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遥（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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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张开了嘴，地面撕开了口子,整个世界都在张牙舞嘴。上面是鲜艳的红下面是吃人的黑。
森林在燃烧，大海在沸腾，数不清的人、动物永远地睡在了这场迟来的浩劫中。
“这，这是哪？”阿遥声音有些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般仍是紧紧地握着。
“人间。”祁晏尘神色平静语气平淡，恍若平常。
这两个字如同初春的第一声惊雷将阿遥彻彻底底地打懵了。
人间？这怎么可能是人间。明明前些日子他还去买了面粉肉菜回去让慕归月给他包饺子。那些鲜活的声音欢脱的人儿似乎还在眼前，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不管阿遥有没有在听，或者说还能不能听地进去他自顾自说了起来。
古神创世之时将世间恶的那一部分封印进了古神战场，并创造了四位主神来镇守。
主神便是那个时候世间运行的法则。
虽说主神是由自然孕育而生，本该是无情无欲无求。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渐渐也就生出了人欲。
古神战场也因此崩塌，无数的恶涌入了世间，念兽肆虐，天地浩劫。当时的情景应该和现在差不多吧。
后来天神大人抽神骨铸昭晷，主持世间公私正义。北方主神洛泽则用灵肉血躯培育了菩提，规整因果轮回。世间这才回复正轨。
“昭晷指针丢了，天道崩了。”
昭晷由指针和晷盘两部分组成，指针是整个昭晷的心脏，是天枰的杠杆。没了指针，遑论公私？
轰得一声，阿遥脑子瞬间一白。怪不得那些家伙要来找慕归月。他们是要慕归月抽神骨补天道！
可没了神骨还算神吗？
祁晏尘拍了拍他肩膀，开玩笑道：“世界要完蛋了，回去吧。有人还在等你。”
“还有其他办法吗？”
“怎么？要当救世主呀？”祁晏尘笑道：“有啊，归吾不是说指针不见了吗？找回来不就好了？”
“去哪找？”又能去哪找呢？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找上慕归月？他一个人又能有什么办法？他自知这话问得有些蠢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祁晏尘深深看了他一眼，别过脸，答：“不知道，一切可能都是命吧。再说了人不都要死的吗？早一点晚一点也没太大关系。”
他说这话时眼底似乎带着点放松，谈论到死的时候祁晏尘总是这样。阿遥知道，对于他来说活在世界上责任大于意义。他是被最亲近的人从尸山血海中托举出来的。这样的人早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了。
夜色朦胧中，珞珈山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独立于纷争之外，静静地守候着。山脚下的小城也承蒙它的庇护，安稳的睡着。
树影婆娑。慕归月和树神就那么站了良久。
“榆木兄，你是来同我告别的么？”慕归月问道。
树神道：“嗯，我们树讲究因果，有始有终得比较好。”
慕归月自嘲般笑了声，“你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嗯。”树神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恨我吗？”
慕归月对上他的眼睛，摇了摇头，道：“榆木兄，亏我们下了几百年的棋，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呀。要是我不愿意就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可能猜不到？”
树神无奈一笑，“也是，毕竟昭晷还是你家祖宗用神骨造的，指针这么大的事儿又怎么瞒得住你。是我自作聪明了。”
月亮越升越高，愈来愈亮也愈来愈凉。
“那，你打算怎么办？”树神低着头。
“你不是说了么，有始有终得好。我种的因自是由我去偿了。”
“可...”
慕归月打断了他，“榆木兄，我们做神的，不沾因果不入轮回不动凡心是最好的。”意思是你别管了。
树神识相地闭了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会后悔么？”
阿遥整个身子都藏在浓浓的夜色里，月光飘飘摇摇的洒落，冷得不近人情。
“后悔啊，后悔死了。”
阿遥浑身一震,身子不由得绷紧。
“早知道前些日子就应该多包点饺子，阿遥还没吃够呢这下估计买不着食材了。”
树神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要不我写张单子给你，你学学？那俩小孩可爱吃...”慕归月一边说一边比划了起来，“揉面你得这么揉才劲道...”他做了一个动作，“阿遥喜欢吃肉，小槿不喜欢，你最好做两种，免得他们打架...”
