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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又是四日过去,八月二十九。

      天再度放了晴,院子里月桂飘香。

      襄王府那厢还无动静,华春可不能一直装病不出,恰巧昨日大少奶奶亲自探望,有意在今日为她设宴接风,华春应下,这一日清早便梳妆打扮,预备去见老太太。

      大宅门里规矩多,平日媳妇姑娘们均要晨昏定省,尤其是华春这样的“新媳妇”,要被立规矩,学着服侍长辈。

      华春和离在即,自然不在乎这些规矩,慢腾腾坐在梳妆台前拾掇,慧嬷嬷催了一遭,

      “七爷到了穿堂外,等着您一道去上房呢。”

      华春愣住,看向镜子里的嬷嬷,“他来做什么?”

      “今日府上为您设宴,他再忙也得露个面不是。”

      华春也没说什么,插上一只路过通州时买下的镶青金步摇,施施然起身。

      带着嬷嬷丫鬟来到穿堂外,瞧见月桂旁陆承序长身玉立,一身家常的玉色长袍,身姿修长挺拔,脸也玉白,睫浓且纤长,被晨阳烫着潋滟生辉。

      “七爷。”

      陆承序正思量户部的事,闻声转过眸来,只见廊庑下亭亭立着一人,肌肤姣好白皙,唇色嫣红明润,眉睫极长,弯如新月,整个人是极其艳丽的,眸色却淡。

      陆承序自来心怀抱负,于女色一途向来不上心,今日却也眼尖察觉华春穿了件旧袍子,便问,“怎么不换件新裳?”

      华春下阶来,朝他稍稍欠身算见过礼,随口答:“都在嫁妆箱笼里装着,懒得翻出来。”

      陆承序忽然反应过来,华春携了十几个箱笼进京,而屋里全无摆设,可见嫁妆箱子仍封存未开,顿时噎住,盯着她一时无语。

      华春才不管他什么脸色,往前一比,“时辰不早,恐老太太已起了,咱们快些过去。”

      陆承序抿紧薄唇,一言未发,跟在她身后跨上长廊。

      辗转几处院落,最后抵达一处敞阔的横厅,横厅可热闹了,有五六个稚儿成群玩耍,周遭守着不少丫鬟婆子,沛儿也在其中,大抵是初来乍到,与这些孩儿不太相熟,便站在一旁看着,直到一年龄相仿的哥儿跑的太急,被绊住脚,人摔了,手中的虎皮球往前一滑,沛儿见状,三步当两步往前一冲,将那个球接在怀里,咧起了笑。

      那小哥儿摔了一跤本就大哭,再见球被人拿走,哭得越发厉害,吓得婆子赶忙上前将人扶起,哥儿不等婆子拍干净身上的灰,便气冲冲朝沛儿奔来,指着他手中的虎皮球,“把球给我!”

      沛儿极喜欢那虎皮球,抱在怀里玩得正欢,睨了他一眼,“你们玩捉球的游戏,你输了,球被我得了,为什么还给你?”

      那小哥儿凶道,“我们没邀请你一道玩,快还给我!”

      沛儿闻言揉了揉鼻子,也不恼,而是将球往前一送,用手指擒着,那虎皮球在他指尖转若陀螺,逗他道,“你来抢,抢到就是你的。”

      那小哥儿往前一扑,眼看球便要落入怀里,偏它长眼似的自掌下一滑,又顺道了沛儿另一根手指,如此数回,虎皮球始终没能脱离沛儿的指尖,旋转如风,惹得其余几位哥儿姐儿大为惊叹,纷纷围绕沛儿,

      “好玩好玩!”

      沛儿露了一手,又将球还给他们,余光瞥见爹娘立在不远处,立即奔过来,“娘!爹!”

      陆承序见儿子手艺不俗,弯腰抚了抚他脑勺,“这本事哪学的?”

      沛儿骄傲道,“王叔教的!”

      陆承序眉峰微皱,“王叔是谁...”

      “王叔就是...”

