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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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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利亚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是在一个飘雪的冬夜。
她那时已卸下圣女的白金冠冕,隐居在人界边陲的小镇养伤。
推开柴房时,角落里蜷缩着一团漆黑的影子——魔族幼崽的翅膀被猎魔人的银网割得支离破碎,紫黑色的血凝结在苍白的脸颊上,像破碎的蝶翼。
"别怕。"
她裹着晨光的指尖拂过那些伤口,全然没注意到小魔族突然僵直的脊背
*
路西恩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学生。
他会用魔族天生的冰系魔法替她冻住药圃里蔫头耷脑的月光花,会在她旧伤发作时笨拙地煮一锅甜到发苦的姜汤,甚至学会用暗影魔法捏出毛茸茸的光明兔哄她开心——尽管每次幻化出的兔子都诡异地长着獠牙。
"老师。"
十八岁的少年比她高出两个头,圆润的眼睛下垂,使得他笑得像一只乞怜的小狗一般可爱。
他固执地蹲在她膝前仰头笑,矫健的麦色皮肤与矫健的身躯令他散发着青年人的活力。
魔法终究无法抵抗住人最自然的衰弱,她因为常年征战,虽然维持在壮年的外貌,但实际上已经生命的烛火已然即将熄灭。
她这一生为了目标,杀人杀魔无数,在最后的日子里面,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今天猎户说我的箭术比教堂圣骑士还准。"
斯塔利亚揉乱他银紫色的卷曲短发,没看见他垂眸时眼底翻涌的暗潮。
*
女神召回圣魂的那天,路西恩的哭声穿透暴风雪。
“别哭,我只是回到女神那里而已…”
她不知道为何对方如此的伤心,只是陈述着事实,她确实终于可以远离俗物,升入圣殿,回到女神的怀抱,从此伴随老师,形影不离,不再离开。
他徒手挖开刚垒好的坟茔,却只抓住一缕消散的金光。
魔族的竖瞳在雪夜里裂成细线,背后残破的蝠翼突然疯长成遮天蔽日的骨翼。
地狱的岩浆映出他扭曲的笑脸。
他回到了他所厌恶的,将他驱逐的魔宫,忍受着谩骂与欺辱,寻找着令她复活的方式。
他的弟弟是一个及其刻薄,极度傲慢的血统主义纯种恶魔。
路西恩踏过魔宫猩红的地毯时,每一块砖石都在嘲笑他。
那些镶嵌在廊柱上的恶魔头颅浮雕——百年前曾对他吐过口水的贵族们——如今正惊恐地看着这个混血杂种披着染血的衣袍归来。
"瞧瞧这是谁?"
王座右侧传来拖长的腔调
"我亲爱的...兄长?"
阿斯狄伦支着下巴,暗紫蝠翼在背后舒展成完美的扇形。
纯血恶魔特有的螺旋角泛着黑曜石光泽,与路西恩断裂后重新生长的畸形犄角形成鲜明对比。
"让开。"
路西恩抚过腰间佩剑,那是斯塔利亚用过的光明圣剑,此刻正缠绕着地狱火。
墙上绘着初代魔皇屠杀混血种的场景。
阿斯狄伦突然笑起来,指尖弹出一簇硫磺火
"听说你在人界..."
火焰突然扭曲成人形
"...认了个母亲?"
阿斯狄伦掏出一株干枯的月光草——路西恩精心的将它从曾经的庭院里移植过来,非常艰难的让它在地狱里开出了白色的小花——此刻当着路西恩的面被烧成碳。
"杂种养的花,怎么配活在世上?"
*
在地狱最底层的秘密祭坛上,一个庞大的魔法阵正在缓慢成型。
路西恩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手腕,让混血的血液滴落在阵眼。
"很快了..."
他痴迷地望着魔法阵
"等我把整个地狱献祭给深渊意志...您就能回到我身边..."
