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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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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抵达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涿州,过了涿州,就离京城不远了。
“北京会同馆。七十里至固节驿。良乡县。六十里涿州涿鹿驿。”
涿州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见一般。
越近京城,城镇便越繁华。
涿州县内,街道鳞次栉比,行人络绎不绝,路面平整干净。
街道上人流如织,但昭王车队所过之处,汹涌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划开。行人纷纷在垂首伫立两侧,静静地等待昭王的车队经过。
江濯灵的马车位于车队的中部,她把上半身伸出车窗外,看到在车队最后一辆车经过不久后。人群又像水一样悄无声音地融在一起。
行人开始交谈、小贩开始叫卖。
她知道,他们一定以一种敬畏而又不在意的语气开始谈论刚刚说过的是那个大人物,把这个当做一个新奇的谈资。
然后继续生活,卖货的卖货,打工的打工。
车队到了官驿。
江濯灵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知道最前方李昭的马车甚至没有停。
马车缓缓驶入官驿的大门,江濯灵打开一角帘子,看到穿着驿丞服饰的中年男人跪在官驿大门的两侧,头紧紧地贴着地面,直到最后一辆马车已经经过很久了,才在身侧之人的搀扶之下起来。
李昭在民间不过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大人物,但对于驿丞来说,却是随时可能会落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
她看着面容惶恐的驿丞,不禁有些物伤其类。
青木来到马车前,在马车外交代昭王殿下已经先行去休息,赵小姐也可以先回房休息,待晚间再出来一同用个便饭。
江濯灵在官驿内丫鬟的指引下到了她的房间。
在路上,她问官驿内是否还有别的官员。
“王府的侍卫早几日就已经通知了昭王殿下要在此落脚的消息,官驿已经停止接待官员两日了。”
“那需要住官驿的官员呢?”
江濯灵刚出口就发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官场最重人情世故,明知昭王在此,其他低等级的官员自然是自寻出路了。
“王府侍卫已经给了充足的银钱,这两日若有需要投诉的官员,可以领一份王府的补贴。”
圆脸丫鬟明叫初荷,笑容可掬地说,随即又八卦地问:“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两三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像昭王殿下身份这么贵重的人住官驿呢。”
“其他大官不住吗?”江濯灵追问。
初荷说:“当然了,官驿内条件简陋,可比不上城中有名的酒楼舒服,就拿醉仙楼来说吧,那才叫一个豪奢,就连京城中的贵公子们都时不时来享受,据说那酒楼里无所不有,歌舞、菜品都是顶级的。那才是昭王殿下应该住的地方呢?”
是因为此行带了她们一行人,官驿人口简单,比较好封口吧。
江濯灵笑着提点她:“你这话问我也就罢了,不可再问别人了。”
圆初荷笑着吐舌:“姑娘是不是以为我很傻,嘴里没个遮拦。我也是在这里工作两三年了,见到到的官夫人没有一千也没有八百了,哪怕是个县官的家眷,见到我们这种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只有姑娘您,身份贵重,但看我们的眼神就和看昭王殿下这样的大人物的眼神是一样的。所以我才多和您聊两句。”
江濯灵注意到她一直用的都是“我”:“你可是附近人家的女儿,怎么来了这里。”
初荷得意地说:“我们涿州的女儿家,自幼就会子初堂学一些刺绣、写字之类的贴补家用,我因为笨,被分来官驿工作。我一个邻居家的姐姐,因为识字,所以在子初堂女童读《女诫》呢?”
江濯灵心念一动:“《女诫》?”
