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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是在侮辱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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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玄实在没料到,那个被他视为心腹大患、假想中的“情敌”,竟然根本不存在。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野兽,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来回踱步。
他反复回想着自己先前的行为,那些因极度不安和扭曲占有欲而生的冲动,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后怕,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都把人折腾成那样,要是杨慈逸醒了,真的要和他离婚,他该怎么办?
可杨慈逸为什么不肯说?
霍玄就是被他那种沉默的、仿佛随时准备抽身离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胸腔里那股扭曲的爱意和汹涌的欲望才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霍玄用力闭上眼,试图从混乱的记忆深处挖掘出什么,却只抓到一片空白。
他猛地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负责他们健康状况多年的私人医生的电话,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低沉:“我要调取我以前的病历,全部。”
电话那头明显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借口试图推脱。
霍玄的耐心耗尽,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警告你,最好不要瞒我。我好像……想起一点以前的事了。”
那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向他说出了实情。
当年霍玄母亲的骤然离世,曾给他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巨大的痛苦刺激让他患上了分离性失忆症。
这是人体一种极端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选择性遗忘了那段最为黑暗的时光。
私人医生的声音带着谨慎:“您当时就医时,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自残倾向,睡眠也极度糟糕。是杨总……他听从了我们的建议,尝试带您离开熟悉的环境,出去旅行散心。痛苦,有时候确实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而慢慢冲淡。”
医生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回护:“杨总非常注重您的隐私和情绪稳定。他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希望您在外界的任何刺激下,重新回忆起那段对您、对他而言都异常难熬的痛苦经历。”
霍玄挂断电话,手无力地垂落。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床上杨慈逸沉静的睡颜,那张脸上还残留着疲惫和泪痕。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第二天,杨慈逸从混乱的睡梦中醒来,刚一睁眼,就被床头跪着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霍玄垂着眼眸,跪在那里。
杨慈逸惊疑不定地盯着他,好半天才发现,之前一直铐着他手脚的束缚带已经被解开了。
他动了动重获自由的手腕,上面还留着一圈明显的红痕,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你……你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霍玄手上捧了根棍子,那是他今天一大早特意去海滩上捡的。挑的时候很是费了番心思,太细的怕杨慈逸觉得他没诚意,不够郑重;太粗的又怕真把自己打坏了,最后心疼的还是杨慈逸。
他仰着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诚挚,甚至带着点惶然,声音干涩:“我……我错了。”
“对不起,我是小心眼,是变态狂,” 他一条条数落着自己的罪名,“我还没有道德,没有经过你允许就乱动你的东西,还在什么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下就对你乱发脾气……我错了。”
杨慈逸窸窸窣窣地用毯子把自己裹紧了些,只露出一张脸,迟疑地问:“你……都想起来了?”
霍玄摇了摇头,眼神黯淡。
杨慈逸像是暗暗松了口气,声音轻了些:“你先把我衣服拿过来。”
霍玄连忙把他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一件件小心翼翼地帮他穿上。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些自己留下的、尚未消退的红痕,心里又酸又胀,鼻腔忍不住一阵发烫。他手臂环住杨慈逸的腰,将脸埋在他腰间,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的颤抖:“我都知道了……对不起。你明明是为我好,我还那样误会你……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们好好聊聊,行吗?我是真的……不想离婚,你别不要我。”
杨慈逸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偏了偏头:“我眼镜呢?”
霍玄立刻起身,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去帮他找眼镜。
几天时间过去,霍玄重新穿上熨帖的衬衫,系好领带,外表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冷静成熟、近乎高不可攀的商界精英模样。
他看着杨慈逸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按捺不住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老婆?杨慈逸?我们聊聊好不好?你……还是要跟我离婚?”
杨慈逸背对着他,打开手机,指尖快速地点了几下,像是在给谁发消息。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你这几天的脾气……应该也闹够了吧。”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我先走了。”
霍玄一下就慌了神,手臂猛地收紧,从背后死死抱住杨慈逸,将脸埋在他单薄的脊背上,声音闷哑,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执拗:“不许走!我不许你离开我!我承认我是闹脾气,我就是想让你哄哄我……谁让你给那个什么楚简买手表?我就是嫉妒,嫉妒得快要疯了!”
“杨璨都跟我说了,放烟花的是你,当初在老爷子下跪了那么久的也是你……你明明那么爱我,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我?你明明可以告诉所有人,是我先缠上你的,你为什么不说?杨慈逸……我出事的时候,你很害怕吧?你就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杨慈逸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僵了一下,声音很轻:“你……都知道了?”
霍玄“嗯”了一声,鼻音浓重,闷闷地,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你只要说一句你爱我,我就是为你死也心甘情愿……”
杨慈逸依旧背对着他,霍玄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似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历经疲惫后的涩然:“你不用对我说这种话的。如果你真的不想离婚……我可以答应你。”
霍玄猛地抬起头,下意识追问:“真的?”
随即他又觉得这话不对味,像是自己只是在用甜言蜜语换取妥协,急忙解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觉得我是为了不离婚,故意说这些哄你的吗?”