窗外,地狱血月渐渐被阴影吞噬。
路西恩露出一个天真如孩童般的笑容,开始哼唱斯塔利亚曾经教给他的圣歌。
*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斯塔利亚突然从梦中惊醒,女神赐剑正在鞘中不安地震动。
斯塔利亚踏着圣光降临深渊,纯白的战靴踩在硫磺岩上发出刺耳的灼烧声。
她银白色的铠甲上流转着神圣符文,腰间悬挂的女神赐剑散发着令恶魔胆寒的气息。
"奉光明女神之命,镇压地狱叛乱。"
她的声音如同冰晶碰撞,在沸腾的岩浆上空回荡。
恶魔贵族们敢怒不敢言。
谁都知道,这位前圣女是女神最锋利的剑。
没有人注意到,当斯塔利亚走过王座大厅时,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混血皇子突然僵直的背影,瞪大的双眸。
也没有人看见,深夜时分,路西恩跪在斯塔利亚临时居所外的身影。
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背后的蝠翼不自觉地颤抖着。
"老师..."
他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病态的眷恋
*
斯塔利亚强势入驻了魔宫,在传统的魔宫里建立了议政厅。
识时务的魔界贵族们扯着笑容举办了奢侈的欢迎宴,她第一次见到路西恩时,险些捏碎了手中的战报。
那个缩在最末位的紫发青年,正被几个高阶恶魔推搡着倒酒。他踉跄了一下,酒液泼洒在华贵的地毯上,立即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杂种就是杂种。"
打人的恶魔甩着
"连个酒杯都端不稳。"
路西恩低着头,发丝间露出的尖耳泛着不自然的红。当他的目光无意间与斯塔利亚相遇时,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骤然睁大,随即浮起一层湿润的水光——像极了当年雪夜里,那个被她捡到的受伤幼崽。
"够了。"
圣剑出鞘的铮鸣让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斯塔利亚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走到路西恩身前,直到闻到青年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草药味的血气——和她从前调制的伤药一个味道。
"孩子"
她听见自己冷硬的声音
"到这里来。"
*
阿斯狄伦看着对方那股惺惺作态的样子就感到作呕。
身为具有一半高贵魔族血统的人,居然对着一个人类摇尾乞怜,不愧是贱种。
第九领主讥诮地打量着躲在圣女身后的兄长
"当心被反咬一口。"
路西恩适时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手指却悄悄攥住了斯塔利亚的披风一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阿斯狄伦的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他指尖闪过的一丝黑芒——那是深渊魔法蓄势待发的征兆。
"…领主何必咄咄逼人…”
路西恩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他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暗色,嘴角却扬起一个阿斯狄伦无比熟悉的弧度。
*
深夜的寝宫里,斯塔利亚替青年涂药时皱起眉。
"这些伤..."
她的指尖抚过路西恩背上交错的鞭痕
"有些是新的?"
"不碍事。"
青年乖顺地趴在榻上,任由圣光灼烧着伤口发出滋滋声响
"能再见到老师...我很开心。"
他说这话时,蝠翼温驯地收拢在背后,尾巴却无声无息地缠上了斯塔利亚的脚踝。
窗外血月照耀下,那截尾巴尖正在地板上投射出诡异的影子——分明是条昂首吐信的毒蛇,却套上了一层雪白的毛皮,装作温驯的狗。
*
路西恩正安静地蜷缩在图书馆最阴暗的角落,苍白的指尖抚过一本破旧的《地狱火与灵魂契约》。
他的睫毛在昏暗的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遮住了那双紫罗兰色眼瞳中翻涌的暗潮。
"路西恩殿下,您该去参加晚宴了。"
一个年迈的恶魔仆从站在门口,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好的,马上就去。"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个腼腆而温顺的笑容。
当他走过长廊时,所有恶魔都下意识地避开他。
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嫌恶——这个混血儿身上带着令人作呕的光明气息…这个…
地狱的叛徒
光明神的走狗。
*
阿斯狄伦的蝠翼在硫磺风暴中剧烈震颤,将第九深渊的岩浆掀起滔天巨浪。
"您是不是忘了——"
他一把攥住正在宣读女神诏令的圣骑士咽喉,暗紫色魔纹从指尖蔓延到对方脸上
"这里是谁的领地?"
被掐住脖子的圣骑士艰难地看向后方——纯白战马上,斯塔利亚的圣剑正抵在阿斯狄伦后心。
"放开他。"
将军的声音比地狱寒风更刺骨
"这是最后警告。"
阿斯狄伦突然狂笑起来,螺旋角迸发出刺目黑光。
圣骑士惨叫一声,铠甲内开始渗出黑血。
打斗无可避免,昏天黑地。
*
"那个贱种又躲去哪了?"
