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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魁惊鸿 ...

  •   火舌舔舐着琉璃瓦,将半边夜空染成猩红。
      她立在飞檐翘角之上,裙裾被热风掀起,像一只将坠未坠的纸鸢。脚下是奔逃的宫人、泼水的禁军,尖叫声碎在噼啪的梁木爆裂声里。
      “走水了!走水了!娘娘!”有人在浓烟中嘶喊,“凤仪殿塌了——”
      “她在上面!”一声厉喝刺破嘈杂,禁军统领张弓搭箭,寒芒直指屋顶。火光照亮箭簇,也照亮连霜唇角那抹讥诮的笑。
      连霜猛地旋身,绣鞋踏碎一片琉璃瓦,纵身跃向相邻的庑殿顶。身后“嗖”的一声,箭矢钉入她方才站立之处,瓦砾迸溅。热风卷着火星扑来,灼痛了她的后颈,可她不敢停!宫墙之外,就是生路!
      “关闭所有宫门!逆贼格杀勿论!”
      次日
      连霜将最后一根银簪插入发髻,铜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远山眉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睫毛如蝶翼般轻盈。眼尾一抹朱砂勾勒出几分不属于她的媚态。她抿了抿唇上的胭脂。
      "白音姑娘,时辰到了。"门外传来龟奴的催促声。
      "就来。"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案上的素白面纱戴上,遮住了下半张脸。
      醉仙楼的大厅早已人声鼎沸。连霜如今化名白音的她,站在二楼回廊上向下望去,只见满堂华服男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尽是些令人作呕的嘴脸。三年前,这些人中的许多,也曾是她父亲镇国将军府的座上宾。
      "听说今晚靖王也会来。"身旁的绿衣姑娘小声嘀咕,"那位可是从来不踏足烟花之地的。"
      连霜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栏杆,靖王景樾。老皇帝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音姐姐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绿衣姑娘关切地问道。
      "无碍。"连霜松开手,扯出个笑容,"只是有些紧张。"
      楼下忽然一阵骚动。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队黑衣侍卫鱼贯而入,随后走进来一个身着墨蓝锦袍的男子。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却冷峻,眉宇间仿佛凝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景樾径直走向最前排的席位,所经之处众人纷纷行礼。他目不斜视地坐下,立刻有侍女奉上香茶。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眉头微蹙,似乎对这场合极为不耐。
      "靖王殿下竟真来了!"醉仙楼的老鸨扭着腰肢迎上去,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不知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景樾放下茶盏,声音冷淡:"路过。"
      老鸨碰了个软钉子,讪笑着退下。此时乐声响起,花魁大会正式开始。
      连霜站在幕后,透过纱帘观察着景樾的一举一动。他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对台上姑娘们的表演毫无兴趣,直到——
      "下一位,白音姑娘献艺!"
      连霜缓步走上台去,面纱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选择的是一曲《广陵散》,这本是表现聂政刺韩王复仇的古曲,此刻弹来分外应景。
      此刻她正抚琴,十指纤纤如削葱根。琴声初起,如清泉流淌,渐渐转为激越,最后化作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音。连霜全神贯注于指间,没注意到景樾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在她身上。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满堂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连霜起身行礼,抬眼时正对上景樾深邃如墨的眼眸。那一瞬间,她仿佛被钉在原地。
      "好一曲《广陵散》!白音姑娘琴艺冠绝京城!"
      "此等技艺,便是宫中乐师也不过如此!"
      "不知白音姑娘可愿到敝府专程演奏?"
      连霜垂眸浅笑,正欲起身答谢,忽听一道尖细女声刺破喧嚣:"不过是些皮毛功夫,也值得这般吹捧?"
      人群自动分开,一位身着绯红纱裙的女子款款而来,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连霜认得她——醉仙楼现任红牌柳嫣,据说与朝中某位大人关系匪浅。
      柳嫣走到琴案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连霜:"妹妹这曲子倒是弹得熟练,只是这琴..."她突然伸手在琴弦上一抹,举指惊呼,"哎呀,怎么有松香?莫不是琴弦上动了手脚?"
      满座哗然。连霜心中一凛,她清楚自己绝未使用松香,那会影响琴音纯净!这分明是栽赃。
      "柳姐姐说笑了。"连霜不慌不忙地执起柳嫣方才触碰过的那根琴弦,轻轻一拨,清越琴荡开,"若真涂了松香,音色该是沉闷的。"
      柳嫣脸色微变,旋即又笑道:"许是我看错了。不过妹妹初来乍到就这般出风头,未免太不把前辈放在眼里。"她转身对满堂宾客道,"不如让白音妹妹为我们即兴一曲,也好让大家看看真本事?"