“就是胡大家的女诫,朝廷说皇后娘娘恩德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所以记录皇后娘娘德行的女诫自然要为天下人女子所传颂了,因此涿州境内所有的子初堂都要教《女诫》。男子又不方便读,所以就由识字的女子教。”
难道这《女戒》的流传竟还是一见好事不成。
江濯灵的心里一直念着这件事,就连晚间用饭的时候都一直心不在焉。
李昭的眼神朝这边瞟了好几次,她都没发现,一直捧着一碗白米饭埋头苦吃。
江濯灵一直在想《女戒》和丫鬟那位邻家姐姐的事,她对这本书避之不及,可它却成了一些女子赖以为生的根基。
她第一次对《女戒》产生了兴趣。李昭说这本书是她融入京城的凭依,初荷说一些女子因为女戒的推行有了谋生的工作。
这到底是一本怎样的书呢,回去找初荷借这本书读一下吧。
想到这里,她几下扒完嘴里的饭,撂撩一下一句我吃饱了就火急火燎地走出去。
江明月为她找补:“江江这几天在路上累坏了,她身体娇气,准是住要去休息了。”
就她那个身体,再走个来回也累不到。
李昭慢吞吞地吃完饭,接过青木递过湿手帕擦完手。
“本王还有些事。你们慢用。”
看到李昭的背影消失在饭堂,赵继业担忧地问:
“殿下没生气吧,江江这孩子,安分几天就原形毕露。”
江明月放下筷子,优雅地用手帕擦嘴:“她要是真一直安分下去你又该担心了。”
“而且”她意味深长地说:“没准有人就吃这一套呢。”
赵继业追问:“什么意思,谁吃这一套。”
呆子!
江明月翻了个白眼,脚步款款地走了。
李昭走出饭厅,吩咐青木。
“去把人叫过来。”
江濯灵刚回到房间,就被初荷叫出来,说有个侍卫找她。
李昭的葫芦里有在卖什么药,想到自己一字未动的抄写,她有些心虚。
这份心虚在见到远处正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的李昭后达到了顶峰。
江濯灵安安分分地和李昭问好。
李昭放在手中的书,揉了揉闷痛的眉心。
她今天怎么这么安分,连礼数都乖乖地做全了。
李昭开口试探:“住得不习惯,本王看你的神色不太好,晚间用的也不多。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就和青木说。”
江濯灵敷衍地答道:“一切都好。”
她装作不经意地瞥向李昭放在书上的那本书,看清书名后,惊讶地睁大眼睛,是《女戒》!
见江濯灵看向桌上的那本书,李昭拿起来递给她。
“青木买来的,本王料你也不会去读拿回去,读熟。”
她接过书,翻开第一页就皱起了眉头:“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她把书扔到地下,恨恨地骂:“狗屎!”
尤不解气,又站起来踩了两脚。
李昭疑心自己听错了,声音骤然拔高:“你说什么!”
江濯灵拔高嗓门:“狗屎!我说这本书是狗屎!”
他不敢想象这种污秽的市井俚语会从他的侧妃口中说出。
“慎言!别让我在听你这样说话。”
他气得连本王都忘记说了。
江濯灵理直气壮地说:“五谷轮回之事是人之本性,有什么听不得的,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李昭只觉胸中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他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听到他跑了的消息。赵敬德那老东西莫不是知道自己孙女这气死人的本性,故意选她联姻气死他不成。
被这种荒谬地可能性震惊了,李昭久久没有说话。
“江濯灵!在京城外,我还能容你乱说话,但回京后,你最好安分地当你的昭王侧妃。”
过了一会儿,李昭道。
他的语气隐隐有不耐。
江濯灵知道他的耐心已经到了临界点,暗暗记下他的反应,江濯灵坐回去,老实地说:“我知道了。”
李昭平静地命令她:“把书捡起来,拿回去抄十遍。”
江濯灵坐着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
李昭皱眉:“在本王面前收收你的倔脾气。”
江濯灵慢吞吞地说:“臣女有句话不知当说不说。”
李昭皱眉:“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江濯灵支支吾吾地:“倒不是不敢说,只是臣女学识有限,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的风雅一些。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李昭抬眼看她:“那你就不要说,做好你该做的事!”
“但这件事着实非常重要,事关殿下的身体安危。”
“说!别给我绕圈子!”
又不说本王了。
江濯灵的嘴角上扬:“飞蚊伺隙,方吮血于君体。”
李昭僵住了,感觉到自己的手传来刺痛,他低头,看到了正在吸自己血的蚊子。
他的手微动,想要打死这个可恶的蚊子。但江濯灵就在对面看他的笑话,他着实抬不起手。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蚊子喝饱了他的血,大摇大摆地飞走了。
江濯灵忍笑道:“殿下不愧是熟读地藏经之人,此等仁心,让臣女敬佩不已啊。”
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女戒》:“既然殿下极力推荐这本犬矢,那臣女就拜读一下吧。”
“矢”通“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