阿斯狄伦踹翻长桌,看着躲在斯塔利亚身后的路西恩冷笑
"装什么可怜?——"
"够了!"
圣光屏障骤然展开,将阿斯狄伦震退三步。
路西恩趁机揪住斯塔利亚的披风,整个人几乎贴在她背上发抖
"老师...弟弟一直恨我身上的人类血统..."
阿斯狄伦看着兄长从圣女肩头露出的半张脸,露着直白的恶意。
真恶心啊,这副做作的乞怜模样。
阿斯深恶痛绝。
路西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将军的白袍。
斯塔利亚立刻转身搀扶,没看见青年垂眸时眼中闪过的痴迷。
"我们走。"
她揽住路西恩的腰,圣光羽翼轰然展开。
*
地狱的血月在这一夜格外猩红。
斯塔利亚站在万魔殿的最高处,看着路西恩单膝跪地,低下头颅,让她亲手为他戴上那顶镶嵌着黑曜石的魔王冠冕。
他的紫发垂落,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暗潮,嘴角却带着温顺的弧度,仿佛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仪式。
"从今日起,你便是地狱的新王。"
斯塔利亚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圣光在她指尖流转,化作枷锁般的契约符文,缠绕在路西恩的脖颈上
"记住你的承诺。"
"当然,老师。"
路西恩抬起头,眼角下垂,眼瞳近乎于墨黑,笑容纯净得近乎无辜,如同迷途的羔羊,聆听圣喻。
他背叛了黑暗。
他的长发逐渐变成银白色,光明的力量在他蜜色的脖颈间形成镣铐。
"我会永远听从您的指引。"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脖颈上的圣光枷锁,仿佛她的所有物之吻一样,令他浑身兴奋到发抖。
*
而在殿外,阿斯狄伦被一剑穿心,圣骑士押解着他,一步步走向地狱的放逐之门。
他的蝠翼被圣银锁链贯穿,角断裂,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
"你以为你赢了?"
在经过路西恩身边时,阿斯狄伦嘶哑地低笑
"那个女人的圣光迟早会烧穿你的喉咙,杂种。"
路西恩微微侧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放心,弟弟。"
他的声音轻得只有阿斯狄伦能听见
"我会好好享受...她赐予我的一切。"
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温顺的模样,甚至体贴地为斯塔利亚拢了拢披风。
"老师,外面风大。"
同样银白的发丝交缠,散发着光明的气息,使得那两个在望月的高挑身影
好似天界使者一般——
虽然此刻他们身处地狱。
其中一个还是魔王。
*
路西恩独自坐在王座上,指尖把玩着那枚圣光枷锁。
契约的另一端,连接着斯塔利亚的灵魂。
他痴迷地摩挲着那道光芒,感受着其中流淌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深知这背后的一切算计,却甘之如饴。
只要地狱还存在一天,那么老师便不会放弃这镣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永远在一起呢?
窗外,地狱的血月被乌云遮蔽,而新任魔王的影子在墙上无限延伸,最终吞噬了整个宫殿。
*
王座上的青年正在用手帕擦拭水晶杯。
"老师喜欢的蜂蜜茶。"
路西恩笑着递来茶杯。
议会厅的魔将们抖如筛糠。
就在十分钟前,这位新君刚刚把反对派系的首领做成了王座前的踩脚垫。
"第八深渊的领主..."
斯塔利亚展开战略图,突然被冰凉的指尖按住手背。
路西恩的呼吸喷在她后颈
"那种杂鱼,已经处理好了哦。"
这才发现殿内弥漫着血腥味,而窗外——原本属于第八领主的黑曜石城堡正在岩浆中坍塌。
"老师无需亲自动手。"
青年撒娇般蹭着她盔甲上的金纹,獠牙轻轻磨蹭她颈动脉
"您看,我现在够格当您的乖孩子了吗?"
水晶杯突然炸裂,蜂蜜茶溅在战略图上,黏稠如血。
*
作为地狱为数不多的正常且俊俏的人(她现在才知道地狱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么多,每看一眼都是对精神的巨大伤害),斯塔利亚对于露西恩还是很纵容的,甚至得知了小圣女和女神都被拐走了之后,公务缠身无法脱身,她还颇有苦恼的陆续搜罗着地狱能够献祭给女神的礼物♂,当然,露西恩也在此之列。
什么,你在疑惑魔王也能献祭?
