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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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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女戒》:“既然殿下极力推荐这本犬矢,那臣女就拜读一下吧。”
“矢”通“屎”。
再次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李昭已经能面不改色了。
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沉稳地说:“你想把它当成什么就当成什么,但我不希望在京中听到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对《女戒》一窍不通的消息。皇后对推广《女戒》这件事非常看中。”
说到皇后,他的嘴角讽刺地上扬,眼中满是鄙夷。
“你自己知道轻重。”
他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了,江濯灵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我明白了,谢谢殿下提点。”
她看到李昭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被蚊虫叮咬过的伤处,细小的伤口已经快速地隆起,伤口的四周都是触目惊心地红色。
她曾在游医的手记上看过,有些人天生对蚊子的毒性没有抗性,对于正常人来说只会痒一会儿,但对于没有抗性的人而言就是持续很久的伤痛。观李昭的伤情,他应该就是这类人。
“殿下请稍等。”
她撂下一句话就提着裙子跑了,李昭看着她的背影皱眉,她又想干什么。
跑的和兔子一样,怕不是逃婚的那天也跑的这么快。
想到这里,李昭不耐地用指甲狠狠地刺了一下手上的包,缓解痒疼。
就不该提点她,该让她狠狠吃亏才是!
不吃亏就永远都学不了乖!
把她扔到那贵妇人圈去滚一滚,受一受刀子她才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侧妃。
但这怒火在看到她左手拿着草药,右手提着裙子回来时又消散了。
算她有点良心。
江濯灵也是看到李昭不适地时候才想到,白天她看到驿站种了一片马齿苋。山中多蚊虫,她家年年都会种一些马齿苋过夏,没想到驿站也种了一些,想是给来往的官员止痒所用。
李昭遭此大罪也与她的故意放任有关,他不仅不计较,反而不计前嫌地提点她。
江濯灵感觉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便想着借花献佛,借驿站的马齿觅还一下李昭的人情。
她把马齿觅递给李昭:“此物名为马齿觅,可以缓解痒痛,殿下可要一试。”
夏夜空气粘湿,只是跑了一小段路,她的额头就布满了汗水,但眼神却不见疲惫,仍然澄澈明净,这双眼睛平视不是不看他,就是满含抗拒,还是第一次用如此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李昭想起了太皇太后那只踪迹不明的橘猫,也是这样不允许人靠近,但偶尔又会亲人。
他有感受到一点太皇太后的养猫的乐趣了。
他逗弄她:“本王不会。”
江濯灵热心道:“只要把马齿觅把汁液敷在手上就可以。”
李昭嫌弃地皱眉:“此法甚是污秽。”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端着你殿下的架子了。
江濯灵找出手帕,把马齿觅包进去:“您把手放到桌子上,我帮您弄。”
李昭随意地把手放到桌子上,他的手骨节分明,肤色白皙如玉,衬的拇指上的墨绿色扳指愈发青翠欲滴。
看到扳指,江濯灵不由想起它冷硬地触感和铁锈味。她垂下睫毛,掩住眸中的情绪。
双手用力攥紧手帕,绿色的汁液从手帕中溢出,滴落在李昭的手背上。
汁水冰凉而轻柔,落在伤口上极大地缓解了那股钻心的痒意,李钊舒服的叹气,手不自觉地蜷缩。
汁水凉意顺着手背沁到血液里,李昭心下熨帖。
她的眼神专注,动作轻柔而精准,绿色的汁液染绿了她白皙的皮肉,泛着莹莹的光。
她无疑是个极美的女子,他从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她的美在于那种出世的纯澈,看到她就会想到风、流水和青草的香气。
但这阵自由的风此刻在为他停留,眼中只有他。
李昭的心神一荡。
她要是一直这么乖顺,他也不是不可以让她当王妃。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李昭的手猛地攥紧,冷硬地扳指硌地他手心发白。
“可以了,你回去吧。”
他的语气不辨喜怒,江濯灵却无心追究。
她恭顺地告退,回到房间后,盯着手帕看了又看,把手帕放到油灯里。
手帕在火中哀鸣,昏黄地灯光下,江濯灵的神色哀凄。
次日,江濯灵疲惫地起身。
初荷为她送来温水。
江濯灵洗漱完后,换上江明月为她准备好的衣织锦儒裙,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挽了一个常用的发型。
镜中的少女秀美灵动,但总是多了些稚气。她不满地皱眉。
初荷察言观色:“我为您挽发吧。”
江濯灵讶然:“你还会挽发吗?”
初荷笑道:“子初堂都会教,挽发、刺绣都会教一些,女儿家谋生艰难,学会了这些也是个出路。”
“那就麻烦你了。”
初荷利落地拆了江濯灵挽好的头发:“如今京城盛行多鬟髻,为您挽这个可好?”
