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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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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麟宸十六岁,在十八个形象如冬瓜土豆般形态各异的异能者的监视下二人在组织“基地”设施内第一次见了面。
见面前颜愉听了对方的悲惨身世,便非得先入为主地将对方想象成一个眼神倔强、稚嫩未脱的小少年,可惜事实并不如此。
他见到对方的时候惊愕地发现,现在的年轻人抽条得真是太快了,对方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看见他便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微笑,眼底沉静无波,已经俨然像是个社会人的样子了。
然后随着周围浮动的各色线条,他便立刻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对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种颜色的线条,从他的身上延伸出来。
一点都没有。
那十八个异能者周围都是密密匝匝的各色线条,互相连接缠绕,却没有哪怕一条与麟宸连接着。
哪怕是那些代表最微弱联系的线。
他在颜愉眼中的五光十色里,忽然敲下了一个空格。
就像各色人群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洁白的冰山,忽然让他的眼睛像受到冰面反映的阳光一般不习惯起来。
然后,远远地,他看见,冰山向他抬起了头。
眼神如离弦之箭般,剥离开眼前他人重重繁复的鲜艳线条,好似洞穿过千山万水,向他奔来。
“颜先生。”他说,“您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了您好久。”
*
线是看不见了,不过,其实最初颜愉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多么严重。
据组织称,麟宸还没有实际的异能表现,但他毕竟有S级的潜能。
有一种异能,就是能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异能部分地变为无效,在高等级的异能者中不算少见。甚至,他们中间有些承担特殊任务的,还会特地进行相关训练来掌握类似的异能。
所以,组织给他的报告上完全没写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因为麟宸完全就可能是被组织安插到他身边的专业人员,那么“没有实际异能表现”可能都是组织编出来的。如果他不是,那也不奇怪,据统计,几乎在所有S级的成年过程中,都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现象发生。那么,当颜愉将自己眼中的异能施加在他身上时,发生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退一万步说,他其实也从未指望过组织上层的那群破烂班底真能写明白任何东西。
不过,为以防万一,他还是给组织上层拍了个报告,大意是询问他们麟宸的异能具体发展情况,只在开头旁敲侧击地顺嘴提了一句,他的异能在麟宸身上没有显现,之前想必也发生过这样的现象云云。
三天后,当他已经带着麟宸逛了动物园、水族馆、游乐园及游乐园的鬼屋(期间没吓到麟宸反而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过足了当家长的瘾之后,组织的回复终于慢腾腾地以一种十万火急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是要他带着麟宸立即去一趟“基地”,还严格保密,不能把这件事告知任何人,甚至是白景。
然后他得知了这个有点匪夷所思的情况:
麟宸在过去的检查中,从未显现过任何使外来异能无效的能力,这一次的检查中,也一样没有。检查使用的显影异能和普通的攻击异能,都能在他身上正常起效。
也就是说,这种现象,仅限于祂们两人之间。
麟宸的屏蔽作用,只对他起作用。
——就好像另一种“红线”的关系。
颜愉刚一想到这一点,就飞快地将它甩出了他那记忆的废墟,把它扔到了九霄云外去。
总之,十五天的观察期后,颜愉顺理成章地又将麟宸带回了家。
如果说原本要他收养麟宸可以算是强人所难,那现在要他和麟宸在一块儿待着,可就是众望所归了。
如果颜愉是个普通的异能者,那这件事从组织的视角看来,或许也没那么严重。
可惜他不是。
*
他当然不是。
——哪有普通人活了几千年,活得比异能者组织成立时间都长的呢?
不是普通人,那他又是什么呢?