开什么玩笑,区区魔王,只要女神喜欢,让地狱魔王更新迭代的速度就像细胞一样也不如何。(狂信徒的本质暴露)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一举动让对方的面色逐渐阴沉,这也让斯塔利亚久违的生出一点心虚的情绪。
斯塔利亚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
她推开寝殿的窗户,发现路西恩正站在庭院里,手里捧着一束刚从她花园里摘下的月光花。他的指尖被花刺划破,紫黑色的血珠滴落在花瓣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仰头对她微笑。
"老师,早安。"
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开始注意到那些细微的异常
每次军事会议结束后,路西恩总会"恰好"出现在她返回住所的必经之路上;她随手放在桌上的战略图,总会被整理得一丝不苟,边角还用恶魔符文压着;甚至在她沐浴时,总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但每次转身,只看见一抹迅速消散的黑雾。
圣光枷锁原本应该束缚魔王的力量,如今却像一条锁链,让她能时刻感知到路西恩的存在。
*
"您最近睡得不好吗?"
某次晚宴上,路西恩体贴地为她斟了一杯安神的茶。斯塔利亚接过茶杯。
她猛地抬头,对上青年含笑的眼眸。
似乎如同侦破迷雾一般窥探到对方伪装出的温顺后赤裸裸的占有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锁住。
"路西恩…你…"
斯塔利亚皱眉。
"老师…嘘"
他轻声打断她,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她腕间的圣光印记
"契约已成…您甩不掉我了。"
*
斯塔利亚不明白这一辈子怎么会有批不完的公文。
生前死后,阴魂不散。
而好不容易将人界改造成稍微有点女神眼中的人样,到了地狱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地狱的生存环境比人界更是恶劣,贵族更是浮夸。
斯塔利亚盯着《魔界贵族礼仪规范》,额头青筋暴起。
"第七百八十二条:每月出席至少三次贵族茶会..."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声,手里的圣剑不受控制地冒出净化之火
"路西恩!"
正在批阅公文的路西恩抬起头,银蓝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露出一个温良恭俭让的标准笑容
"老师,我在。"
"我要篡位,将这些法律,该死的法律统统废除。"
地狱实在是块很大的地方,它与人界是互相独立,接壤了很多不同的小世界,管辖范围比之前的人界大得多。
路西恩放下羽毛笔,浓密的眼睫下垂在眼尾处投下纤长的阴影,他饶有兴致地托腮
"您确定?上周的第六深渊的叛乱报告您只看了三页就睡着了,上个月的财政预算表您拿来垫了茶杯,还有…"
毕竟是女神坐下的爱徒…学了点女神的摸鱼精髓在所难免
"闭嘴!"
斯塔利亚的圣剑"哐当"砸在桌上
"那也比参加什么见鬼的'月光妖精品鉴会'强!"
她永远忘不了上个月被拖去参加的那个贵族活动
整整六个小时,她被一群穿着蕾丝的恶魔围着,品鉴各种会发光的小精灵,还要假装对"月光妖精的尾翼光泽度"发表见解。
路西恩突然站起身,阴影笼罩住她
"其实有个解决办法..."
他单手撑在办公桌上,另一只手抽走她手里的文书。随着"嗤啦"一声,那本厚厚的《贵族礼仪规范》在恶魔之火中化为灰烬。
"即日起,废除所有非必要社交活动。"
他的蝠翼在背后舒展,投下的阴影里浮现出无数挣扎的贵族虚影
"谁有意见..."
窗外突然传来"扑通"几声,几个躲在花园里偷听的伯爵摔进了喷泉。
"...就送去和阿斯狄伦作伴。"
斯塔利亚眯起眼睛
"你早该这么干。"
"现在"
路西恩变魔术似的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
"这是《关于精简魔界政务的若干建议》,请老师过目。"
羊皮纸在桌上滚开,露出第一行大字:
"第一条:所有文书必须由魔王与将军共同签署(注:如有必要可以在同一个卧室批阅)"
“?”
