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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被调戏的妙妙 ...

  •   "祁妙,我可以叫你妙妙吗?"

      傅骄阳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脆。她坐在床边,紫红色的睡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病号服。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祁妙正在整理《诗经》的书页,闻言手指一顿。书页间夹着的那根系成蝴蝶结的白发轻轻飘落,掉在床单上。

      "嗯!"祁妙点点头,耳尖悄悄红了。

      "那之前有人这样叫过你吗?"傅骄阳不依不饶地追问,赤着脚从自己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凑到祁妙跟前。

      病号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傅骄阳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祁妙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有朋友之前也这样叫过。"

      傅骄阳的嘴角垮了下来,但很快又扬起一个狡黠的笑:"我大学的宿舍长贺瑶儿是一个很好的宿舍长,她总是鼓励我帮助我,从不会让我难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号服的衣角,"你呢,你也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祁妙想起了谭棉花——那个总是自称"妈妈"的室友,会在她拒绝小组作业时依然坚持带上她,会在她深夜偷偷抽烟时假装没看见,却在她发烧时守了一整夜。

      "有,我大学里一个经常自称妈妈的舍友。"祁妙的声音很轻,嘴角却微微上扬。

      傅骄阳突然凑得更近,近到祁妙能数清她的睫毛:"祁妙,你有过暗恋的人吗?"她的呼吸拂过祁妙的脸颊,"我有过,三个。"

      祁妙僵住了。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窗外的鸟鸣、走廊的脚步声、远处电视的嘈杂,一切都变得遥远。她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像擂鼓一般。

      "高中有过。"祁妙最终回答,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傅骄阳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李胜。"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祁妙仿佛回到了醴陵四中的篮球场,看见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在阳光下奔跑,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傅骄阳的表情突然变了。她退后一步,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紧紧攥住睡袄的衣角。祁妙不知道的是,此刻傅骄阳心里正翻涌着酸涩的醋意,那个叫李胜的男孩拥有了她永远无法企及的东西——祁妙高中时代的青□□恋。

      电视机里突然响起音乐声,打破了病房里微妙的沉默。傅骄阳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个箭步冲到电视机前,跟着节奏扭动起来。她的舞姿笨拙却充满活力,紫红色的睡袄随着动作翻飞,像一只蹁跹的蝴蝶。

      "来啊妙妙!"傅骄阳转身向祁妙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

      祁妙摇摇头,却被傅骄阳一把拽了起来。她的手心出了汗,湿漉漉地贴在傅骄阳的掌心里。音乐节奏明快,傅骄阳一个转身,带动祁妙转了个圈。祁妙忍不住笑出声,笨拙地跟着做了几个动作。

      "抬手!转圈!"傅骄阳像个严格的舞蹈老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着。

      祁妙的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同手同脚的样子逗得傅骄阳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祁妙突然停了下来。

      "我不喜欢这样。"她松开傅骄阳的手,转身回到床上,拿起《诗经》假装阅读,却连书拿倒了都没发现。

      几天后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病房的地板上。傅骄阳突然问道:"你从小就这样不喜欢说话吗?"

      祁妙正在叠衣服,闻言手指一顿:"嗯,以前更少说话。"

      傅骄阳放下手中的书,光着脚走到祁妙面前。她的目光落在祁妙的嘴唇上——那两片薄唇总是紧抿着,只有在说"李胜"这个名字时才会微微放松。

      傅骄阳慢慢靠近,近到能看清祁妙脸上细小的绒毛。祁妙的身体僵住了,眼睛不自觉地闭上,睫毛轻轻颤抖着。

      一秒、两秒、三秒...什么也没发生。祁妙疑惑地睁开眼,只见傅骄阳笑着摇了摇食指,眼中满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祁妙的脸"腾"地红了。她被调戏了!

      "靠墙站能矫正身形,"傅骄阳突然转移话题,手指点了点祁妙微微弓着的背,"你有点驼背。"

      不等祁妙反应,傅骄阳已经拉着她来到墙边:"脱掉外衣。"

      祁妙犹豫了一下,还是脱掉了病号服外套,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背心。墙壁冰凉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背上,让她打了个寒颤。

      "头,肩膀,屁股,脚跟靠在墙上,成一条直线。"傅骄阳站在一旁指导,目光却总是飘向祁妙的嘴唇。

      祁妙努力按照要求站直,却感觉傅骄阳的视线像实质般扫过她的全身。突然,傅骄阳又凑了过来,近到几乎鼻尖相贴。

      "你干嘛呀!"祁妙猛地偏过头,双手抵在傅骄阳肩上用力一推。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傅骄阳被推得后退两步,却笑得更加灿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将她的睫毛染成金色。祁妙突然发现,傅骄阳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像是盛满了阳光。

      "生气了?"傅骄阳歪着头问,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祁妙没有回答,只是捡起地上的病号服外套穿上。但她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是住院以来,第一次有人让她感到如此生动鲜明的情绪波动,哪怕是恼火也好过那些日复一日的麻木。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着病房里的两个女孩。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除夕夜的恒泰医院比平时热闹许多。就餐区的电视机里,春晚主持人穿着鲜艳的礼服说着吉祥话。病人们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医院特供的年夜饭——比平时多了一个鸡腿和几片香肠。