组织成员私下窃窃私语,认为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与他最为接近的东西,叫作“神”。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称呼算不算是合适。
但有一点是很显然的: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他目前并不拥有与这个称号相匹配的能力。
他眼中现在常驻的只有“乱七八糟的各色绳索生成”这一个法术,说有用倒也有用,但显然也没什么特别强劲的战斗能力。
“您看看,”他记得,当时在“基地”的检验中心,他随意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我觉得,我应该差不多就是B级的水平。”
组织给他检查的专家听了他的叙述,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转向一旁放置着他的瞳影和血样采集结果的仪器屏幕。
随即便是一个手抖,手中的玻璃仪器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四分五裂的脆响——老专家的眼睛瞪得像他办公室鱼缸里的鼓眼泡红金鱼。
颜愉看不懂仪器,但看得懂人的表情,那表情大概就是说他体内有异常高的异能反应的意思。
那时他还不太熟悉这些人的分类方法,不过看这个反应,应该和他们最高的那一档差不多。
颜愉:“……等一下,我可以解释。”
*
关于他过去的历史,颜愉其实没隐瞒过什么。
但没人相信。大家都觉得,他一定藏了点什么大的。
关于这点,颜愉也很无奈,但或许这也是因为他对过去某些部分的记忆很模糊。
“所以呢,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
五年前,也就是他收养麟宸的两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他如今的朋友,白景。他拿着笔记本和电脑,就这样询问他。
“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颜愉轻轻叹气。
“这是组织要求。”白景正色道。“上一次的询问是组织方进行的,为了保证真实,我需要再询问一遍。另外,我并没有听过您的叙述,这也是为了更好监督您的需要。”
“就再讲一遍。”颜愉不太有底气地不满道,“下不为例。”
颜愉诞生在几千年之前。
具体是几千年前,他记不清了,但总之那时候的人类过得非常原始,甚至连封建社会的边儿都够不上。
按照历史规律,似乎这是人类文明的低谷,接下来就该是一路上坡了。
却没想到那时的人类文明被上天递了一把铲子。
一场天灾,几乎毁灭了彼时人类文明所有本就脆弱的成果。
“什么天灾?”白景见缝插针地问道。
“我不记得了。”颜愉诚实道,“你知道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白景皱了皱眉,使颜愉感到他几乎要把“放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出于礼貌,才没说出口。
“你听我继续讲嘛,”颜愉没管他,一面叼起一旁盘子里的一小块蜜瓜,一面哼唧道,“就是因为那场不知道是什么的天灾,我才要出生的。那时候天上有一个不知道什么神……是什么神你别问,我也不记得了。”
戴警帽的青年用鼻子哼了两声,用以表示他在听。
“呃,那家伙快把力量用完了,所以制造了我们这些小神来协助进行统治。”颜愉说,“我们都是祂用自己的血肉培养出来的,所以我们必须听祂的命令……你能明白意思就行。”
“你们?”白景问。
“我记得我应该有几个手足,不过我被神力催化从胎儿‘嗖’地一下长成成人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祂们,被一个人……一个神……不对,总之我被扔在了梧洲,”颜愉一面“咔嚓咔嚓”咬着水果,一面飞快地说道,“大致类似于志怪小说里镇守一方的那种小花仙小树精?不过我能力不强,也不认识别的神,只能算是个无名小卒。”
那之后他一直在梧洲各处为各地黎民百姓祈福。
他能做的事情不多,为人们带来的福祉,大约也就相当于在地铁上给老头儿让座、在广场上带小孩儿过家家,或带领社区孤寡老人练他那一套粉红色的功法。
——对,那套功法确实是有用的。颜愉一生下来就知道,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
可惜,它并不会有什么“成神”“飞升”之类的效果。延年益寿的效果,也基本相当于玄学。
总之,按他的说法,他就这样独自一神游荡在梧洲大陆上。
直到三百年前的某一天。
“那时候,为了有需求的人能方便找到我,我已经开了一家店。”颜愉仿佛想起了什么,似乎还因这回忆有些闷闷不乐起来,“就是现在这个工作室的前身……当然,原址估计早就找不到了吧,都几百年了。”
“时光飞逝啊。”
白景这次倒没有表达什么意见,顺着他的话感慨道。
“所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比较离奇了。
“呃……有一对兄妹找到我,说他们俩的弟弟得了一种普通医生治不好的怪病。我就上门去探视,发现那个男孩周身被极为强烈的异能反应所缠绕,而且已经快背过气去了。”
“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段叙述似乎引起了警官先生的一点兴趣,颇有兴趣地要他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然后,”颜愉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忍心地挠了挠鼻子,不好意思地说:
“那孩子的身体突然弹起来,给了我一肘,我就晕过去了。”
白景:“……”
颜愉感觉,他此时的表情好像在说一句话:
“你觉得我们人民警察会信你的鬼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