圣剑出鞘的铮鸣响彻整个魔宫。
*
路西恩没想到再见阿斯竟是在这样的场面
魔宫宴会的琉璃吊灯还在摇晃,水晶碎片像星尘般簌簌落下。
路西恩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厅中央,指尖捻着一根闪着银光的狼毛,望着被撞破的穹顶出神。
十分钟前,这里还进行着一场盛大宴会。直到白狼闯入喝光了蜜酒。
巨大的白狼叼起阿斯狄伦的后颈就往外冲。
纯血恶魔的蝠翼被狼爪压得死死的,像是一只被狼叼住的鸡崽子,尊贵坚硬的魔角卡在门框上"咔嚓"一身,将门框弄出了一个明显的缺口,自己也损失了一个小角
"放...放肆!本君可是——呜!笨狼!!"
白狼一甩头把抗议声颠成了呜咽,后腿蹬碎了三张长桌后,驮着张牙舞爪的恶魔纵身跃出窗外。
月光下,那对雪白的狼舒展开来,每一根毛发都镀着星辉。
路西恩走到破洞边缘,正好看见他傲慢的弟弟被狼尾巴抽着脸、却死死搂住狼脖子的身影消失在云层里。
"真是..."
魔王陛下突然低笑出声,指尖的狼毛燃起一簇紫火
"令人惊讶的变化。"
曾经的阿斯狄伦连被人碰到衣角都要烧掉对方半座城堡。
如今却被一只狼妖当幼崽般叼着满世界跑,最可笑的是,那对总是高傲扬起的蝠翼,此刻竟乖顺地贴在狼背上。
侍从战战兢兢上前
"陛下,是否要要追回…"
"不必。"
路西恩弹指烧掉那根狼毛,转身时王袍扫过满地的蜜酒与蛋糕奶油
他瞥见墙角那截断裂的黑曜石角,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阿斯狄伦就是用这角顶穿了他三根肋骨。
穹顶破洞漏下的月光里,魔王陛下的笑容比蜜酒还醉人。
毕竟有什么比看着傲慢者乞怜更有趣的呢?
他当初是多么瞧不起他啊
之后他却会重复他的命运
毕竟,狼是无法被驯服的。
夜风送来遥远的狼嚎,隐约夹杂着恶魔气急败坏的咒骂。
路西恩端起唯一幸存的酒杯,朝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致意,扬起的嘴角充满恶意。
"干杯,我亲爱的弟弟。"
琉璃盏映出他眼底流转的暗芒,仿佛已经预见下次会面时,阿斯狄伦脖子上会多出个项圈。
*
路西恩在意的东西很少,就连年少时欺辱过他的人,他都不持有更多的关注,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他对于阿斯,无悲无喜,但有时候,偶尔 ,也有点不堪其扰。
路西恩正在批阅公文,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皱眉抬头,只见魔宫花园里,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掠过玫瑰花丛,身后追着一团狼狈的黑影。
"笨狼!!"
蝠翼几乎扇得冒烟,没有通知 ,一声不响,被迫和狼玩起了“抓蝴蝶”的游戏。
阿斯狄伦,他那个傲慢到骨子里的纯血弟弟,此刻正被一只银白色的狼人雌性撵得上蹿下跳。
"阿斯狄伦?"
路西恩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错愕。
被点名的恶魔猛地回头,露出一张被狼爪挠花的脸,似乎没有想到为何此刻在这里见到他。
"嗯?ji…路西恩?!你怎么在这?"
“…尊贵的深渊领主…这里魔王的后花园”
下一秒,那只狼人雌性一个飞扑,精准地咬住了阿斯狄伦的翅膀。
"松口!你这野蛮的——嗷!"
路西恩看着眼前这一幕,魔王冠冕好像在轰隆中被震的有点歪。
十分钟后,魔宫会客厅。
阿斯狄伦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脸上还有一个非常宽的牙印。
而那只狼人雌性——阿雅——正大咧咧地霸占了他的蝠翼当靠垫,银白的尾巴得意地晃来晃去。
"所以"
路西恩慢条斯理地抿了口红茶
"领主城堡一夜之间全然损毁的消息,我们尊贵的领主现在处于流落街头的状态"
阿斯狄伦"咔嚓"一声把沙发扶手捏碎了
"闭嘴!"
阿雅龇了龇牙
“这儿的东西太不经造了,不过是稍稍的喝了一点酒,稍稍的没有控制住力气…”
“!原来地窖的酒全是你喝完的?!不要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往嘴巴里放!”