杨慈逸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凉:“你已经长大了,霍玄,你聪明,有能力,可以拥有更广阔的世界……其实早就不需要我的保护了。你想要什么,就去追吧,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霍玄舌尖抵着齿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巨大的恐慌直冲头顶。
他以前很少有这样较真的时候。
为了维持表面和谐,他们两个都默认吵架和争执是伤感情的事,所以即便有分歧,也从不执着纠缠,要么是杨慈逸无声退让,要么是他自己率先妥协。
但现在,霍玄觉得,他们必须好好吵一架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撕开来说的?
“什么叫做我想要什么就去追?” 他猛地将杨慈逸的身体转过来,逼他面对自己,眼底泛着红,声音压抑着,几乎是低吼,“什么叫做你不会阻拦我?杨慈逸,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他紧紧攥着杨慈逸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像是怕一松手人就会消失:“我们就像别的普通情侣那样,痛痛快快吵一架行不行?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统统说出来!别总是憋在心里,我猜不到,我真的猜不到!”
杨慈逸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像是藏了许多未曾言说的话。
霍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语速又快又急:“好,我先给你开个头!比如,我最烦的就是那个楚简还敢约你出去!他心里就没点数吗?你是有家室的男人,我还喘着气呢!更过分的是你还回应他!我自己的人,跟他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他算哪根葱!”
杨慈逸试图解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 霍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拔高,“你见过哪个普通朋友会约你去情侣餐厅?还是他妈跟我一起去过的那家!”
杨慈逸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
霍玄索性破罐子破摔,语气带着点自暴自弃:“行,我承认,我就是不道德,我跟踪过你,行了吧!”
“我又不知道那是情侣餐厅,” 杨慈逸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低了下去,“就觉得味道挺好的,带朋友去尝尝而已。”
霍玄却不依不饶,继续逼问,像审犯人一样:“那手表又是怎么回事?”
杨慈逸回答得干脆:“置换资源。他帮我牵线,我回份礼,很正常。”
“那……那张你小心翼翼藏着的照片呢?” 霍玄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就那张,上面有你跟楚简合照的旧照片!”
杨慈逸心里一阵无力,心想霍玄这是在家搞情报工作吗?掘地三尺连这个都能翻出来。
那照片他都压箱底了,他怎么知道在哪里。
“反正他是你初恋,这点总没错吧?” 霍玄语气笃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定。
杨慈逸皱起眉,直接否认:“谁告诉你的?不是。”
霍玄被他这干脆的否认弄得一愣,随即又想起一桩旧事,语气更加酸涩:“那……那之前有一次我见你朋友,你朋友亲口说的,说你就喜欢我这种‘调调’的!”
他越说越觉得像是抓住了证据:“你没发现我跟那个楚简,眉眼处有点相似吗?说!你是不是……是不是把我当成他的替身了?”
杨慈逸先是因这荒谬的指控愣住,随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最后露出一个极其诧异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一天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他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天天跟霍玄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就没发现枕边人脑子里能编排出这么多离奇的情节。
霍玄却不管,只执着于那个答案,红着眼睛追问:“不是替身?”
杨慈逸被他这没完没了的追问弄得有些恼火了,语气也冲了起来:“你们根本一点都不像!好吗?”
“那我难道比不上他?” 霍玄心底那点混合着嫉妒和不安的胜负欲冒了出来,心想我比那个楚简年轻漂亮,高大英俊,床上卖力床下用心,世上这样的好男人绝无仅有。
杨慈逸简直要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气到了,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
霍玄依旧不依不饶,像是钻进了牛角尖,非要刨根问底:“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杨慈逸,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我反正早早地就跟了你,结了婚,我可没什么专属喜欢的‘调调’,我第一次就是你,只有你!他那句‘调调’,到底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他太过咄咄逼人,语气又急又冲,杨慈逸被他吵得头昏脑涨,实在没了办法,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终于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疲惫和无奈:“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每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拿你当模板去拒绝别人,不行吗?!”
他喘了口气,像是用尽了力气,才低声补充了那句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杨璨吗?”
霍玄听着前半句,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扬,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炸开了漫天烟花,有个小人儿在疯狂转圈跳舞。
他心潮澎湃,几乎要呐喊出来,行啊!怎么不行!原来他才是他老婆心里真正的初恋,是那个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啊啊啊啊啊啊!他就知道!凭他这副英俊相貌,这份体贴入微,杨慈逸怎么可能不为他心动!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
后面那句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迎头浇下,将他所有的热度瞬间冻结。
他脸上那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的笑意,直接僵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瞬即逝。
杨慈逸说完,自己也猛地意识到失言,仓促地别开脸,耳根染上一片薄红,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慌乱:“我……我要先回去了。”
他转身想走,手腕却被霍玄猛地攥住。
那力道很大,攥得他骨头都有些发疼。
霍玄紧紧握着他的手,带着一种难以置信:“你后半句……是在侮辱我吗?”
他喜欢杨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