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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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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都不敢记录。
少年对这个形容皱了皱眉,追问道:“为何不敢记录?”
店家摇了摇头:“既然没有记录,我们后世当然也所知甚少,我只知道天烬古国只有一位帝王,传说这位帝王……”
明明整个店中只有他们两人,店家还是四周看了看,随后凑近少年,用极低的声音续道:“传说这位帝王极为邪异,一朝覆国是他亲手所为,而后所有记载过他的史书也都一夕焚毁,想重写史书的史官全都死于非命,好像只要把他记录到纸上,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少年看着店家,眨了眨眼:“这么可怕?”
店家见他唇边隐有笑意,以为他不信,又道:“那件金缕玉衣,每块玉石中都隐有血气涌动,传说是那位帝王献祭了百万人的血肉做成的邪物,以求长生。金缕玉衣在帝陵中不算少见,我经手过的就有三四件,见过的就更多了,但没有一件像这件一样,每块玉好像都是活的,和传说中一模一样。”
少年打开包裹,取出金缕玉衣,店家立刻起身,离得远了些。
这件金缕玉衣用的皆是清透碧绿的玉石,少年细看之下,才发现玉中的确有极细微的丝缕血红之色在隐隐流动。这玉翠色浓重,他初时并未看出异样。
少年将金缕玉衣放回,笑道:“可这些都是几百年的传说了,而且传说多有夸张之处,何须如此惊慌?”
店家道:“天烬古国一朝覆灭后,有人曾从他们的王宫中偷出不少物品,但接手物品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于非命,直到近年都还有因为无意中收藏了天烬旧物而灭门的传说。那还只是些宫中的普通器物,这件可是穿在那位帝王身上陪葬的金缕玉衣啊……我们干这行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的这笔生意,小店真的不敢做。”
少年听他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勉强,只笑道:“好吧,看来我这一趟是白费功夫了,还是找个荒郊野岭挖个大坑把这些不祥之物埋了为好。”
其实除了那件金缕玉衣,其余明器都是几百年前较为常见的陪葬品,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少年若是拿去别的古董店倒卖,脱手自是易事。店家听他要将这一包裹的明器埋掉,想来他是听自己说了天烬古国的旧物会引致灾祸,不想坑害他人,于是笑道:“您真是个厚道人。还有您身上这件……我没见过第二位如您这般胆大的人了,您还是赶紧把这衮服脱了,再找道士修者好好给您驱驱邪吧。”
少年见他说得恳切,承情地点了点头,背起那个包裹,向店外走去。
刚走两步他又停下,跟在他身后送客的店家险些撞到他身上。
少年在袖中掏了掏,摸出一块血红的玉石,知道那店家约莫不敢拿,便托在手中送了过去,问道:“你能看出这块玉石有什么来历吗?”
那店家果然下意识向后避了避,而后才看向那块玉石,看了片刻道:“既没有雕刻打磨,成色材质也都很普通,无法看出来历。”
少年道了声谢,将血玉收回袖中,手指忽然碰到袖中还有其他物事,他拿出一看,竟是几封书信。
信封上空无一字,少年盯着信封看了片刻,才继续迈步。
店家将他送到店外,拱手作别道:“还不知客官如何称呼?以后客官若在其他地方得了好货,记得再来关照小店。”
其实店家心中已经将这少年当成必死之人了,毕竟他盗的可是那位堪比邪神的帝王之陵,但收货送客时和盗墓贼们客套几句拉拉近乎已经成了他的职业本能,此时顺嘴便说了出来。
少年看着手中黑底洒翠的信封,片刻后道:“我叫……林迟墨。”
* *
林迟墨在郊外找了个野地,挖了个大坑,将一包裹的明器埋了进去。
来这郊外的路上,林迟墨颇为认真地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评估,觉得自己现下脾气和善,性情温平,和那位文玩店家口中的邪神帝王相去甚远,那些传说多半只是讹传。
但他最后还是把这包明器埋了起来,连带一起埋了自己身上的衮服和冠冕。毕竟他苏醒后记忆全无,对此并没有打包票的自信。
而后他穿着里衣重回城里,凭着一副极好的样貌,成功在成衣铺赊了一件黑衣,外加三尺白布,又借了一套桌椅,在街角摆了个算命的小摊。
白布上写着算命两个大字,下面又用小字写着三十文一次。不知是这价格不够亲民,还是现下的世道大家都求真务实不再迷信命数,他这摊子摆了一上午,竟连一个过问的人都没有,只有成衣店那风致翩翩的老板娘来给他送了一次水,明示暗示他不用如此辛劳地赚钱还账,不过区区一套成衣,他只需陪她上楼喝杯茶即可抵消。
林迟墨装傻听不懂,老板娘也不纠缠,轻笑着用团扇敲了敲他的桌子,转身回了店中。
日已过午,林迟墨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他单手托腮支在桌上,思考着算命这个生意似乎不好做,自己要不要去去找点别的营生。
正在这时,有人在他桌前坐了下来。
林迟墨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来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青年,一脸颓丧焦虑之色,还未开口,林迟墨笑道:“是想卜问亲人的下落吗?”
