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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馄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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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上个月，我的身体才被你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
然后被组织的人用了无数方式刺/激之后才醒过来。
不用说，这几百年间的事情，他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我的记忆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颜愉深吸一口气说道。
他想了想，又郁闷道：
“我知道，听起来确实很不靠谱。”
“……算了。”思索片刻之后，白景竟然接受了，似乎恢复了来时的那种泰然的态度，“看你的样子，倒也不像骗人的。”
“谢谢，你真好，果然你和他们不一样。”颜愉无可奈何地恭维道，“所以呢，你们好像都得写报告上交吧，这样真的行吗？”
“没关系，”白景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向他伸出手，看似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其实没人在乎上头的人怎么想。”
“还挺有性格。”颜愉也笑了，握住他的手，“行吧，请多关照。”
这位先生，白景，自称是“国际异能安全保护组织派驻办事员”，是他的监视员，也是他名义上的合作对象。
组织把颜愉这个身份存疑、能力勉强的史前“神子”捡回来，显然不会太信任他，对他的态度，就是一边把他当吉祥物供养着，一边严加监视和看管。
对此，颜愉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
都让他活过来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更何况组织还要倒贴养着他，这种好事以前在哪儿能找到？
被押在病房里看管两周后，颜愉终于得以证明自己行事与普通人没有区别。
甚至，因为他适应能力实在太强，预想中的那种古穿今古人大惊失色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
很快，颜愉就通过其目前拥有的视觉能力，（被迫）承担了诸多调查工作，为组织提供了大量助力。
他的代号是“红线”。
几次任务成功之后，他掂量着自己有点谈判的筹码了，于是向组织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
“我要找个地方继续开工作室。”颜愉说，“随叫随到，不影响给你们拉磨。”
经他软磨硬泡之后，组织终于勉强同意把他放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而这种“无罪释放”，某种意义上，倒好像也是很有趣的。‘
首先是他的监视员兼目前的好友，白景。
白景并不避讳：他是在组织高层斗争中败下阵来从而被组织中心驱逐的成员，并非普通的组织中层。
似乎正是因此，这位警官并非完全忠诚于组织。而且，他并非像看上去那样不苟言笑，混熟了之后便会露出其闷/骚的真面目来。
于是他们很快便得以混熟，成为贬谪道路上的朋友。
甚至颜愉对组织上层的坏印象，也有不少是因他而起——尽管他本人极少正面评价组织，但那也阻止不了颜愉丰富的联想。
但这也不代表颜愉会对他毫无保留。
其次是伟大的组织的“随机化政策”。
不知道是哪位先人创造的这种制度，合理之中似乎又有些不合理，反正颜愉是永远不会理解的。
他们这种高危人员，经过严密的审查之后，有可能获得自由，但这样的自由是相对的。
比如身边必然有白景这样的监视者，每周要向他报备；比如尽管被监视者可以在正常人的世界安顿下来，但这个安身的地点，也是由组织指定的。
而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违规违例、沆瀣一气等现象，这个地点的指定方式一般只有一种，也就是随机抽取，且三年一换。
麟宸上高中后，他们就从原本离组织更近的一个地方，搬到了现在更远的竹州市龙川区。
对此三个人都没有怨言。
“哥，”他坐在火车卧铺上问麟宸累不累时，麟宸闻言从手机上抬起头，顶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着回答他，“跟着你，我即使到世界尽头也不觉得累。”
“得了吧，”颜愉一巴掌抚上他的脑袋，揉乱他的头发，气呼呼地看了一眼一旁正试图表示“我什么都没看见”低下头一边吸食泡面一边憋笑的白景，“别看你那偶像剧了，孩子！”
“是真的啊。”麟宸只这样回答。
颜愉不说话，只感受到从他头顶传来的热量。
到了要睡觉的点跟那孩子道晚安之后拉上/床帘，热量还残留在手上，颜愉的心情也从无语发酵成了某种哀怨。
为人长辈的哀怨。
这种哀怨基于很多原因。
比如他感觉得到，麟宸仍然并未把他当成最亲近的家人。
他虽然自出生起便孑然一身，但活了那么久，也见过诸多兄妹与姐弟，清楚互相嫌弃打闹才是亲人的常态。
