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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环境意味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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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厦门，马锦超脱下棉衣，换上了在家乡阳春三月才会穿的衣服。闽南温暖湿润的气候，让人感到十分的舒服惬意。父亲工作之余，会带家人去厦门的各处风景名胜区游览。鼓浪屿琴声悠扬，高耸入云的郑成功雕像，让人肃然起敬。繁华的中山路，人流如织，各种店铺、小吃，各种街头艺人，活脱脱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湖里山炮台上古炮林立，巨大的克虏伯大炮，诉说着震撼人心的历史。古色古香的南普陀寺，书香四溢的厦门大学，更是让人如入画境。遍布鹭岛的三角梅、凤凰木、古榕树，各种不知名的花草树木，处处昭示着生机勃勃的景象。童心正浓的马锦超，彻底醉心于这个美妙的城市。
寒假将近一半的时候，父亲问马锦超：“你想在厦门上学吗？”
马锦超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想了！”
旁边的母亲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说：“在厦门上学，一个学期要八百块钱的学费，你可不能贪玩，得好好学习呀！”
马锦超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点头答应。
临近春节，父亲拿了一个从河南老家带来的新棉花被芯，送给了房东。房东泡上一壶铁观音，跟父亲边喝边聊了起来。父亲恳求房东帮忙解决马锦超上学的事，那房东倒也是个爽快人，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大年初六，房东领着父亲，父亲提着两瓶小磨香油，来到村里小学校长的家里拜年。房东用闽南语跟校长交流，父亲听不懂闽南语，脸上堆着笑容，一言不发。两人一番交流之后，校长操着山东话朝父亲说：“我是山东人，山东人跟河南人是半个老乡。小孩儿上学是大事，这件事于公于私都得办。正月十八开学，一个学期学费三百，借读费五百。开学时直接带小孩去学校报到，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听校长这么说，父亲瞬间觉得如释重负，连忙向校长道谢。
开学那天，马锦超和妹妹各自背着新书包，跟着父亲去了学校。给妹妹交了学费和借读费，她欢快地进了教室。父亲又带着马锦超，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领着他们去了收费处，跟收费的老师低语了几句，然后示意父亲交费。交完费后，校长叫来一个姓林的老师。父子两人在林老师的引领下，去四年1班报到。只见教室的墙上贴着标语：请讲普通话！此时，来报到的人还不是太多，马锦超找个前排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父亲在教室门口朝马锦超挥了挥手，转身就回家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大家好奇地看着马锦超这个插班生。不等上课铃响起，班主任林老师在教室里走动着，开始跟同学们说着什么。待到上课时，林老师一开口，马锦超感到十分惊讶！他说的不是普通话，而是闽南语。马锦超听的是云山雾罩，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林老师抑扬顿挫地讲了四十分钟，马锦超右手托腮，伏案陷入了无限遐想之中。下课铃响起，周围的同学开始欢度课间时光，大家说笑、嬉闹、蹦跳、追逐……同学们开口闭口都是闽南语，马锦超怎么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显得拘谨而又孤僻。班主任林老师教的是数学课，马锦超心想，语文老师肯定说普通话，上语文课就能听懂了。
十分钟后，上课铃准时响起。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发白，身形瘦弱，满脸皱纹的男老师走进了教室。男老师姓李，他在讲台上摊开语文课本。期待的语文课，终于要开始了。马锦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老师，希望他说的是普通话。李老师开口第一句：“同学们，新年好！”这是带有闽南口音的普通话，马锦超能清晰的听懂。接着，李老师也讲起了闽南语。他讲几句闽南语，又下意识地转换成普通话。普通话刚说没几句，不经意间又转换成了闽南语。总之，李老师是闽南语夹杂着普通话，普通话夹杂着闽南语，讲课一半使用闽南语，一半使用普通话。语文课上，不论多么地认真听讲，李老师讲的内容，马锦超都是一知半解。
半个学期后，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毫无疑问，马锦超成了班里成绩倒数的学生之一。值得庆幸的是，全班四五十人，马锦超倒数第六，还没成为倒数第一名。事实上，这半个学期的时间，马锦超并没有融入新环境。课堂上他从不回答老师的提问，下课也不跟其他同学玩耍。马锦超上下学都是踽踽独行，俨然成了班里的边缘人。成绩不好且不合群的学生，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多数时候都是不受待见的。自从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各科老师们或许是有意鞭策马锦超。课堂上，老师让马锦超回答问题的次数多了起来。每次答不上来，或是答不对问题的时候，老师有用戒尺打手掌心的，有用细藤条打的，还有用扫帚打的。马锦超的手掌，左手被打疼了换右手，右手打疼了再换左手。总之，一双手天天都没闲着。渐渐地，同学也开始欺负马锦超。有人撕破他的作业本，有人将擦完鼻涕的卫生纸塞到他的脖子里，还有人在课间冷不防踹他一下，然后撒腿就跑……马锦超因为受欺负，经常跟同学厮打。起初，老师还能公平处理马锦超跟同学打架的事。后来，打架的次数多了，老师们都认为是马锦超的错，他常常被罚站。
