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包捞包活 ...
-
工作人员在出发口高声喊着号码：“C组15号——出发！”“C组16号，准备上船！”
江时安看了眼手环：“我们是16。”
两人背着防水袋，快步走到河边。教练指着一只橘色皮艇：“这艘。”
“坐前面还是后面？”许舟一边套救生衣，一边问。
“你坐前，我来划。”江时安淡淡道。
“哇靠，你还挺积极。”许舟笑着跳上船，一屁股坐在前面。
江随后也上了船，两人刚坐稳，工作人员就用长杆把皮艇轻轻一推，船身一晃，便滑入水道。
水面最初十分平缓，阳光洒在水波上，像一层碎碎的银。河道两侧是青翠的山峦，岩壁夹峙，藤蔓垂挂，山风拂过水面，带着潮湿而清新的气息。
“这景色……比我想象中还好。”许舟撑着桨，张望四周。
江时安抬头看着头顶垂下来的藤蔓，和偶尔飞过的鸟影，眼里像是也泛了一层光：“……挺凉快的。”
两侧山壁渐高，河道像被挤进峡谷中一样收窄，皮艇顺流而下，水速不快不慢，仿佛被温柔的手托着，轻轻带着他们前进。
不远处，有其他船传来笑声和水花声。
许舟忽然侧头说：“你有没有种‘这就是夏天’的感觉？”
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握着桨，偏头望着水流交错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
“有点像小时候在郊外玩水的时候。”
“你小时候也玩过漂流？”
“不是漂流，是那种……河边的石头缝里抓螃蟹。”
许舟咧嘴笑，“夏天不就得这样嘛。”
他们一边顺流而下，一边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时还会被水面上跳起的水珠洒到脸上，痒痒的，凉凉的。
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尖叫声和哗啦的水花。
“前面好像是急流了。”许舟说着站起身往前看，“你准备好了吗？”
“坐下。”江时安不慌不忙地扣紧背带，“小心翻船。”
许舟悻悻坐下：“我这不是给你侦察地形嘛。”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沉，他们已被卷入一小段湍流中。水流忽快忽慢，像是有人推了一把，橘色的皮艇一头扎进水泡中，又被托起，跌跌撞撞地前行。两人身子晃得厉害，许舟差点翻出去，连忙抓住船边的绳子：“卧槽！这也太刺激了！”
江时安的帽子被风吹得歪了一点，他却只是淡淡勾了下嘴角：“刚刚不是还说夏天就该这样？”
“我说的是抓螃蟹不是冲浪啊！”许舟骂骂咧咧地笑了，“快抓紧你那破桨，不然我们得游回去！”
他们的船穿过那段急流后又重归平静，四周景色忽然变得豁然开朗。
一整片宽阔水域在眼前展开，两岸青山退远，水面映出湛蓝的天空，几艘皮艇像彩色的叶子，随波轻摇，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这儿真漂亮。”许舟低声感叹。
江时安没应声。他微微抬头，阳光在他睫毛上落下一层细碎的影。他眯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喂？”许舟轻轻碰了他一下，“你不会是晃出感慨了吧？”
“……我在想，”江时安慢慢道，“如果人生也能像这样被水推着往前走就好了，就算路上有点急流，至少不用自己划。”
许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你要真不划了，我可不管你啊。下回翻船你得自己游回来。”
“有你在不就行了。”江时安声音很轻，带着点风吹过水面的凉意。
许舟没说话，只是摸了摸鼻子，又拿桨敲了下船边。
水继续往前流。前面是一个拐弯口，山崖侧影投在水上，他们的船缓缓滑入了那道光与影交错的隘口之中。
四周又开始热闹起来，其他漂流者的欢呼声、溅水声混杂一片。
而就在江时安要把帽子重新戴正时，他忽然看到侧边另一艘船正顺流而下，船尾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黑T恤，耳骨闪着银光——是陆望川。