       这是明摆着刁难!"承蒙柳姐姐抬爱。"连霜盈盈起身,"只是即兴作曲需要灵感,不如先饮杯茶润润喉?"
       柳嫣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击掌唤来丫鬟:"还不快给白音姑娘上茶!"
       丫鬟很快端来两盏青瓷茶盅。连霜注意到柳嫣的丫鬟在递茶时手指微微发抖,而柳嫣则紧盯着她面前那盏茶,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连霜端起茶盅,在唇边轻轻一嗅——极淡的苦涩味混在茶香中。泻药?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柳姐姐如此盛情,白音不敢独享。"连霜突然将手中茶盅递向柳嫣,"这第一杯茶,理当敬姐姐。"
       柳嫣脸色骤变:"这、这怎么行..."
      "姐姐莫非嫌弃妹妹?"连霜眼中泛起水光,声音带着委屈,"还是说...这茶有什么问题?"
      满座目光齐刷刷射向柳嫣。她骑虎难下,只得接过茶盅,在连霜"殷切"的注视下勉强饮了一口。
      连霜这才端起另一盏茶,轻啜一口后放下:"既然姐姐喝了茶,那妹妹就献丑了。"
       她重新坐回琴前,十指轻抚琴弦。这一次,她没有弹奏现成的曲子,而是即兴创作了一段旋律。琴音起初如清泉淙淙,渐渐转为湍急,仿佛在诉说一个女子被迫隐姓埋名的愤懑与不屈。
      曲至中段,柳嫣突然脸色发青,捂着肚子站起身:"失、失陪..."话音未落便提着裙子仓皇离席,引来一阵窃笑。
      连霜的琴音未受影响,反而更加激昂。她抬眼望向靖王景樾,发现他唇角竟微微上扬——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冷面王爷露出近似笑容的表情。
      曲终时,景樾忽然起身鼓掌。这一举动如同号令,满堂宾客纷纷起立喝彩。
      "白音姑娘才艺双绝,当为本届花魁。"景樾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
      连霜心头一跳,她正欲行礼谢过,忽听楼上一阵骚动。柳嫣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冲下楼来,指着她尖声叫道:"这贱人给我的茶里下药!快把她拿下!"
      场面顿时大乱。连霜站在原地未动,冷静道:"柳姐姐此言差矣,茶是你的丫鬟端来的,我如何能做手脚?"
      "就是你!你趁我不备调换了茶盏!"柳嫣面目扭曲,"谁不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前日李公子的玉佩不见了,定也是你偷的!"
      这凭空污蔑让连霜眼神一冷。她对这场闹剧已感不耐。必须速战速决。
      "柳姐姐。"连霜声音忽然提高,"你说我偷了李公子的玉佩,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柳嫣冷笑,"你那点破行李,搜一搜便知!"
      连霜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转向满堂宾客,朗声道:"既如此,为证清白,请诸位做个见证,现在就搜我的房间。"
      她这番坦荡姿态让不少人开始怀疑柳嫣的说辞。老鸨见势不妙,忙出来打圆场:"哎呀,都是自家姐妹,何必..."
      "不,必须搜。"连霜坚持道,"不仅要搜我的,柳姐姐的房间也该一并搜查。毕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嫣一眼,"贼喊捉贼的事也不少见。"
      柳嫣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龟奴匆匆跑来,在老鸨耳边低语几句。老鸨神色古怪地看了柳嫣一眼,然后高声道:"刚收到消息,李公子的玉佩找到了——是在柳姑娘的妆奁底下发现的。"
      满座哗然。柳嫣面如死灰:"不、不可能!我明明..."她突然意识到失言,猛地捂住嘴。
      连霜心中了然——这玉佩八成是柳嫣自己偷的,原本打算栽赃给她,没想到龟奴先一步找到了。
      "看来真相大白了。"景樾突然开口,声音冷的像冰,"醉仙楼就是这般管教姑娘的?"
      老鸨吓得连连赔罪。景樾不再多言,转身欲走,却在经过连霜身边时低声道:"明日午时,靖王府。"
      连霜回到房中,闩上门后终于卸下伪装,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她从镜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今日这一仗虽然赢了,却让她精疲力竭。
      她取出藏在床底的锦囊,里面那张写着"醉仙楼幕后乃兵部侍郎赵垣"的纸条格外刺目。赵垣,正是当年构陷她父兄的主要推手之一。
      窗外更鼓已响三下。连霜吹灭蜡烛,和衣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明日午时,她将踏入靖王府。
      她轻轻抚摸藏在枕下的匕首,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稍平静。无论景樾是真心赏识她的琴艺,还是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这场危险的游戏,她都必须玩下去。
      为了父兄的清白,为了连家满门的血债,她连霜——不,现在她是白音——不惜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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