待到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马锦超还是全班倒数第六。稳稳地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开家长会那天，班主任林老师在父亲面前尽数马锦超的劣迹。父亲脸上一如既往地堆着笑容，卑微地跟林老师说：“让您费心了！小孩不懂事，以后辛苦老师多教育。”马锦超心里感到十分羞愧，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历经一个学期的煎熬，虽然学习成绩在班里倒数，但是马锦超逐渐学会了一些闽南语。上课听讲没那么吃力了，也算是有了少许进步。五年级上学期期中考试，马锦超终于摆脱了倒数的阴影，成绩在班里占中等。然而，还是有几个调皮的同学，时不时地欺负马锦超，马锦超习惯性地还以颜色。
有一次体育课上，老师正带领大家练习广播体操。站在马锦超后排的同学周志强，捡起跑道上的一块小煤渣，趁马锦超不注意，偷偷投掷在他的屁股上。猛然间，马锦超感到一阵刺痛。他愤怒地转身，狡猾的周志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马锦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也没弄清楚是谁向他投来的煤渣。见此情形，周志强旁边的黄小伟忍不住笑了出来。潜意识告诉马锦超，就是黄小伟在作祟。马锦超迅速抬脚，朝着黄小伟的腹部踹了过去。这一记无影脚，踹的黄小伟忍不住哭了起来。瞬间，体育老师和全体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黄小伟和马锦超。体育老师姓崔，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黝黑，四肢粗壮，个头儿虽不高，但孔武有力，说话嗓门又大，活像个猛张飞。说时迟，那时快，崔老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锦超跟前。他左手揪住马锦超的耳朵，把马锦超提溜的踮起了脚尖，右手往马锦超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马锦超一吃痛，脸涨得通红。崔老师见状，总算是松了手。马锦超揉着自己的屁股，全班同学都在笑他。崔老师板着脸，生气地对马锦超说：“去！罚你跑十圈！”
马锦超闻言，立即冲向跑道，飞奔了起来。十圈过后，他来到崔老师跟前，嬉皮笑脸地说：“老师，十圈跑完了。”
“累不累？”，崔老师问马锦超。
“一点也不累！”，马锦超回答。
崔老师瞪大了眼睛说：“不累就再去跑十圈！”
小学的跑道，虽不是标准跑道，一圈也有两百米。二十圈下来，就是四千米。这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是不小的挑战。马锦超咬着牙，忍着腹痛和腿痛，好不容易才跑完二十圈。二十圈结束，下课铃还没响。马锦超喘着大气，也不理会崔老师，径直回了教室。接下来的两节课，他彻底听不进去了，蜷缩在座位上等待放学。
放学后，马锦超捂着肚子，缓慢地往家走。走一段路，歇息一会儿。平时十五分钟的路程，他愣是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家。晚饭时，马锦超草草地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筷。他不写作业，也不看电视了，立即上床休息。那一夜，疼痛将马锦超折磨的彻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马锦超浑身浮肿，像充了气的娃娃一样。眼睛肿的眯成了两条线，双手肿的无法握拳，连鞋子都变小了。父母见状，赶紧把马锦超送到了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剧烈运动引发的急性肾炎，需要住院治疗。父亲来到住院部，把身上带的全部现金都拿了出来。勉强交了住院费，这才办结了入院手续。
马锦超躺在病床上，每天输液、吃药、量血压、测体温，隔几天还要做一次全面检查，简直比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还难受。更要命的是，肾炎引发的严重水肿，让医生不得不选择忌盐的治疗方案。正常的饭菜都含有食盐，他没法吃，只能靠稀饭、面包、蛋糕、馒头等充饥。看到咸鸭蛋、咸菜等含盐的食物，马锦超恨不得上前吃个够。怎奈有母亲在一旁监督，他从未得逞。到第七天的时候，马锦超终于坚持不住了，他非要吃含盐的饭菜不可。任凭医生和母亲再三劝说，没有咸味的食物，马锦超一口也吃不下，一口也不愿意吃。他连续两天没有进食，全靠营养液支撑。到第三天时，全身水肿的症状，居然神奇地消失了。医生宣布，马锦超可以吃含盐的饭菜了。那天，他在医院的食堂专吃最咸的食物，直到吃不下为止。住院二十七天，他每天无不是数着日子过，心里祈祷着早日康复。
出院时，马锦超并未痊愈，还有部分生理指标不正常。大人们都认为，西医治标，中医治本。出院后，母亲领着他去看中医，马锦超又喝了十四天中药。说来也神，接下来再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全部正常。从那以后，马锦超对中医佩服的不得了。
治好了病，马锦超在家又休息几天，学校也快要举行期末考了。父亲带他去见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说功课落下太多，建议马锦超留级。就这样，因为生病，马锦超成了留级生。
后来，学校不断推广普通话，老师上课尽量不讲闽南语。马锦超的闽南语水平，也有了明显的进步。上课听懂老师讲的语言，对马锦超来说已不是问题。想到父母为给他们兄妹交高昂的学费，一年到头都是省吃俭用，马锦超内心愧疚不已。再想到自己经历了病痛和留级，他更觉得学习机会来之不易。颇有几分浪子回头的意味，自从留级以后，马锦超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直至稳居全班前三名。并且，除了英语成绩是中上等水平以外，他的语文和数学成绩，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学习上的进步，也让他成了受欢迎的人。在学校里，同学友好，老师爱护。回到家，父母给的零花钱也多了，就连妹妹都对马锦超多了几分崇拜。自从来到厦门，不到两年时间，幼小的马锦超实现了人生的第一次逆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