表达亲密的话太多，却都黏黏糊糊得不得劲儿，表达敬重的话太多，却都过分珍重，以至于放不到实处。
这样的情形他在从前那些豪门大族见过太多：失却主人的小狗好不容易找到家总会向主人百般讨好，然而他其实并没想着让麟宸当狗，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名为警犬的鸿沟。
抛却那些有的没的让他想死的东西，说白了，他想他还是不足以令麟宸亲近。
可他自己本来对此也是不得要领、一头雾水。
他见过无数亲近或反目的亲子、纠缠或疏远的手足，却从未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人，因此本打算忽视那些不必要的要素去爱护这个晚辈。
可惜违和感太强，他做不到爱护，麟宸也不像他的晚辈。
本该是温情脉脉的场景里，有时他的心里便也会因此涌上一股酸胀，像干呕时来得不是地方的胃酸，就比如现在。
“小宸，我是不是永远都没法成为你真正的家人？”
在厨房温暖的黄/色灯光与客厅里没开灯的黑暗的交界处，颜愉拥抱麟宸的时候，心里这样想道。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知道怎么做吗？告诉我吧。”
“怎么了，哥，”麟宸深吸一口气，收紧放在他腰背连接处的双手，几秒之后，又笑着松开他，把他放在原处，“今天工作很累吗？”
颜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某种踌躇，等麟宸已经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了盛馄饨的碗，他才终于艰难地开口。
“小宸，你听我说。”他说，“最近，我们都得注意安全。……尤其是你，我想。”
“哦？发生什么事了吗？”麟宸既没转头看他，也没收起脸上的笑意，像平日里一样从柜子里把惯用的那两个碗拿出来，“没关系，给我讲讲吧，我会仔细听着的。”
“昨天，在竹州市植物园，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颜愉讲述着，莫名地语速缓慢，“死者是超能力者，B级，所以这起案子移交给了组织。……而且，凶手还没有找到。”
“这的确很离奇。”
麟宸把碗放到一边，一面顺手拿抹布擦了两下柜台，一面向他点点头，表示他在听，脸上却并没有惊愕，倒像是在替他思考的意思。
“杀死一个B级可不容易，可是以组织的势力，却不能第一时间锁定凶手，也就是说并没有掌握有关凶手的有关信息——这都可以算是紧急事态了吧？”他想了想，又说，“而且，竹州市按说并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在这里作案……”
倒像是有目的而来。
“是。”
颜愉点点头，感叹于对方的这种敏锐，又由这种敏锐，生发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焦躁，幸好他立即便将这样的焦躁妥帖地熨平压下，脸上又挤出那些平日里他习惯了表现的和颜悦色来。
“我主要意思是，让你小心。这毕竟不是一般的事件，可能是冲着组织内的高级超能力者来的。”
而麟宸这个有很强超能力天赋却还没有实际分化表现的组织监视对象，万一被察觉，很大概率就是个活靶子，走到哪都可能被狙。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伤人自尊心，虽然颜愉料想对方也不会在意，但他仍然没说出口。
“我明白了，”麟宸手持不锈钢勺，稳稳地把两个馄饨盛到小碗里，云淡风轻地再次一点头，“谢谢你，哥，我会小心的，你自己也保护好自己。”
颜愉：“……”
他想，看你的表情，你明明像是“好了不用管我了”和“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没事的”的意思。
他少见地在舌尖积攒起火气，在麟宸手里的一碗馄饨前面口干舌/燥起来。
他不清楚麟宸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但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回答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敷衍，而不是真听进去了他说的什么话。
但在平时他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反而有时还能为他这种偶然冒出来的活气欣慰一下。
孩子会叛逆，说明他是个活人。
至于实际结果怎么样，其实也不会怎么样。麟宸每次都能通过实际行动告诉他，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但现在不行。他想。
“小宸，你认真听我说。”可是麟宸是那么礼貌，他也不得不尽力维持自己素质教育的人设，把火气吞下肚去，以便让他的每一个字都不显得充满了不满。“我理解你觉得这件事不重要，我也知道你能把很多事做得很好。”
麟宸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他。
“但是，这次……”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麟宸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