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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遥(4) ...

  •   咔哒——咔哒——

      罗盘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咯噔一声它终于停了下来,朝着西南方向直愣愣指着。

      看着那结构精巧的东西好不容易安生了下来,祁晏尘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他才走出去没几步就感觉怀中一阵震动,拿出来一看,这用来寻昭晷指针的罗盘竟在如此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起了反应。一股脑地转个不停颇有不断不罢休的架势。

      四周依旧是雾蒙蒙的,天地就好像一团不小心落在湿纸上的墨疤,浑浊不清。

      祁晏尘定定地朝着罗盘所指的方向远望,除了雾还是雾,除了自己以外再没人任何能呼吸的东西了。半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罗盘收回了袖中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不知道从哪走可以通向终点的时候,每一条都可以当成成功之路。

      走着走着竟进入了一片山林当中,笔直的树插在地上,只有顶端有着稀疏的枝叶叶片,四周都是影影幢幢的条状黑影。

      依旧是没有路可走。

      他拿出罗盘看了一眼,依旧不舍地指着前方。

      穿过树林,他来到了一座山前。这山就这么突然出现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横亘在这儿,挡住了所有的出路。

      指针依旧朝前指着。

      看来得翻过这座山才行了。祁晏尘这样想着便朝山里走去。

      上山却是有路的,一条石板铺成的山间小道,弯弯曲曲的环抱着这座突然出现的山。

      他一共穿过了两个称得上门的东西。均是两根巨大的柱子高高耸立,由于雾太厚看不太清高处牌匾所写的文字。

      越往上走祁晏尘越发觉得奇怪,雾气愈发的浓了,就好像所有的雾气都是从山顶蔓延下来似的。

      几乎是一瞬间,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建筑群。木结构的房屋隐藏在雾气当中,东一个尖顶西一个尖顶。

      巨大的牌匾下站着一个细长人影,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祁兄,来得可真慢。我等你好久了。”

      木西转过身来,绿色的眸子在重重雾障中发出幽幽的光,犹如黑暗中的两盏鬼火。

      “慕归月呢?”很明显祁晏尘不想和他废话。

      嗖——木西便来到了他身侧,几乎是贴着他的耳侧道:“就这么想你那老相好?你这让我很伤心呐。”

      铮得一声,祁晏尘拔出天倾剑,冷冷道:“那你伤去吧,慕归月他们人呢?”

      木西反应极快,眨眼间又退了回去,幽幽道:“祁兄,你知不知道慕归月是...”话音一顿,“堕神啊。”一串银铃似的笑声蓦地炸开,笑得人后脊发凉。

      “那又怎样?”

      那笑声一顿。

      “那你就不好奇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有一个...”

      “不好奇。”祁晏尘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脚尖一转手腕一抖,一道剑影便冲了上去。

      木西侧身一闪,两根手指夹着剑身,“别这么暴力,我说真的,我有法子。”

      “不要。”话必,他抬腿一扫,木西便跳着躲开。祁晏尘一路追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木西一进去便没了踪影,祁晏尘蹙着眉,喊着:“有什么好躲的?出来。”

      他紧紧握着剑,警惕的巡视着四周。突然,轰得一声,大门泫然落下,激起一阵灰尘飞扬,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祁兄,你不好奇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好奇得很!”

      木西声音落下的瞬间,周围雾气如水波般荡开,祁晏尘终于看清了这间屋子的本貌。

      这是一间用镜子做的屋子,又大又空。高高的穹顶悬挂着一面有弧度的圆镜,被照在其中的人浓缩成了一根上细下粗的尖顶锥子。

      无数个祁晏尘出现在各个角落不同角度的镜子当中。头顶那面圆镜射出无数道刺眼的白光,镜子当中的每一个祁晏尘额头上都出现了不同的图案。线条不断进行变换组合,最后合成了六个不同的图案。