那些酒里面可是聚集了多年,各个地方各种材质的酒,居然全部都喝掉了,她的肚子是一个黑洞吗!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喝了对身体有没有害处?
阿斯顿大眼睛扯着阿雅的脸,阿雅不堪其扰单独化成狼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阿雅已经完全把领主城堡霸道的圈为自己的东西了。
连里面的活物也都是她的。
为了使之名正言顺,无所不用其极。人类才讲诚实,她可是妖。
"他占了我的巢穴,睡了我的皮毛,还喝了我藏的蜜酒"
“?”
阿雅掰着爪子数落,每说一句,阿斯狄伦的脸色就黑一分
"按十方大山的规矩,要么赔钱,要么..."
她突然咧嘴一笑,尖牙闪着寒光
"给我当压寨夫人。"
那样他的东西(数不尽的金闪闪和舒舒服服的巢穴),包括他这个人(优质的仆人),便都是她的了,她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
路西恩因为要压住勾起的嘴角,显得有些扭曲。
他看着自己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弟弟,此刻正被一只狼人用尾巴圈住脚踝,整个人被狼当成磨牙棒,尤其是引以为傲的巨角受灾最重,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欢迎回家,弟弟,魔王城这永远都是你的家"
路西恩露出执政以来最真诚的笑容
"需要我准备嫁妆吗?"
*
第九深渊的财政大臣最近头发掉得厉害。
"这个月第三次了..."
他颤抖着展开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列着修缮清单:东翼城堡被狼爪刨穿的屋顶、宴会厅被撞碎的黑曜石立柱、还有花园里那个被狼尾巴扫平的恶魔雕像群...
阿斯狄伦翘着腿甩着尾巴坐在废墟堆上,断角新长出的部分还闪着嫩生生的光泽,抚摸着巨狼,阿雅正趴在他膝头打哈欠,银白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把最后半堵完好的墙也震出了裂痕。
“…我们伟大而仁慈的魔王,一定不会拒绝接济一下他可怜的臣子吧”
*
"魔王陛下——"
路西恩从公文堆里抬头,看见又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感觉不妙,他的肩上还蹲着一只缩小版的白狼。
阿斯狄伦拖长音调,虽然他的心里依旧看不起魔王,但是在人间的日子让他激发了恶魔本能,需要的时候,姿态摆得无懈可击。
他拖长声调,靴尖踢飞一块崩落的浮雕碎片,正好砸在路西恩脚前三寸
"您最忠诚的臣民来讨要一点点修缮费..."
财政大臣的羊皮纸清单在阿斯狄伦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火苗突然蹿高,映出他唇角狡黠的弧度
"…只要第九深渊三百年税收的零头就好。"
有时候魔王更希望看见多年以前那一个冷硬稚嫩而直白的家伙,还不是现在这一个厚颜无耻,还时不时上门打秋风的狡猾魔头。
*
魔宫偏厅里,斯塔利亚正往阿雅爪心里倒蜜酒。
两个人志趣相投,均是豪爽的性格,又好酒,一见如故。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等路西恩闻讯赶来时,她们已经结伴去仓库祸害最后三十桶陈年蜜酒。
阿斯狄伦幸灾乐祸地看着兄长僵住的背影
而两个武力值高强的酒鬼伤害值,是指数型上升的。
阿斯浮在半空中,羽翼愉悦的甩动着,在废弃了一半的魔王城堡前幸灾乐祸。
魔王陛下在烟尘中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因为他刚上去想要劝阻,就被斯塔利亚扇到一旁。
而阿斯则熟能生巧,如同做过千万次一般,熟练地把狼哄进窝里睡觉了。
*
路西恩站在地狱之门前,看着阿斯狄伦将第九深渊的权柄印信随手抛给侍从。
"你认真的?"
路西恩眯起眼睛
"就为了一只狼?"
"哈?"
阿斯狄伦猛地直起身
"我亲爱的兄长,需要我用水晶球回放一下吗?你也不看看你在那个圣女面前是什么狗样子?”
他指尖燃起硫磺火,在空中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画面
昨日议政厅,威严的魔王陛下正单膝跪地,用王袍下摆小心翼翼擦拭在圣女即将坐下的椅子
阿斯狄伦的蝠翼"唰"地展开,露出上面被狼爪挠出的爱心形破洞,炫耀一样。
"你知道她昨天对我说什么吗?”