他也似乎刚刚看过来，冲他挥了挥手。
江下意识抬了下手回应，心里却像刚喝了一口冷饮，有点凉，也有点微妙的不真实。
“谁？”许舟问了一句。
“……那个谁。”江不打算多解释，只是继续握紧桨，跟着水流向下游滑去。
远远的，一阵风把水汽吹到了他的脸上。
他们顺着水流继续漂下去，经过一片平缓的水域后，前方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你听见了吗？”许舟撑着桨问。
“前面有瀑布。”江时安眯起眼望着前方，阳光从崖缝洒下来，照在那片翻涌的水面上，银光闪闪，像是一条从天而降的光带。
他们很快划到了瀑布下方。
那不是那种高得吓人的大瀑布，而是一道小巧精致的岩壁水流，大约两三米高，从山岩缝隙中落下，击打在下方一池清澈的浅水中。水面一阵阵泛起涟漪，四周石壁青绿，光影斑驳，像是一幅藏在山中的画。
“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许舟一边说，一边已经脱掉救生衣、跳下水。
江时安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下去，水没到小腿，冰凉得像刚从雪山流下。那种从脚底一路透上心头的清爽感，叫人一瞬间忘记了任何烦恼。
他们踩着碎石慢慢走到瀑布底下，水珠落在肩上，像是密密麻麻的小雨。阳光透过瀑布边缘，形成一圈彩虹一样的光圈，映在江时安肩上，一动一动的。
“哇……”许舟仰头望着瀑布，“这也太美了吧。”
江没有出声，只是伸出手，任水珠打在掌心。
他往上看，那瀑布仿佛一道透明的帘幕，把山与天空隔成了另一个世界。他忽然觉得安静，也许是水声太大，也许是山风太轻，他只听见自己呼吸声在胸口荡着，仿佛这个世界一瞬间变慢了下来。
“你发什么呆？”许舟拿水拍了他一身，“快来照个相。”
江抬头，“你手机呢？”
“防水袋里！我调好自拍你就站那。”许舟比了个位置，“来，笑一个！”
江嘴角勾了勾，懒得笑太用力，只轻轻抬起一边眉，站在瀑布下被水打得一头湿。
“拍好了？”他问。
“拍好了。”许舟满意地收起手机，“回去发朋友圈，配文‘贵阳秘境，夏天限定’。”
“真会起标题。”江低声笑了一下。
他们又在水里玩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皮艇边，拧干衣服，戴上头盔，继续漂流之旅。
瀑布身后的山风继续吹着，像是在送他们远行。
两人继续顺着河道继续漂流。水面最初还算平稳，可没多久，耳边便渐渐充斥起轰隆的水声。
“前面又要开始了。”许舟紧了紧桨，声音里带着兴奋。江时安也低头扣好救生衣的扣子。下一秒，船身像被推上一条隐形的滑梯，猛然俯冲下去。
溅起的水花扑了他们满脸，视线一瞬间全是翻涌的白。两人忍不住同时喊出声来不是恐惧，而是那种在失重里被风和水托起的快感。
皮艇跌宕着冲下一个坡，又被水流猛地托起，像是在浪尖上被抛来抛去。其他船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有人差点翻下去，惹得整条水道笑声混乱一片。
“卧槽！”许舟大叫，拼命抓着船绳。
江时安反倒冷静许多，他眼里却闪着光，像是终于被水声点燃了一点情绪。一连几个急弯过后，皮艇终于冲进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水声渐远，耳边只剩下气喘和心跳。
“妈的……这比过山车还刺激。”许舟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没有回应，他只是顺着身后那条仍在轰鸣的急流望回去，眼神像是还留在那段水声里。风吹过，水珠顺着他睫毛滑下去，折射出细碎的光。
河道继续延伸，前面还有未知的坡与转弯在等着他们。皮艇被水流托着，一点点往前滑去。
水面逐渐平缓下来，船只也慢慢聚拢在同一片宽阔水域。几艘皮艇随波漂着，笑闹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江时安忽然看到不远处一艘橘色皮艇靠了过来，船尾坐着的，正是刚才在排队时遇见的那个身影。
“哟！”陆望川冲他们咧嘴一笑，像是在在打招呼。小虎牙一闪，整个人都透出种阳光的气息。
