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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守 ...

  •   "裴珩,你比宫墙的影子还安静。"

      永嘉公主说这话时,正赤着脚踩在我的肩上看灯。她绣鞋上缀着的珍珠流苏垂下来,在我眼前晃啊晃。

      我跪在朱雀大街最粗壮的槐树下,肩胛骨绷得发疼,却不敢挪动分毫。公主的足尖抵着我的锁骨,那里有一道三寸长的疤,是她十二岁那年射偏的箭留下的。

      "奴才本该安静。"我低声应着,目光落在她裙角一寸前的地面上。

      上元节的灯火太亮,照得人眼睛发涩。公主身上熏的沉水香混着火药味飘下来,我屏住呼吸,生怕多吸进一分都是僭越。

      "左边!我要看那个兔子灯!"她突然揪住我的发冠,疼得我眼皮一跳。但我只是沉默地转向左侧,让她能看清那个摇晃的纸灯笼。

      灯笼上画着嫦娥,眼睛像极了公主笑起来的模样。去年她生辰,我偷偷在值房檐下挂了个相似的,第二天就被风吹散了架。

      "殿下,该回宫了。"我数着更漏,子时的钟就快敲响。

      公主的脚在我肩上轻轻一跺:"再玩会儿。"她总这样,带着天家独有的任性,像只不知危险的雀儿。而我,永远是她栖息的树枝。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我猛地绷紧肌肉,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一个戴着傩面的黑衣人正逆着人流挤来,他袖口反射的冷光让我浑身血液都结了冰。

      "有刺客!"

      我几乎是本能地跃起,在公主惊叫声中将她护在怀里。左肩传来熟悉的锐痛——和那年秋猎一样的位置。真好,我想,这道新伤能盖住旧疤了。

      "裴珩!"公主的声音在发抖。她的手指碰到我颈侧的血,烫得我几乎站不稳。

      "奴才没事。"我单膝跪地,仍保持着护卫的姿势,"请殿下速速回銮。"

      血顺着袖管流到手腕,滴在她掉落的绣鞋上。那是我去年亲手为她系的鞋带,如今染了血,怕是洗不干净了。

      回宫的路上,公主罕见地沉默。她第三次回头看我时,我终于低声开口:"殿下不必忧心,只是皮外伤。"

      她突然伸手来掀我的衣领。我慌忙后退,险些撞上宫墙。

      "让本宫看看!"公主瞪圆了眼睛,那里面映着我狼狈的影子。

      "不合规矩。"我跪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宫砖。伤口裂得更开了,血黏在里衣上,每说一个字都像有刀在刮,"太医已在值房候着,殿下...别脏了手。"

      她的指尖在半空悬了半晌,最终收了回去。我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数到三十七下才敢抬头。月光下,她碰过的那块砖上留着半个湿漉漉的指印。

      太医包扎时,公主竟亲自来了值房。我匆忙披衣跪迎,被她一个香囊砸在脸上。

      "赏你的。"她昂着下巴,眼睛却红着,"以后...不许再这样。"

      香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竹叶,针脚乱得像我被搅碎的心跳。我把它贴在额前叩首,闻到她指尖惯用的茉莉膏味道。

      "奴才...谢殿下赏赐。"

      那夜我疼得睡不着,把香囊放在枕边,却不敢贴得太近。三更时分,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公主穿着单薄的寝衣,在值房外徘徊了半刻钟。

      我数着她的步子,直到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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