阿斯狄伦突然笑起来,指尖燃起一簇硫磺火,把领主戒指熔成了液体。
"她说十方大山的雪季要来了,很美,想和我一起去看"
路西恩沉默地看着岩浆吞没那枚象征权柄的戒指。
三百年前,为了这个位置,少年曾笑着亲手将十二个兄弟推进熔岩池。
"她甚至没说过喜欢我…连哄我的话也不说"
阿斯轻声抱怨,展开蝠翼,上面的绒毛被狼舔舐得伏贴
"…我简直蠢透了"
"走了。"
阿斯狄伦挥挥手,蝠翼掠过兄长肩头时顿了顿
"...不见。"
路西恩独自站在地狱之门前,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血色地平线。
他突然发现这个弟弟的角不知何时已经长全了,新生的角尖上刻着两个陌生而方正的文字。
*
魔王很久没有能感受到阿斯的气息。
对于这一个唯一还存在的兄弟魔王的心情复杂。
路西恩站在空荡的第九王座上,指尖抚过扶手上深深的爪痕。
熔岩池边还摆着半坛发霉的蜜酒,阿雅用狼爪刻的"禁止斯塔利亚"木牌歪倒在旁边。
卧室衣柜里挂着那件被狼咬出扫出破洞的礼服。
这一切都好像是主人半路出去有事,很快便会回来一样。
"…蠢货。"
路西恩冷笑一声。
一百年来,第一次没有定期传来的暴躁传讯,没有深夜突然炸开的魔法警报,更没有每月准时上门"借"物资的厚颜无耻。
"陛下,要派人搜寻吗?"
暗影侍从低声询问。
路西恩凝视着掌心漂浮的水晶球,里面封存着阿斯狄伦最后传来的影像。
银装素裹的雪山之巅,总爱惹事的狼正把恶魔按在雪堆里,而阿斯狄伦笑得像个不知忧愁的少年。
"不必了。"
他合拢手掌,水晶球化作细沙从指缝流泻。
*
路西恩站在观星台上,看着那颗曾代表阿斯狄伦的暗红色星辰,如今化作一道银白交缠的流光,消失在群星尽头。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阿斯狄伦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般高傲与刻薄。
还未识别出他身份的少年刚长出蝠翼,曾得意洋洋地飞到他面前炫耀。
"看好了杂种!这才是真正的恶魔之翼!"
…
"王冠本该是我的!!"
如今那顶王冠,正戴在路西恩的银发上。
而曾经为此发狂的恶魔,却把象征权力的权柄抛去,信物熔成了狼的挂坠,义无反顾奔赴了未知的未来。
*
路西恩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魔王王座扶手上的灼痕——那是斯塔利亚的剑留下的。
他必须成为魔王。
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将光明圣殿的将军"征调"到地狱。
只有掌控着两界平衡的权柄,他才能用"公务"、"战报"、"联合演习"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圣女锁在身边。
*
“再想什么?这么入神”
“地狱已经走上正轨…要不要调回天堂呢…”
她沉思,不由自主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路西恩看着将军,她手腕间的圣光枷锁正在晨光中闪烁。
他突然微笑,王座下的阴影如活物般蔓延。
斯塔利亚的剑刚出鞘三寸,就被从地底窜出的魔纹缠住手腕。
路西恩的身影出现在她背后,王冠垂落,发丝遮住了紫色的瞳孔。
没有魔王的身份...
他拿什么留住光明?
殿外突然传来空间裂隙的轰鸣声。
路西恩分神的刹那,斯塔利亚的肘击狠狠撞在他肋间。
但下一秒,缠绕在她腰间的魔王披风突然收紧,将两人死死捆在一起跌进王座。
"你——"
"嘘。"
路西恩用犬齿磨蹭着她的颈间
斯塔利亚的圣剑抵在路西恩咽喉处,剑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震颤。
她咬牙。
路西恩只是笑,暗紫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成细线。
他缓慢地、近乎虔诚地将脖颈向前送了送,让剑尖刺破苍白的皮肤,一缕暗红的血顺着银亮的剑身蜿蜒而下。
"是啊,我疯了。"
"我的将军,你该庆幸..."