      祁妙坐在角落,手里捧着徐医生偷偷给她的橘子。傅骄阳挤在她身边,紫红色的睡袄换成了大红色的,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皙。

      "吃糖。"傅骄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直接塞进祁妙嘴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嘴唇,祁妙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却尝到了舌尖上化开的甜味。

      "甜吗?"傅骄阳眼睛亮晶晶地问。

      祁妙点点头,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小品演员正在卖力表演,逗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傅骄阳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靠在了祁妙肩上。祁妙僵着身子没动,任由她靠着,直到新年的钟声响起。

      "新年快乐!"傅骄阳突然凑到祁妙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祁妙抿了抿嘴,轻声道:"新年快乐。"

      初一早晨,护士们推着零食车挨个病房发新年礼物——两个橘子、两块豆饼,还有一个装着二十块钱的红包。祁妙把红包塞在枕头底下,橘子分了一个给同病房的王娟。

      "给我?"王娟受宠若惊地接过,"我以为你会留给傅骄阳。"

      祁妙没说话,只是低头剥开另一个橘子。橘皮的清香在病房里弥漫开来,让她想起小时候爸爸带她去乡下外婆家,院子里那棵老橘子树。

      元宵节那天,徐医生把祁妙和傅骄阳叫到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口小电煮锅,里面翻滚着白白胖胖的汤圆。

      "开小灶。"徐医生推了推眼镜,嘴角挂着难得的笑容。他今天没穿白大褂,深蓝色毛衣衬得他年轻了许多。

      傅骄阳迫不及待地舀了一颗汤圆,被烫得直吐舌头。祁妙小口吹着气,黑芝麻馅流出来,沾在嘴角。傅骄阳伸手想帮她擦,被祁妙躲开了。

      "我自己来。"祁妙的声音有些生硬。

      徐医生看着两人,若有所思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圆。

      某天清晨,祁妙醒来时发现傅骄阳的床铺已经空了。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看见傅骄阳站在穿衣镜前,身上是一件墨绿色的旗袍,下面套着米色毛衣,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

      "好看吗?"傅骄阳转了个圈,旗袍下摆微微扬起。

      祁妙点点头,突然被傅骄阳拉起来,拽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晨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

      "妙妙,我们两个谁更好看?"傅骄阳对着玻璃中的倒影问道。

      祁妙看着镜中的两个人——傅骄阳穿着旗袍,像棵生机勃勃的小树;自己则套着宽大的病号服,像个没长开的孩子。

      "你。"祁妙笑着回答。

      傅骄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祁妙踮起脚尖,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我好矮呀!"她比傅骄阳矮了将近五厘米。

      两人对着镜子笑作一团,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那一刻,祁妙忘记了这里是精神病院,忘记了那些药片和诊断书,仿佛她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女孩,在普通的清晨嬉闹。

      第二天早上,傅骄阳神秘兮兮地塞给祁妙一个手帐本。本子封面是深蓝色的,摸起来很有质感。

      "妙妙,送给你。"傅骄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祁妙翻开本子,第一页写着傅骄阳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病人之手。

      "妙妙,出院后联系我。"傅骄阳紧紧盯着祁妙的脸,像是要把她的每个表情都刻进心里。

      祁妙沉默地合上本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

      "妙妙,我喜欢你!"傅骄阳突然说道,声音大得整个病房都能听见。

      祁妙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冷静下来:"可是我不喜欢你呀!"

      "为什么?"傅骄阳不甘心地追问,眼眶已经开始发红。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祁妙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这个理由听起来如此苍白,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傅骄阳转身就走,麻花辫在脑后甩出一道倔强的弧线。

      那天晚上,护士姐姐搬来音响和麦克风,在活动室开了个小型的卡拉OK。傅骄阳凑过去点了两首歌,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溪流。唱完后,她把麦克风递给祁妙,眼神里带着挑衅。

      祁妙接过麦克风,轻轻开口唱起了《大天蓬》。她的声音不大,却意外地好听,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接着是《虞兮叹》和《牵丝戏》,一首比一首动情。唱到"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时,傅骄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第二天,祁妙说傅骄阳是一厢情愿。傅骄阳一整天都没理她,连吃饭都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晚上查房时,徐医生发现傅骄阳不在病房,最后在走廊的长椅上找到了她。

      傅骄阳正借着走廊的灯光背《诗经》,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徐医生劝她回房,她却固执地摇头。无奈之下,徐医生只好去叫祁妙。

      祁妙走到走廊,看见傅骄阳蜷缩在长椅上,麻花辫已经散了,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

      "我想一起背。"祁妙站在她面前说。

      傅骄阳没理她,继续低头看书。祁妙就这么站着,直到腿都麻了。最终,傅骄阳把书往旁边一推,算是默许。

      祁妙坐下来,肩膀轻轻碰着傅骄阳的。傅骄阳把书翻到《绸缪》,祁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喜欢这首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两人一起念道,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交织。读到"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时,傅骄阳的声音哽咽了。

      祁妙悄悄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凉得吓人。傅骄阳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握着,眼泪无声地落在书页上。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病房里的电视机还在播放着元宵晚会的重播,欢快的音乐隐约可闻。两个女孩肩并肩坐在长椅上,一本《诗经》摊开在膝头,像是暴风雨中一艘安静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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