与连绍父母一房关系颇为疏远的叔父——连衡。
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粮价异常、地气滞涩、小吏醉话提及连衡与“损耗”…这些线索零碎且模糊,指向的也仅是地方官可能的贪渎或治理不力,以及连衡可能在幽州有些影响力或利益勾连。远未到风州王温舒那般触目惊心的地步。
“连衡…” 宋以辞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这位连家叔父,在京城勋贵圈中素有“长袖善舞”之名,与二皇子走得很近,但具体做些什么,却藏得颇深。幽州李茂若真与连衡有瓜葛,倒也不意外。只是不知,这“损耗”单子,是连衡倚仗身份对地方官的寻常索要,还是涉及更深?
他提笔,在信笺空白处批下几字:
“已知晓。继续留意粮仓、‘损耗’事及连衡关联。勿轻举妄动,保重。杏花酿已备。” 交给楚晚:“用‘青羽’渠道,速回。”
楚晚领命而去。
宋以辞起身走到窗边。暮色渐浓,华灯初上,勾勒出国都繁华的轮廓。他望向连府所在的大致方向,目光深邃。
连绍…连衡....
今日酒楼之上,那人清贵疏离又隐含一丝异样柔和的模样浮现在脑海。宋以辞轻轻呼出一口气。眼下,这些不过是幽州地方的一点涟漪,况且自己已经提醒过右相他叔父的异常,暂时先不惊动他。且看这涟漪,会如何扩散吧。
他将壶中最后一点残酒一饮而尽,凉意顺着喉管滑下。春日的暖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远方州府的铜锈与陈粮的气息。
与此同时,连府。
连绍正陪着母亲连迟菡在花厅品茶。连母优雅地插着新剪的芍药,言语间皆是家常琐碎的温情。连绍神色温和地应和着,心思却有一缕飘向了醉仙楼那扇窗后,那张难得褪去所有算计与冷硬、纯粹放松的笑颜,如同投入他心湖的一颗石子,漾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
然而,这片刻的温软之下,另一股冰冷的暗流始终未曾停歇。就在刚刚,影卫最新的密报已至指尖。关于叔父连衡在幽州的动向,探查的结果是:
“行踪隐秘,痕迹几近于无,关联事务皆由心腹经手,难觅其踪”。
这位叔父,果然老谋深算,滴水不漏。只是,那密报末尾附带的幽州城内粮价情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表面平稳,甚至略低于邻州,但市面上流通的多是陈米,新米寡淡无味,绝非上品。这表面的“平稳”下,隐隐透着一丝不自然的僵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住。
“绍儿?” 连母唤他。
“嗯?母亲请说。”
连绍回过神,唇边噙着的温润笑意丝毫未变,将心底那份因粮价异常而起的冷峻审视与对那抹笑颜的悸动一同,妥帖地藏入深潭般的眼底。叔父在幽州的手脚干净得近乎刻意,这粮价的诡异便是水面下唯一可见的暗涌。他暂且按下疑虑,只当这暗涌是叔父那庞大棋局中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还需更深的耐心去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