王座扶手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圣光抑制符咒
"...我选择当个讲道理的疯子。"
他轻声承认,指尖抚过缠绕在斯塔利亚腰间的魔王披风——那上面每一道金线都是他用真名书写的束缚咒语
殿外的地狱风暴呼啸着撞击结界,而王座四周的阴影如活物般蠕动,逐渐凝聚成无数细小的锁链,每一根都连接着路西恩的脊背。
"我把自己变成你的囚徒,亲爱的将军。"
他微微偏头,露出脖颈上那道与圣光枷锁相呼应的暗紫色印记
"这样你就永远无法摆脱我——毕竟,哪有看守会丢下自己的犯人?"
斯塔利亚突然意识到 ,这整座魔宫,这个王座,乃至地狱的每一寸权柄,都不过是路西恩精心打造的牢笼。
而他自愿成为其中唯一的囚犯,只为将她永恒地锚定在自己身边。
"你..."
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路西恩愉悦地眯起眼,蝠翼舒展着将两人笼罩在私密的阴影里。
他指尖轻点她心口
“钥匙在这里”
注视着我吧
拥有我
囚禁我
我的爱人
斯塔利亚
窗外,地狱永不熄灭的火焰在这一刻突然暴涨,将两人交叠的影子烙在了魔宫最古老的基石上
一个永恒的契约
一个疯狂的囚徒
一场永无尽期的看守
彩蛋和碎碎念
1. 要了老命了,本来只想写个1万字的小甜文的,居然又拉了这么长
2. 关于魔王这一对,是之前的女神世界的衍生,因为深渊连接了很多不同的世界,所以阿雅去的人界和女神的人界不是一个地方。最后斯塔利亚常驻魔界,魔界都传说魔王是他的傀儡,只有她才是地狱真正的掌权人…斯塔利亚无奈,明明是光明圣女,好像变成了一个地狱吓小孩的恐怖传说
3. 真的好喜欢写那种西方魔幻和东方玄幻的碰撞,但是比例有限,只写了一点点
4. 阿雅一开始叫哎呀,因为去山下吃东西的时候不熟练没化为人形,吓着别人了,于是听到的第一句人话就是“哎呀”,觉得很好听,于是见妖就宣称自己人名叫“哎呀”后面抓了个有点灵智的化不了人形的老猴子,猴子之前住在私塾旁,有点文化,于是改了叫“阿雅”
5. 魔王两兄弟是随时准备互相背刺的塑料兄弟情。魔王这边更像是主角模板,阿斯就是那种主片完结之后会出的反派番外 ,在魔王的故事里纯恶人(阿门)两兄弟都是那种:若为女人故,兄弟皆可抛的恋爱脑
6. 魔王除了在将军面前精神不太正常以外(将军:喂我花生)大部分情况下很平静。因为所有的情绪都给了将军,以至于在将军面前显得格外的癫。很多臣民都认为这个王是有史以来最温和的魔王(毕竟和之前的魔王都是比烂,弱有强食,大鱼吃小鱼),他也有着基本的责任感,毕竟是将军出品,每天兢兢业业的为将军鞍前马后,给将军守着这片江山,从不会抱怨公文,情绪平静得令将军叹为观止,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打工魔。
7. 因为阿雅阿斯都是有自己的原型,所以人人兽兽兽人人兽胡吃海塞嘻嘻嘻,好喜欢天敌组,狼表示亲密会咬嘴筒子. 恶魔可以变化自己的形态甚至性别,很爽
8. 人形的□□强度:阿雅>阿斯 ,兽:势均力敌,互相榨来榨去,曾经阿斯是一个非常注重礼仪(面子工程)的高等贵族魔,不能接受与野□□媾…后来嘛…
9. 此恶魔感觉后面有点男鬼气,舍去所有甚至身份,变成对方的影子也要强行跟过去,跟鬼一样死死的缠住对方…
10. 一开始想写点犬塑,阿雅是哈士奇哈哈哈哈哈,专业拆家。魔王则是那种腹黑但是微笑萨摩耶,长相很纯良,麦色皮肤狗狗眼,是一看上去就是好人的那种照骗魔,实际只有阴湿又绿茶
11. 斯塔利亚极品粗神经哈哈哈斯塔利亚:我回女神那去了(陈述事实) 少年魔王:献祭全地狱,复活吧我的爱人!
12. 魔族的角断了可以再生的阿斯这边的速度尤为快…都快成耗材了(地狱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