下一秒，他忽然端起皮艇里早就准备好的塑料盆，猛地舀了一大盆水，朝江时安他们泼了过来！“卧槽！”许舟猝不及防，被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都炸毛一样，“你小子偷袭啊！”江时安则只是下意识偏过头，水珠顺着侧脸滑落，他没说什么，只是眯了下眼。
“来啊，别光躲！”陆望川哈哈大笑，接着又舀了一盆水。和他一船的那个女孩子也学着他的样子，笑着帮忙添乱。可江和许舟手里只有桨，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只能一味闪避。许舟一边划桨挡水一边大喊：“有种下来单挑！靠工具算什么本事！”
“谁让你们没准备~”陆望川笑得眼睛都弯了，动作又快又狠，泼得水花乱溅。
即便如此，江和许舟还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阳光下，水花在半空炸开，一片片晶莹，溅在每个人的肩头和发梢。
喧闹声、尖叫声混在一起，水面像成了某种夏日的战场。可谁都没生气，只有被彻底淋湿后那种难得的畅快和轻松。
江时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眼角忍不住弯起了一点弧度。水仗还没打爽，水声却再次变得轰隆。前方河道忽然收窄，水流像被猛然勒住后骤然冲开，白色的浪头一层层堆叠着扑来。
“前面又是急流！”许舟立马收起玩笑，双手抓紧桨。江时安也坐直身体，扣好背带。
两艘船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打闹声瞬间停下，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水流比之前更猛烈，船身像被抛上波浪的手心，随时可能翻覆。
不知何时，江时安他们的船竟冲到了最前面，比陆望川他们还要快一步。还没来得及感叹“占了先机”，眼前的河道骤然塌下一截个比刚才更高的小瀑布正挡在前方！
“我去——”许舟才刚张口准备大喊，整艘船猛地冲下去，狠狠砸进下方的水面！
一瞬间，世界全是水声和失重感。皮艇翻转，江时安和许舟整个人直接扣进水里。冰冷的河水灌进耳朵和鼻腔，他们拼命想抬头呼吸，却发现头顶被翻覆的皮艇死死压住，四周全是晃动的黑影和气泡。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江时安用力想往外推，可皮艇沉得厉害，许舟在身边也在挣扎。他们在水下相互抓了下，却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快要窒息、几乎想要放弃的那一刻，一只力道极大的手从外头掀开了皮艇。下一秒，他们的救生衣被猛地拽住，整个人被拖出水面。冷风灌进喉咙，他们剧烈咳嗽着，大口呼吸，终于重新见到阳光。
两人被拉到岸边，扑倒在湿漉漉的石头上，狼狈又惊魂未定。水珠顺着发丝和脸颊往下滴，他们咳到眼泪都出来了。
“没事吧？！”一个声音焦急地响起。
江时安抬起头，看见站在岸边的救生员正蹲下安抚他们。而不远处，陆望川和刚才那个女生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我们一下来就看见你们的船翻了，吓死我了！”陆望川气息还有些乱，眉眼间却满是担忧，“幸好救生员小哥动作快，把你们拉了上来。”
许舟一边咳一边虚弱地摆手：“咳咳……妈的……还好是贵州漂流，确实包捞包活啊……”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紧绷的气氛总算散去了一些。江时安靠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呼吸还没完全顺过来。他抬眼看向陆望川，他没了方才的玩笑神情，只是定定盯着他，眼里全是担心。
江心口微微一震，却没说话，只是垂下视线，把湿透的帽檐往下一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包捞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