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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席昭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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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誉死了。
车祸。
当场死亡。
席昭煦接到顾允礼电话的时候,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白柏刚好洗完澡,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搂住他脖子,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脖颈。
“妈妈,”白柏在他脖子边呼气,席昭煦想躲都来不及,“到了讲睡前故事的时间了。”
席昭煦已经懒得纠正他错误的用语,反正就算他说到口干舌燥,说自己不是他母亲,白柏也不会听,他并不在乎错乱的性别,反倒张着大大的眼睛,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为什么不是拜拜的妈妈?”
“明明大家都有妈妈。”
席昭煦想起来就莫名头疼,他拉开白柏横在自己脖颈的手,想说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应该还是听故事的年纪。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
是顾允礼。
席昭煦皱了皱眉,顾允礼找他一般只有白誉的事。他放下手里的书,到隔壁房间接通顾允礼的电话。
“喂。”
顾允礼说话一向简洁,这一次却足足沉默了十多秒。席昭煦从这份沉默中察觉出来什么,他心里有了一些预感。
“白誉死了。”顾允礼语气含着被压抑到极致的紧绷,“席昭煦,你自由了。”
白誉的葬礼是顾允礼安排的,席昭煦没想过他见白誉的最后一面是他的骨灰盒,小小的一个,承担起一个人一生的重量。
十足荒谬。但如果对象是白誉,席昭煦觉得,也是活该。
在他跟白誉相互折磨的这些年,他说过无数次“希望你赶紧去死”之类的话,白誉每次听完表情不大变化,只淡淡附和他“那我不能如你所愿,我得好好活着,死了也要带上你席昭煦”。
白誉向来说到做到,席昭煦没有勇气跟他同归于尽,只好忍下脾气待在白誉身边消磨时光,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白誉到底哪天猝死或被杀死,但真正这一天到来之时,席昭煦没有实感。
顾允礼选的日子不好,白誉下葬这天飘了小雨,他的骨灰盒被雨水打得潮湿,白柏站在席昭煦身边,哭得喘不过气。他撕心裂肺地喊着“爸爸”,但那个会温柔抚摸他发顶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他伤心地转头去看“母亲”,他的母亲穿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身形笔直修长。他的母亲撑着一把黑伞,黑伞把他们两个人都裹了进去,淋不到一点雨。白柏抹了抹眼泪,他很难过,从此以后他就是没有父亲的人了,而母亲也失去了属于他的伴侣。
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跟他相依为命,只有母亲能懂他的痛苦,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男人比他高出一截,白柏穿过黑伞的伞柄往上看,看到男人抿紧的嘴唇,和利落的眉眼,那双眼睛平淡无波,跟平常一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母亲他,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这个想法在白柏心里冒出,狠狠扎了他一下。他终于意识到这点,继而似乎打开记忆的潘多拉魔盒。他想起来更多的从前,继而全身发凉地意识到,他的母亲,从来到这个家开始,好像就没有变过表情了,跟父亲吵架也是这样淡淡的,疏离的,似乎随时准备离开。
这怎么可以呢?
他已经失去了父亲,难道还要失去母亲吗?
不不不,白柏控制不住咬起修剪平整的指甲,这是母亲给他剪的,为此他求了母亲好久。
母亲要是离开了,还会给其他的孩子剪指甲吗?会哄他们给他们讲睡前故事吗?
会爱他们吗?
爱吗?
“妈妈。”席昭煦被人拉了下衣服袖子,转头看过去时发现白柏脸色发白,睁圆的眼睛滚出流不尽的眼泪,“妈妈。”
他没有声音地哭着,牢牢抓紧席昭煦的袖子,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妈妈,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