      “一个邻坊而已。”华春打断沛儿的话,将孩子牵过来交给乳娘,“咱们进去吧。”

      陆承序也没说什么,携华春跨进横厅后的穿堂。

      老太太的正院名为荣华堂,处在整座国公府后院的中轴线,院子五开间,占地极广,廊上饰以各色雕纹,轩峻大气,抬脚跨过穿堂,面前矗立一块和田镂空云纹照壁,越过云壁则是一宽敞的院落,院中摆放各式各样的花坛,坛中花色养育极好,五颜六色,花团锦簇。

      沿着院中石径往前,便是正屋廊下了。

      门口候着身着各色服侍的管事婆子,个个屏气凝神,见陆承序夫妇同来,掀帘的掀帘,通报的通报,其余人无声施礼,可见规矩极大。

      及近,屋内传来簇簇的笑声,不高不低,不显喧哗,又不失热闹。

      进去是一间宽阔的堂屋,堂屋北面挂着一幅松山图,听闻为先帝所赐,两侧各有对联,均是歌功颂德之词,图下摆着一张雕漆翘头长案,供着各色水果插香。

      绕过北面这堵雕花墙,便是明间,沉香袅袅弥绕,华丽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正北摆放一张十二开的苏绣屏风,屏风下搁着一张可供三人座的太师榻,榻上铺着厚厚的狐皮坐褥,塌前摆着一张长长的填漆几,几上瓜果香茗应有尽有。

      榻上端坐一银发老太君,额前系着一片抹额,身着寿字纹对襟厚褙,瞧着是一位极其富态的老人家,只不过眼皮往下耷拉,鼻翼外的法令纹深如沟壑,端着几分不怒自威。

      在她左右摆了几张圈椅,坐着几位老爷太太,其余媳妇少爷姑娘则侍奉左右,满满的一屋子人,姿态各异,神色不一,如一幅迤逦的画卷。

      原是不知在说什么笑话逗老太太开怀,见华春二人进屋,便止了话头,纷纷看过来。

      陆承序是极少露面的,这五年又鲜少回京,府上除了自家兄弟姐妹,也有各房寄居的表姑娘表少爷一类,今日均也到场,好奇这位名冠海内的陆家七少是何人物。

      华春呢,即便已成婚五年,却是头回进京,在老太太这里便如新媳妇似的,是以一屋子视线便在夫妇二人身上流转。

      嬷嬷立即在老太太跟前摆了两个蒲团,陆承序携华春上前行大礼。

      华春也给老太太敬了茶,“孙媳请祖母安。”

      老太太不动神色,未显露什么,只在她起身时,掀起眼帘看她一眼。

      唇红齿白,面如芙蓉,虽绝色,却气度镇静。

      她点了点头,“进了京来也好,序儿身旁需要个可心人伺候,你要记住,你往后可不是哪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房的少奶奶,而是当朝三品侍郎夫人,要拿出侍郎夫人的气度来,与你伯婶嫂嫂学些人情世故,做序儿的贤内助。”

      华春既已打定主意和离,这些话便是无关痛痒,垂首应下,“孙媳遵命。”

      老太太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的陆承序,复又嘱咐华春,“多子多福,沛儿快五岁了,你们也是时候给他添几个弟弟妹妹。”

      这话华春便没应了,陆承序见她毫无所动,替她把这话应下,“谨遵祖母教诲。”

      老太太当然不知二人之间那档子事,摆摆手让他们落座。

      姑娘们聚在西面一张四方桌,少爷们挨着老爷太太往下落座,独媳妇们站着伺候。

      华春只能挨着几位嫂嫂站定,九少爷陆承嘉还未娶媳妇,八少奶奶苏氏从来抢着伺候老太太,从不往人堆里凑,只顾站在老太太身旁,是以华春辍在末尾。

      华春恨不得老太太瞧不见她,自是心安理得。

      丫鬟们开始奉茶。

      八奶奶苏氏也在上方给老太太侍奉茶水,瞟了一眼末尾的华春,与对面的大奶奶崔氏道,“七嫂嫂进京,可是一桩大喜事,往后咱们妯娌之间又热闹了,祖母身旁也多了伺候的人不是?”

      历来新媳妇进门,要学着侍奉长辈,依着陆家规矩,华春往后也该日日往上房晨昏定省。

      苏氏心思很明了,等着华春在她姑祖母跟前吃排揎。

      崔氏默不作声递上帕子给老太太擦拭唇角,没接这话。

      倒是大太太接了一句,

      “是这个理,老七媳妇,打明日起,你便跟着我与你嫂嫂,伺候老太太起居。”

      华春没动,也没应,陆承序就坐在她跟前,她自袖下伸出手,轻轻往他肩处点了点。

      陆承序正与身侧的五爷说话,冷不丁被华春一戳,给戳愣住了。

      这一点,意思很明了。

      陆承序暗自吁了一口气。

      换做过去,陆承序是不予置喙的。

      满京城哪家媳妇不掌家、不侍奉长辈?

      如今不同,妻子和离书都递了两回,正跟他闹脾气。

      眼下这个节骨眼还是不惹她为上。

      于是陆承序缓缓起身,朝老祖宗施了一礼,

      “祖母,顾氏将将入京,人生地不熟,身子又弱,这一来便病了十来日,还请祖母宽宥她则个,且让她再养养身子,先跟在嫂嫂们身后学些本事规矩,再来侍奉祖母。”

      苏氏算盘落空,下意识驳道,

      “这不合适吧...”