青年一怔,颓然的神色顿时亮了几分,连连点头道:“是!是!我母亲已经失踪三日了,遍寻不着,请大……大师您帮帮忙……”
他原本看林迟墨年纪甚轻,只觉这大半是个江湖骗子,来问卜也只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但这人却一眼看出自己所求之事,似乎的确有几分真本事,这声大师便喊得顺畅了一点。
林迟墨道:“带我去令堂最后出现的地方看看吧。”
青年连忙起身,带着林迟墨回了自己的家,路上他介绍自己名叫张三郎,和七旬的母亲住在一起,卖酒为生,前几日他卖完酒回到家,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他和街坊邻居一起找了三日,都没找到母亲的踪迹,正在绝望之际,突然看见了林迟墨的摊子,便死马当成活马医地来问一问。
林迟墨心道:“倒也不用把死马当成活马医这句话说出来……”
他又问道:“你们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太信求神问卜之术?我摆了一上午的摊,你是我今天的第一单生意。”
张三郎道:“因为城中已有一位百算百灵的赵大师,大家若要求神问卜都会去找他,其他算命先生来这里自然少有人光顾。”
林迟墨道:“那你为何没去找这位赵大师?”
张三郎哭丧着脸道:“找过了,但赵大师说此卦十分复杂,需要设香坛,祭法器,要三百两白银,我,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林迟墨笑了笑。
说话间已到了张三郎的住处,他家有一间小院和两间平房,院中喂着鸡鸭,打理得颇为整洁。
张三郎引着林迟墨向其中一间平房走去,说道:“我娘就住在这间房中,我那天出门卖酒前还看见娘在房中缝补衣物。”
林迟墨站在房中环视了一圈,房中除了床柜桌椅等家具,还有一些布料与针线。
他拿起那缝到一半的衣物看了看,道:“恕我冒昧,令堂这缝补的手艺似乎有点欠佳?”
张三郎叹了口气:“我娘年轻时绣工很好的,近年来她说年纪大了,眼花手抖,就,就缝得不太好了。”
林迟墨看着那凌乱的针脚,和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图案,道:“令堂许是老来健忘,出门后忘了回家的路,这里有没有她长期随身的物品可供起卦?”
张三郎连连点头,从床头一个木盒中翻出一支白银簪子,递给林迟墨:“这是我娘最喜欢的簪子,平时常常戴着,这次出门却没有带上。”
林迟墨接过,见这簪子头上有一只银质的凤凰,凤口中衔着一根流苏,流苏末端是一朵小小的银莲花。
林迟墨笑道:“正好合用。”
他装模作样地拿着簪子在屋中绕了几圈,口中喃喃有辞,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将簪子平托在手中,凤头流苏自然垂下,那流苏末端的银莲花微微晃动几圈后,忽然往某个方向偏了一偏,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似的。
张三郎瞪眼看着那流苏,结巴道:“这……这是……”
林迟墨随口胡诌道:“仙人指路,走吧,去找令堂。”
他跟着流苏指示的方向走,走一段后又将簪子拿出占卜一次,调整方向,如此占卜了十来次后,两人来到了城外的一处破旧祠堂外。
未等林迟墨开口,张三郎已颓然道:“这个祠堂我们已经找过了,没找到我娘。”
林迟墨笑道:“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进去看看吧。”
两人走进祠堂,分开找寻,不一会儿,就听到张三郎惊喜的喊声:“娘!您真的在这里!”
林迟墨循声走了过去,只见偏殿中张三郎正抱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涕泪俱下,老人神情惊恐中又带着茫然,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果如林迟墨之前所说,是失忆症发作了。
见到林迟墨走近,张三郎松开母亲对着林迟墨连连躬身作揖:“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林迟墨看着这母子团聚的感人场面,笑眯眯道:“恭喜恭喜,那个,卦金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