      水月境。祁晏尘心里暗道不好。他甩手祭出天倾剑,幽幽的莹白光辉散开又聚拢,直指头顶的苍穹。

      出鞘的一瞬他却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自己,真实的自己,阿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他的眼前,脸上是少年人独有的笑,纯粹到让人不忍打扰,不参杂任何杂质仅仅是想笑便笑了。

      就在他走神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体内陡然升起又砰得炸开。脑子倏而一片黑,砰得一声他撑着剑跪了下去。

      脖颈间如同烧了起来,那朵水仙似乎活了过来,凭借着他的血肉开始开枝散叶。一缕寒冷的光柱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包围了进去。

      四周的镜子开始高速运转,无数的人影闪过,最终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哐当,天倾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阿遥。”

      “阿遥。”

      慕归月几乎贴着他,说话的时候颈窝热烘烘的。“这一式可不是这么使的。”他宽大的手掌覆在阿遥的手背上,说话间剑随腕动,二人的身体几乎融在了一起,空中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

      手背上的余温滚烫,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着抖。慕归月退开了半步,扫了他一眼,眉毛一挑,道:“学会了么?”

      阿遥怔怔地点了点头,垂眸道:“会,会了。”

      慕归月表情似乎有些失望,道:“那你做一遍给我瞧瞧。”

      阿遥胡乱点着头,举起剑,阖了几秒的眼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剑随意动,嗖——一道红影便冲杀了出去。

      漂亮!

      孩子太聪明了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慕归月暗暗想,还是小时候蠢蠢的比较可爱呐。

      “师父师父!”

      不太聪明的那个来了。

      小槿小小的脑袋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像戴了个彩虹似的。小手拈着繁杂的裙边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终于,啪嗒——摔在了慕归月脚边。慕归月扶额,仰天叹出了一口气。

      前一阵子下山的时候恰好遇见一大户人家的小姐成亲,凤冠霞披彩绣辉煌,红妆十里好不热闹!小槿一下就被新娘那身行头给吸引住了。不管阿遥和慕归月好说歹说她硬是去弄了一身行头来,天天当起了新娘。

      她哎哟了一声,抱着脑袋揉了揉,“疼死我了。”

      慕归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遥,心说还是聪明点好。

      小槿扯着慕归月的衣服爬了起来,故作严肃道:“山外来了好多人,说要见你。”

      慕归月神色一凛,面上的春风一去不复返,转身朝外走。突然,他停了下来,后面俩尾巴一个接一个撞了上来。三人齐齐退了好几步。

      “阿遥去练剑,小槿去,去浇花。”丢下这么一句他才又走了。

      小槿眨巴着眼,看看慕归月又看看阿遥,道:“我们要去吗?”

      自从几天前慕归月半夜三更被叫去了九重天后便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一定是有什么事!阿遥直觉不好,丢下一句“别跟着我,去浇花。”

      小槿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珞珈山山门前,十几个人头攒动着,细碎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宛若深海的水,压得人无法呼吸。

      阿遥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别人看不见他他却可以看见别人。底下都是些老熟人了,只不过在另外一个世界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慕归月不动声色朝后瞥了一眼,树干后露出了俩撮黑色的毛。他捻了捻指尖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那群人。

      阳光灿烂,世界耀眼。

      阿遥远远地看着那个背影。宽厚温柔,对任何事情都是游刃有余无所不能的那个人的背影。

      隔得太远,底下的人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着,他没大听清。慕归月说得话他却是一句不落的听下了。

      虽说只有一句。

      “天大的篓子我兜着,我的人不用诸位操心。请回,不送。”

      慕归月说罢拂袖,一道屏障拔地而起。阿遥只看见屏障外开开合合的嘴却再也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他叹了口气,几乎不可闻。抬起的脸又是平日那副样子,平静温和。拾阶而上,揪出那个自认为藏得很好的家伙,笑着敲了敲那颗一天天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脑袋瓜儿。

      “偷听大人讲话,越来越没规矩了。等会儿要是练得不过关就和小槿一起去后山拔草吧。”

      此刻阿遥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懵,慕归月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那些人说得话三言两语凑不出一副完整的画儿。

      什么天道?