      话未说完,被陆承序一记冷眼扫过来,吓得她立即垂下眸,噤声不语。

      陆承序瞟了她一眼,视线移至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歪在引枕,并未立即做声,她当初相中陆承序,是为替苏家绑上这个金龟婿,后事情没成,连带不待见华春,她其实不愿叫华春伺候,眼不见心不烦。

      但陆承序替华春开口,着实令她意外。

      陆承序为她与老太爷亲自教养长大,是个什么脾性,她最是了然,今日倒是破天荒,为了媳妇忤逆长辈,极为罕见。

      这要换做别的孙儿,无需老太太出面,底下坐着的老爷太太当场便要狠斥一顿,但陆承序不同,这个孙儿迟早入阁,他的话有分量,不能轻易枉顾。

      再者他话说的滴水不漏,老太太只能应允,

      “你说的在理。”

      苏氏气得撅起嘴,面露委屈与不满。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叫她少折腾。

      此间事了,陆承序还需回朝,与大老爷等人一道告退,明间内只剩女眷们。

      大少奶奶崔氏领着华春挨个挨个引见,不仅府上姑娘媳妇,便是表姑娘们也都认了一遭。

      至午时,接风宴摆在老太太上房东面的琉璃厅,琉璃厅原是个敞厅,用来待客,入了秋便用格栅围住,覆上厚厚的布帘,里头摆放几个炭盆,便如暖阁一般。

      老太太身子刚大好,不便挪动,三位太太留下作陪,其余人赶来琉璃厅,男东女西,分开摆席,当中以珠帘做隔。

      陆承序与大老爷去了朝廷,三老爷与四老爷不在府上,这里以二老爷为尊,男人们很快上了热酒,喝得昏天暗地。

      未免几位哥儿熏了酒气,便在女眷这边设了一小桌安置他们,沛儿吃了一会儿,便窜到华春这头来,华春捡了桌上他爱吃的乳饼喂他。三少奶奶陶氏见华春光顾着喂孩子,特意将沛儿招过去,

      “沛儿,来三伯母这,伯母喂你吃,让你娘歇一会儿。”

      沛儿与陶氏相处渐熟,便乖巧地挨着陶氏坐了。

      华春这才端起自己的碗,漫不经心用膳。

      那厢二少奶奶余氏吩咐乳娘将女儿带去一旁吃点心,瞥见陶氏这一遭,眼底沁了几分不屑,与众人道,“我与三弟妹差不多一同进府,三弟妹多年无儿无女,我替她焦心,便好心让她抱抱我家琼儿,沾点喜气,三弟妹总说自己没生养过,怕摔了我家琼儿,并不亲近,如今对着沛哥儿倒是欢天喜地视如己出,也不知是嫌我家琼儿是个姑娘,还是不待见我这个嫂嫂。”

      二奶奶余氏多年来,膝下只得了个闺女,一心想要个儿子,心思细腻敏感,一丁点儿事便能扯上这一遭,她这一开口,几位少奶奶均暗自叫苦。

      陶氏性子内敛,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素来对于旁人的挑刺,是不予理会的。

      华春不能看着余氏挤兑陶氏,替她声辩,“二嫂嫂多虑了,我先前迟了半月进京,将孩子托付给三嫂嫂,沛儿对他三伯母一见如故,嫌我唠叨,亲近他三伯母。”

      余氏素来得理不饶人,今日见华春初来乍到,给了她面子,没继续这个话茬。

      不多时,散了席,日头正好,府上几位姑娘与表姑娘们回绣堂跟着傅母学插花画画,媳妇们挪至廊庑下晒太阳,看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嬉戏。

      恰好八奶奶苏氏与大奶奶崔氏自上房伺候回来,那苏氏的儿子瑾哥儿瞧见自己母亲,便噗嗤噗嗤奔过来,抱住母亲哭道,“娘,沛哥哥抢我的虎皮球!”

      院子里,沛儿正带着其余几个孩子玩球,他自乡下来,没养得那么娇,球被他扔的时上时下时左时右,一阵风似得刮来呼去,满身朝气。

      苏韵香见了当然有些不快,一旁的崔晓娴道,“行了,孩子之间打闹也寻常,瑾哥儿,他们在抢,你也去抢,让哥哥教你,那球怎么就转得那么快。”

      苏韵香闻言也收敛了神色,拍了拍儿子的肩,“瞧,平日娘亲教你多用些饭,你非不听,没人家结实,抢不过吧?快去玩罢!”