江濯灵自是没有意见,她对于妆发知之甚少,之前在山上的时候通常都是编个辫子,只有偶尔下山的时候才会梳一些姑娘家的发型。
她更好奇另一个问题:“这子初堂是何人所办?我为何从未听过。”
初荷把她的头发编成一个又一个发髻,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有握住头发。
她的眼里明显有怨气:“很多人都以为子初堂是皇后娘娘所办。但这子初堂分明是皇贵妃娘娘进宫前办的,后来娘娘得宠,官人为了讨娘娘的关心,接连在全国建了很多子初堂。”
她从江濯灵的妆奁中取出一只素钗固定编号的头发,开始挑选搭配的饰品。
“皇贵妃娘娘,可是昭王殿下的生母?”
“正是!我虽然没有见过娘娘,但听驿丞说殿下和娘娘长的真的很像,尤其是眼下那颗痣。”
那很美了。
即使江濯灵对李昭有再多偏见,也不得不承认,他那张脸当得上国色天香之名。
“可惜好人不长命。”
初荷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毕竟眼前这位和昭王可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都怪她长的好看又平易近人,她才忍不住的。
江濯灵自是不懂初荷的心路历程,她只当初荷突然停下是因为已经为她挽好发了。
初荷的受益着实令人惊叹,除了常规搭配的饰品,她还在她的额头装饰了一个红宝石的额链,将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眉眼之间,忽略了她还未褪去了稚气。
她从妆奁中拿出一个银手镯套到初荷的手腕上。
“谢谢你的手艺,真的很漂亮。”
初荷感激地把手镯收好。
她由衷地希望这位好心的小姐能够顺利。
江濯灵出门时,王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李昭并没有露面。
赵继业和江明月把她今天的装扮夸了又夸,江濯意也是好话不断。
江濯灵笑得不停,利落地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走动,她打掀开帘子又看了一眼。
驿丞并一干官驿的人员都垂首敛目,跪在那里等着昭王走远。
她努力想要在里面找出初荷,想必她此刻定是跪在那里,但却想着午餐该吃什么吧。
她嘴角含笑,放下车帘,闭目养息。
马车约行了三个时辰就到了京城,赵继业事先叮嘱过她,让她不要随意掀开车帘,京中风气最近甚是诡谲,对女子尤是严苛。
江濯灵和江濯意都屏息凝神,听马车外的动静。
马车外传来行人的交谈声,官差的呵斥声,还有赵继业和人交谈的声音。
江濯灵把耳朵贴近车厢,却怎么也听不分明。
一刻钟后,青木过来通知他们,信国公府派来接人的管家并小厮已经到了,殿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竟是一句话都没留下!
念头浮现后又觉得可笑,昭王身份贵重,日理万机,有何理由要给她留话,是她自己着相了,被他近日温和的表现所迷惑。
江濯灵握紧的手里的手帕。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后停下。
一个打扮富贵的嬷嬷掀开了车帘,谄媚地说:“请三姑娘下车。”
江濯灵有些僵硬地从车厢中走出来,看到了跪趴在地面上的小厮。
“这是何意。”她厌恶地撇开眼睛。停在那里不肯下车。
那嬷嬷热心道:“三姑娘莫怕,京中的姑娘家金贵,受不得委屈,都是踩这人凳,您刚来不习惯,只管踩,踩踩就习惯了。”
心下却不屑,山沟沟里的乡巴佬,一副乡下人做派。
江濯灵坐回去,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后娘娘崇尚节俭,想不到这国公府竟是如此豪奢,用起了人凳。”
嬷嬷面色一僵,没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讪笑道:“姑娘这就严重了,不过是个人凳,如何就豪奢了,这人凳一个个命贱的很,不值钱的。”
府里的少爷小姐都这样做,只有这个乡巴佬事多。
江濯灵冷笑:“撤下去,我不喜欢。”
嬷嬷撇嘴:“三姑娘不要为难老奴,一时之间老奴如何去给姑娘找脚凳,即使姑娘不心疼老奴,也可怜可怜这贱奴,不能被主子用上,他也没什么用了。”
江濯灵放下帘子:“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脚凳来了,我什么时侯下车。”
车厢内,江濯意劝江濯灵:“要不就算了吧姐姐,下次我们自己带脚蹬。”
江濯灵皱眉,严肃地说:“有些事可以将就,有些事不能将就,濯意,国公府不把人当人,我们不能。”
江濯意小声地嘟囔:“可是他都给人当奴才了,这不是他自愿的吗?”
“江濯意!”江濯灵提高声音,江濯意下意识地坐直,抢先认错:“姐姐我错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有脚凳,我们就什么时候下来。”
见到弟弟的样子,江濯灵提到胸口的那口气就散了,她叹了口气:“濯意,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不知道。”
“因为有人把我们当奴才,所以我们来这儿了。”江濯灵的声音梗了一瞬:“濯意,别人把我们当奴才,我们不能在把其他人当奴才看。”
马车外传来熙熙攘攘地声音和脚凳触地的声音:“三小姐,脚凳来了,请下车吧。”
江濯灵把手搭在嬷嬷的手上,踩着脚凳下马车,木质的脚凳冰冷而坚硬。
恍惚间,她疑神自己要被国公府门后的夜色吞噬待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