      什么指针?

      和慕归月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们都说慕归月会把自己作死......

      面前的人脚步一顿,他直愣愣撞了上去。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慕归月,嘴唇嗫嚅着却什么也说不出。

      面对众神的质问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慕归月此刻眼底却是软的,他捏了捏面前人紧绷绷的肩膀把人搂进了怀里,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师父在哈。”

      三天前的夜晚,天空又黑又沉,远处的天穹竟裂开了一个口子,亿万星辰就那么赤裸裸的摆在人们眼前,穿越时空的美的恍若梦境。

      美丽往往伴随着灾厄。正当人间万姓仰望如此奇景时意外出现了。装满星星的盘子不知被那个调皮的孩子打翻,无数星火倾泻而下,人间瞬间被烧了起来。

      好在众神、仙发现的及时,立马采取了措施才堪堪兜住了这天大的篓子。

      原来是天道昭晷出了问题,指针竟然不见了!一朝天平倾斜,天地便彻底乱了套。

      珞珈山有树神庇佑自是没受到一点影响,以至于阿遥和小槿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慕归月从来不会主动和他们说这些,他只会说山上的雪下得多大堆得多厚后山的花开得多美山脚的果子多甜山下赶集多热闹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每次慕归月出门,阿遥都是会在山门口等他的。

      那一日,慕归月是在月亮爬的最高的时候离开的,直到天边泛红的时候他才回来。晚上湿气重,坐在青石阶上凉得慌,于是他只能站着等,脚都站麻了才听到一阵叫嚷。

      “古神大人三思。”

      “以大局为重”

      “切不可意气用事。”等等冠冕堂皇的话。

      突然见到那么一群生人他忍不住心里一咯噔,脚一软差点没直接滚下去。脑子里把慕归月教的那些个礼啊仪的想了个遍,还没来得及调整出一个待客的表情,一把杀气冲冲的剑便刺了过来,吓得他连退好几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面色严肃的老人,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慕归月面露不善,反手用两根手指便将剑狠狠甩了回去,语气不善地关门送客。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不加掩饰的恶意。他被狠狠地盯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古神若执意如此,必将不得好死。”这是那个老者说的最后一句话。

      慕归月皱着的眉松开,把他拉了起来,一下一下地帮他拍着身上的灰,皱着眉问:“有没有事?疼不疼?”

      他收回游离的神思,无奈笑道:“我能有什么事?那些人又不是来找我的。”

      阿遥拉开了一点距离,笑问道:“发生什么了?一个个跟吃了炸药似的,居然敢跑到古神大人的地盘撒野。”

      “没什么,就是昭晷出了点问题。他们就是太急了些。”

      慕归月神色如常,但他是不信的。慕归月那报喜不报忧的尿性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无所谓道:“那老头是谁?一见面就对我要打要杀的,你欠人家钱了还是抢人家妻了?”

      “没大没小。”慕归月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他的头,“那个是九夷的族长裴厉,脾气爆就算了准头还不好。我就站在那都能刺歪,我看九夷也是该换人了。”

      “那我替你挡了这一下你准备怎么奖励我?”他歪着头问道。

      “你想要什么便是什么了。”

      阿遥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许久才道:“嗯~想吃饺子了。”

      “前天不才吃过?”