      瑾哥儿焉头巴脑松开她,折回花园,沛哥儿见他告了状回来,一脸的不得意,笑着将球扔给他,“你来扔,我来抢,抢到了,可要叫哥哥!”

      瑾哥儿抱着球破涕为笑,眼珠一转,撒丫子往花丛里跑,其余孩子一窝追过去。

      几位奶奶们见了均笑作一团。

      五奶奶江氏指着沛儿与华春道,“这沛哥儿养得好,你瞧他,才来多久,便成了孩子王。”

      华春看着儿子也很欣慰,“他在乡下便这样,我又忙,没功夫管他,他便四处走门串户,临近几家的孩子,就没有不跟他玩的。”

      陶氏闻言偏过眸来,握住她手腕,“苦了你了。”

      五奶奶江氏不以为然,“三嫂嫂心思就是重,这算什么苦,这不苦尽甘来了嘛,你看这七弟多能干,这般年轻便是户部侍郎,我家那位,比七弟还大两岁,今年刚中进士,半年过去了,如今还在翰林院修史,等着六部的空缺呢。”

      三奶奶陶氏宽慰她,“你呀,还不满足,这满京城公子哥,没靠荫庇,考中进士的有几人?五弟已然够出色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五奶奶江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遂笑而不语。

      那厢苏韵香已与大奶奶崔晓娴来廊庑下落座,苏氏看不惯江氏,哼了一声,“我说五嫂嫂素来无利不起早,平日哪个都瞧不上,近来却频频往七嫂嫂院子里跑,原来是指望巴结七兄,好叫七兄为你丈夫谋个官缺呀!”

      陆承序是什么人,首辅爱徒,皇帝跟前的红人,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

      替哥哥谋个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五奶奶江氏心思被戳破,顿时恼羞成怒,扭头喝了苏韵香一句,“没错,我就是喜欢华春,我就要跟华春好,怎么着?不像你不敬嫂嫂,眼皮子浅!你丈夫与我丈夫一同科考,我家及第,你家落榜,你心存嫉妒,看我不顺眼,四处找我的茬!”

      苏氏被她戳了痛处,也是愤怒难当,指着她顶嘴,“你硬气,娘家小舅子寄居府上,吃我们的,穿我们的...”

      “你!”

      “好了,都别吵了。”四少奶奶谢氏,见两方吵得面红耳赤,忙站出来打圆场,“都好都好,瞧我们陆家人丁兴旺,无论是哪房的弟弟都极有出息,五弟妹有福,八弟妹也有福。”

      谢氏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与世无争,是个弥勒佛的性子,可一到这等关键时刻,她常站出来平息争端,充当和事佬。

      二奶奶余氏也跟着颔首,见苏氏怒火难平,抚了抚她手背,“没错,四弟妹说的是,咱们府上哪个都有福,不过这要论最有福气的人,还非得是八弟妹莫属。”

      “八弟妹出身扬州名门,祖父乃前礼部尚书,死后配享太庙,嫁来国公府当少奶奶,长辈是自己嫡亲的姑祖母,拿她当亲孙女疼,不用担心被立规矩,跟嫁到自个家里没两样,说到丈夫,谁人不知八弟最是疼媳妇,八弟妹去议事厅,八弟还要眼巴巴追来送个手炉,夫妻之间浓情蜜意羡煞旁人,膝下又是儿女双全,还有谁的福气赛过你去?”说到最后,她推了推苏氏。

      苏韵香被她这顿马屁拍得心情通泰,面上顿时有了光彩,便说了几句软话,“二嫂嫂见笑了,这还不是祖母疼我,让我嫁到这府上来,有福气与诸位做姐妹。”

      江氏别过脸去,甩着帕子,拂了拂面上的怒气,忍了这一遭。

      大奶奶崔氏恐众人闲着无趣,吩咐婆子取来叶子牌,华春陪着打了几把牌,傍晚用了晚膳方回房。

      沛儿早跑得满身是汗,由乳娘带去书房沐浴更衣去了,华春与松竹慢悠悠往夏爽斋去,可惜主仆二人不熟路,半路绕了弯子,竟绕至垂花门外的总管房附近。

      恰巧撞见自总管房出来的苏氏。

      秋风肃杀,如软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戳,苏氏的丫鬟挑着灯笼,搀着她一步步迈下垂花门。

      “见过七嫂嫂!”