月光在眸子里晕开，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切。慕归月的声音缓缓流入耳朵，阿遥浑身颤抖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到地面，啪啪啪开了一朵一朵花。
“阿遥性子倔，什么事都憋着，你多担待点，别和他置气，”慕归月叹了口气，笑道：“都这么大了还喜欢偷偷哭呢，以后怎么办呢？”
“你说说以后该怎么办呢？”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个人影，温热的指腹按上了眼角，安静的耐心的一下一下擦着。慕归月笑道：“还没死呢就开始哭丧了，唔~”
阿遥双手捂着他的嘴，哽咽道：“不会死，不会死的。你，你可是古神大人......”
古神大人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往的吗？怎么会死？
慕归月一怔，心里忽地一软将人搂进了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对啊，我可是古神大人，抽根骨头而已死不了，不是说好了还要给你包饺子么？等一切结束了，师父给你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会，会很疼吗？”阿遥问。
“神不怕疼。”慕归月答。
“可我会。”阿遥看着他，一字一顿，眼神认真。
慕归月怔了一下，转出一笑，眼底是说不出的悲伤。他没再说话只是将人紧紧抱着。
要是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
之后的几日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阿遥流连于山中的藏书阁，寄希望于那些个老祖宗能留点有用的东西。慕归月则是天天被喊去九重天。
瘦了。憔悴了。
阿遥看着慢慢走上山的慕归月时，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瘦了，憔悴了，慕归月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会累......可能还会死......
抽神骨并不是一下就能成的，得一点一点的拔出来。神骨、神魄是神与生俱来的不可缺少的东西，一个是力量一个是命。有了他们你才是神。
他没去劝什么。没人比慕归月更爱人间。
这是抽骨的第四天了。慕归月从不让阿遥跟着去，只让他在家里等。有家的人怎么也得回去的。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定说不上好看，但还是扯了扯嘴角，喊道：“阿遥。”
阿遥冲下台阶，一把抱住他。慕归月则是被撞得一只脚退到了下一级台阶，两个人身形一歪。
阿遥心里一沉，不动声色的挽住了慕归月的手臂，笑道：“回来啦。”
慕归月点了点头，“嗯，今天没惹祸吧？”
“我没有，不过小槿今天差点把厨房烧了，那傻丫头居然直接把生竹子拿去烧，砰得就炸了。”阿遥絮絮叨叨地讲着。慕归月眼里带笑静静地听着。
“你说那丫头什么时候才开灵智？她一个人不会饿死吧？”
阿遥一副老父亲操心孩子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他心里早就想好了，若是慕归月就此重伤，那他就跟着慕归月去山顶疗伤。要是慕归月回不来了，那他也...
反正一句话，死生同往。
慕归月在听他说这话时早就沉了脸，他打断了阿遥的话，道：“我们多走走吧。”
阿遥闷闷地应了声，挽着他继续朝上走。
珞珈山一山分四季，从山脚走到山顶便是一个春秋。阿遥扶着慕归月，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很慢，眼前的景色不断轮转，嫩绿、深绿、绯红、雪白。
当脚底变软，整个世界都安静地耐心地白着的时候。慕归月轻轻握住阿遥的手腕，笑道：“真好啊又走完了一年。”
阿遥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肩背绷得直直的，微微发着抖，喉咙里滑出几个囫囵的嗯。
太阳下山了，天地一片金黄，世界本是如此灿烂的啊。远处的菩提在光照下熠熠生辉，静默的守候着。
慕归月又走了。
身侧还留有对方的余温，很淡很淡。慕归月最近的体温比以前低了不少。他往旁边缩了缩，将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菩提。
澄澈的蓝色穹顶下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没有一点起伏。漫天飞舞着流溢着金色的蝴蝶，菩提可怕的枝干错乱虬结，裸露在大地上犹如陈年旧疤。无论是谁站在此方天地中，心中除却敬畏后只剩害怕。
阿遥朝前走去，坚定没有迟疑。世间如果还有人知道该怎么解，那一定就是菩提了。
因果轮回之道便在此方。
指针丢失是果，那因是什么？
为什么要慕归月来偿这苦果？慕归月能我阿遥又为什么不能？
树神立在树下，一身毫无剪裁可言的白衣。
“来了。”
“嗯。”
“世间之事，皆有法理。使之公私分明，此乃天道之用。”树神缓缓道：“万事万物，因果轮转，悲喜自食，此乃菩提。”
树神温热的手指轻轻抵在了他额间，低语：“你，睡得太久了。指针。”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