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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大序初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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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终歇,宏灭六国而独存岚。
尘埃落定,岚国得以幸存,却已非国,降格为城,更名为——?妙华城。
此名取自岚国明珠——妙华公主姜沅之封号?。
依文书所载,妙华城得享自治之权,宏国不得干涉其内政,不驻军,不遣官,竟似那座商贸辐辏、势力交错的?七星城。国君姜昂褪下王袍,领妙华城主之职;王后傅妤,亦随之称城主夫人。
这份独立,是宏国的承诺,也是妙华公主姜沅用血肉换来的、岚国最后的喘息之地。
与此同时,宏国承天殿内,宏王沈庚身着玄黑绣金龙衮服,立于九重玉阶之上,接受百官的万岁朝贺。钟磬齐鸣,香云缭绕。
“朕,承天景命,即皇帝位,尊号康。定王弟沈序之名为国号——‘序’。” 沈庚的声音沉凝如金玉相击,回荡在肃穆的大殿之中。
“追封朕之王弟,沈序——”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塞,“为序宁帝,其名分尊荣,享于宗庙,永祀香火!”
“岚国妙华公主,贞烈无双,情深义重,与序宁帝生死相随,特追封为?定安皇后。”
“册封王后卢氏,为德淑皇后。”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德淑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颂声如雷贯耳,新的纪元——“序”朝,于焉开启。
距离皇城百里之遥的北邙山麓,一座规制宏丽却不失雅致的帝陵悄然矗立。陵寝大门紧闭,甬道深深,直通地宫核心。
那里,安放着一副巨大的双人石椁。
数月前,岚国城下那片焦土中被艰难搜寻、早已无法分辨彼此的血肉遗骸,被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
按照序康帝沈庚的旨意,这些碎骨残肉被置于一处,以最洁净的松木为薪,在熊熊烈焰中化为一体。火焰升腾,仿佛洗尽了尘世硝烟与国仇家恨,只余下最纯粹的血脉交融。
最终,那捧不分你我的骨灰,被郑重地盛入特制的青玉双联瓶中,封入石椁之内。
沈庚亲自题写的墓碑立于陵前:“序宁帝沈序、定安皇后姜沅合葬之陵”。
碑文简朴,却道尽了帝王对亡弟最深沉的哀思与成全——他给了这对生死相依的爱侣帝陵的尊荣,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以夫妻之名比肩而立,再无家国桎梏。
陵前石兽静默,松涛阵阵,似在低语着那个关于布衣耕织、白首相守的来世之约。
序朝肇始,百废待兴。序康帝沈庚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尽显开国雄主之风。
然其一生,有两桩事最为朝野称奇,传为佳话,亦令人唏嘘。
其一者,乃其待亡弟序宁帝沈序那份超越君臣、深入骨髓的兄弟情谊。
每逢沈序忌日,无论朔风凛冽抑或细雨霏微,无论朝议堆积如山抑或民间灾祸频现,沈庚必摒绝仪仗,轻车简从,亲临北邙宁陵。
这位帝王孤身立于那方双人墓碑之前,玄色袍袖在山风中猎猎翻卷,背影于空旷陵园中更显寂寥。他屏退左右,唯余松涛阵阵相伴。
每一次自陵前折返,沈庚必独宿于御倾殿——此乃沈序生前在王都常居之所。
是夜,殿内烛火通明如昼,却阒然无声。值夜宫人只闻更漏迢递,偶有帝王压抑至低不可闻的几声叹息,伴着烛花爆裂的轻响,萦回至东方既白。
那份刻骨之痛,未被时光抚平,反化为帝王心版上一道永难弥合的旧创。
其二者,则为序康帝待德淑皇后卢婳那份旷古未有的深情与专一。
自卢婳册后,六宫形同虚设,再无妃嫔侍奉。帝后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皇后卢婳温婉淑懿,明达事理,既为帝王打理宫闱,亦常于朝政大事上秉烛建言,深得沈庚倚重信服。
深宫之内,帝后琴瑟和鸣,宛若寻常百姓,成为序朝开国之初一道温煦而独特的景致,亦似帝王对亡弟另一种无言的告慰——他守护了王弟此生无缘的圆满,亦格外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鹣鲽情深。
大序建立的第三日,承天殿内,朝堂之上,那位曾亲历岚国城下惊天之变的独臂副将叶白,在天下初定、四海宴然之时,向序康帝沈庚递上了恳切的辞表。
他婉拒了朝廷的显爵厚禄,只求归隐田园,了此残生。
沈庚凝视着阶下这断臂旧部,忆及当年那封改变乾坤的染血军报,沉默良久,终是颔首应允,并命人赐下厚赏。
然而,当厚赐的金银田宅送至面前,叶白却只取了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薄田契约,对着丹陛之上深深一揖,便悄然消失于皇城的繁华烟云之外。
无人知其最终漂泊何方。
岚国故址,妙华城中。
岁月风霜蚀刻着姜昂的容颜,长子早逝、爱女殉情的惨烈结局,更似抽去了他大半魂魄。
停战约莫五载后的一个深秋,这位心力交瘁的老城主,在夫人傅妤与次子姜染的搀扶下,于城主府邸溘然长逝。
弥留之际,他浑浊的目光穿透窗棂,久久凝望着远处的天际,唇齿间含糊地嗫嚅着“沅儿……渲儿……”,终是阖上了那双饱含沧桑与痛楚的双目。
姜染,这个曾在岚国危亡之际试图力挽狂澜的二王子,默默接过了妙华城的重担。他承袭了父亲的沉稳,眉宇间却镌刻着更为深刻的坚毅与风霜。
他夙夜匪懈,如履薄冰地维系着妙华城这份用至亲血肉换来的独立与安稳,将那份对亡妹的锥心之痛与对宏国复杂难言的思绪,深深埋藏于心底,尽数化作治理城垣、庇护百姓的涓滴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