      苏氏穿着一身新做的大红羽纱斗篷,搭着丫鬟的手,不紧不慢给华春见了礼。

      这是妯娌二人第一次正面相会。

      苏氏这种处处出风头的人,华春其实不喜,也不屑与之为伍,淡淡应了一声,“八弟妹好。”

      苏氏打量华春一眼,见她穿得半新不旧,心里已有了轻视之意,“给嫂嫂道罪,嫂嫂初到那日,我正侍奉祖母,不得空迎候嫂嫂,别无他意。”

      “嗯...”华春没心思理会她,不冷不淡地回。

      “嫂嫂住的还习惯吗?若有不如意之处,可万要告诉妹妹,妹妹我也好替嫂嫂周全。”她掌着四房的中馈,自是要在华春眼前显摆一番。

      华春尚在琢磨郡主的事,没听清她的话,又是嗯了一声。

      这下苏氏便恼了,她自认屈尊降贵给华春低头,华春却不给面子,十分上火,见华春气定如闲,忍不住刺了几句,“我听闻郡主盯上了七兄,嫂嫂可要多提防一些,有一桩事忘了告诉嫂嫂,郡主少时也曾在首辅府中受教,与七兄也算同门师兄妹呢。”

      华春闻言慢慢抬起了眼。

      苏氏这番话明显不怀好意。

      她这个人,旁人不惹她,她把自己当傻子,可一旦惹到她头上,她谁也不饶。

      迎着这话,她慢悠悠往前踱了两步,盯了苏氏几眼,笑着回,“盯着我夫君的何止郡主,我记得八弟妹最先也与我夫君议过婚吧?莫非八弟妹仍对我夫君念念不忘?其实何必,我看八弟一表人才,初见那日惊为天人,我还当他是我夫君,忍不住唤了一声,八弟不仅不恼,仍待我和善可亲,这么温柔小意的夫君哪里找?八弟妹这福气我是羡慕不来,左右他们也是一对双生子,模样大差不差,不若,咱们换一换?”

      这话说得轻飘飘,砸在苏氏心中有如千斤。

      苏氏被这话惊得连退三步,撞在垂花门的柱子。

      这顾氏不仅貌美,性情也比她贤淑,那日丈夫被她唤了一声夫君便有些不着北,若这顾氏扔陆承德几个笑眼,那陆承德岂不真要被她勾了魂去。

      天爷呀,这女人怎么这么疯?

      她盯她的丈夫作甚!

      那陆承德千不好万不好,待她是没的说,指东不敢往西。

      这样的夫君岂能被人觊觎了去。

      “...嫂嫂说什么疯话?”苏氏揪着袖口,语气犯急,

      华春神色虔诚,眨巴眨眼,“八弟妹,那陆承序谁爱要谁要,我愿拿他换个温柔体贴、日日伴我左右的夫君,比如八弟这样的....”

      苏韵香见她脸不红心不跳,眸色如潭,一本正经,如见了鬼神,吓得转身就走。

      华春看她落荒而逃,顿觉无趣,漫不经心拂了拂衣襟,调转方向往西去,到了垂花门她便知方向,正踏上上回迎接陆承序的长廊,倏忽瞥见一绯红衣角在垂花门内翻飞。

      那人矗立在晕黄的灯芒下,沉默如山,是陆承序无疑。

      华春余光瞥见了他,装作没看到,大步往回走。

      松竹也发现了陆承序,压根不敢回眸,只一个劲搀着华春向前去,战战兢兢道,“奶奶,方才那人是七爷吗?”

      “不知道。”

      也不在乎。

      华春提着裙摆回了夏爽斋,松竹却是七上八下,将人送进屋,便扒在窗口往穿堂方向瞧。

      果然,不过一息功夫,便见一道修长身影锺迹进院。

      松竹绝望地闭了闭眼,转身去备茶。

      华春这厢入内换了一身常服,再绕过屏风,便见陆承序坐在博古架下的四方桌。

      一盏银釭搁在桌案,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再有一盏热茶,热气腾腾往上翻卷,氤氲了他冷峻的眉眼。

      男人端端正正坐着,衣摆整齐摊在膝盖,纹丝不动。

      华春见他脸色不虞,未作理会,懒洋洋倚在屏风处,自顾自涂着丹寇。

      过去在益州,丈夫常年不在家,她过得跟个寡妇似的,平日不敢穿得过于娇艳,面上也不敢涂上胭脂,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生怕惹来是非。

      如今嘛,自然无所顾虑,华春今日在院子里采了些花,丫鬟回来便做成了丹寇,屏风旁的高几上摆了几盒,各式各样,华春每个手指涂上不同颜色。

      屋里一人喝着茶,一人忙着拾掇自己,静谧如斯。

      她知道他听到了。

      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听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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