      “没吃够。”

      慕归月笑道:“好,明天就给你做。”

      阿遥耍赖道:“不要,今天就要吃。”

      “没食材了。”慕归月道。

      阿遥亮着的眸子忽地一暗,“好吧,那就明天吧。”像是不放心似的他又回过头来说:“明天噢~”

      慕归月垂眸一笑,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笑道:“知道啦。”

      一天过后阿遥并没有如愿吃到那碗饺子。慕归月几乎一整天都没回来。透过零星的只言片语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

      世间只有一轮月亮,因而在仰望月亮的时候众生应该是平等的。毕竟月亮从不偏私。

      但阿遥就是觉得珞珈山的月亮比别处要亮一些。就比如此刻,月光从远处尽情地倾洒下来,柔美轻盈的如纱似沫般清莹光洁。

      他将手探出窗外,月光便安安静静轻轻柔柔地卧倒在他掌心,合上手掌却只剩从被窝里带出来的余温。

      身侧的人已经睡过去了。下午吃饭的时候他给慕归月沏了一杯加了点料的茶,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

      他缩了缩肩膀从慕归月圈着的手中溜了出来,蹑手蹑脚地穿了衣服,踮着脚出了门。隔着门缝,慕归月好看的睡颜半掩在雪色的被子中。

      阿遥转过身的瞬间,慕归月便睁开了眼。

      那点小把戏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他呢?

      他翻身坐起,朝外走去。月光下静静的立着那棵梅树,也静静的守候着一个人,是树神。

      阿遥很快便下了山,目标明确的朝着目的地出发。他要去巫咸。

      巫咸和百年后大差不差,阿遥是来找祁晏尘的。

      是了,他们曾是好友。

      祁晏尘此刻刚刚练完功,额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似乎早料到他会来这一趟似的,慢条斯理的擦着汗坐下喝了杯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坐,先喝口茶罢。”

      虽说是同一张脸,但这个祁晏尘明显和百年后的那个天差地别。他的相貌柔美,气质却是冷的。

      阿遥拉开椅子坐下,推开祁晏尘递过来的茶杯,问道:“发生什么事?”

      祁晏尘没答,自顾自喝完了整整一壶才起身去里间换了身干净衣裳。阿遥真的要被他这副慢悠悠的样子给急疯了。

      当事人却没有丝毫自觉。只见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不急不徐地朝外走去,语气也平淡地宛若平时,“走吧。”

      阿遥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他只有这么一个人靠得住了。

      除了慕归月小槿外他只有祁晏尘这么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

      慕归月与月神交好,和巫咸的来往自然也比其余二族多了一些。虽说初代月神早就归于混沌,祁晏尘只不过是个传承了月神力量与责任的后辈而已,那他是怎么和珞珈山扯上关系的呢?

      说来话长,百年前,巫咸内部发生了一次内乱。

      当时的月神便是祁晏尘的父亲祁亭玉。叛军的发展速度远超祁亭玉的预期,很快那群人就杀进了月怜宫。

      他们的目标是生擒祁亭玉,月神的传承必须由上一任人亲自交代下一任人手中。

      祁晏尘的母亲尚晴带着祁晏尘和祁怀霜一路逃到了月神台。

      多高啊。

      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气,刀割似的吹过早以眼泪斑驳的脸。

      真疼,祁晏尘想。

      凉薄的月色下是滚烫鲜红的热血。

      月光冻住了他的身子也冻住了他的心,红色刺穿了祁亭玉的胸背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手里的天倾剑发出阵阵嗡鸣好似在哭丧,手背上尚有点点余温传来。

      祁亭玉和尚晴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握着天倾剑,天倾剑刺穿了他父亲的心脏。

      那一刻祁晏尘才明白,死亡是传承的钥匙,门后的路注定得一个人走。神注定是孤独的。

      慕归月来的时候祁晏尘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满含泪水的惊恐的眼睛怔怔望着那已经枯涸了的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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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写到这儿基本已经是走到了全文3/2的位置啦。接下来几天我得打磨一下最后的大纲,周末应该就可以继续更新啦。 感谢诸位的一路陪伴,非常感谢!!!!(鞠躬 最近突然降温,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特别是在学校的宝宝,记得多穿点衣服不要感冒,天黑得早亮得晚,早晚自习去教室回宿舍/家的都要注意安全,千万别摔跤。 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哦!!! 爱你们的秋下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