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啪————
圆珠笔的塑料外壳骤然裂成了两半，笔芯里的墨水沁出来流了满桌，引得班上的人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动静？”
陆林惊呆了，“你什么手劲，能把笔掰了？属牛的吗？”
众人见没什么大事，又转头刷题去了。
邹阳看了眼自己流了满手的墨水，显然还在发懵，“不是啊，我属蛇。”
“这是重点吗，”陆林被他跑偏的注意力逗乐了，从包里翻出袋纸塞他手里，“愣着干嘛，快擦啊，手不痛啊？”
“呃，还好。”邹阳这才慢吞吞地擦了起来，顺带攥了攥手里的纸。
“还笑，有什么好笑的，”陆林扯出几张纸拍在他胸口被溅到的墨点上，“得亏这是黑笔，不然就成凶案现场了，你怎么回事，写字至于这么用力吗？”
“啊......手劲大，不小心嘿.......”邹阳冲她吐了下舌。
陆林翻了个白眼，“别笑了，自己把脸擦一下，怪瘆人的。”
“哪里？”邹阳立刻缩回了自己的虎牙。
“就这，”陆林指着自己的脸颊示意他，“哎呀不是，是右边我跟你镜像的，看我。”
“哦，这吗？”邹阳故意把手往上抬了一点。
“不是，下来点。”
“这？”
“啧，怎么那么笨呐？”陆林实在忍不了重新抽了张纸摁在他脸上，“就这，你分不清哪是脸哪是下巴是吧？”
指尖的触感隔着纸张传了过来，邹阳半张脸都要被她戳麻了，“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脸也很正常啊。”
“正常个鬼，你就纯笨，这还能找不到。”陆林摁完墨就把纸团起来在他脸上刮，跟挠痒痒似。
“啧，擦不干净了，洗脸去吧，”陆林不耐烦地把纸一甩，揪着邹阳的后领拎小鸡似地就把人拎起来了，“把纸捡起来扔了，搞快点，一会要上课了。”
“哦好。”
懵懵懂懂地跟着陆林走到洗手池的时，邹阳都没弄清楚过来自己怎么过来的，陆林开了水龙头在冲手。
他半身不遂的毛病还没恢复，任由思绪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圈——她刚刚看我了——脑子里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
“搞快点，还上不上课了。”凉水溅了他一脸，他这才回神弯下腰去洗脸。
水淋到右脸的时候邹阳本能地感到抗拒，秋末的水已经染上了冬天的寒意，是刚好能把人冻清醒又不至于太刺骨的温度。
水流顺着发丝沁进头皮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寒凉的温度，尤其他剃了一头美式圆寸，头发越短被冻的感受会越明显——水温很凉，适合用来给脑子降温——理智终于被他扯回肉身，邹阳把头也伸到水下一起冲，试图用冰水让自己清醒过来，以免他一会真要疯。
“你冲头干什么？”陆林一直不理解这些男的洗脸一定要冲头的毛病到底是哪来的，“你不冷啊，小心弄感冒。”
教室内的灯光从窗户里投出来，给邹阳发梢上的水珠瞄了个边，这一幕正好落到陆林眼里给她炸出了一些灵感，陆林把注意力聚焦到邹阳身上，拆解起此刻他身边的光影和氛围来。
男孩关停水时先甩掉了头上的水珠，才把弯折的腰背挺起来，邹阳高出她一个头，要抬头她才看得清男孩脸上的线条，眉眼有点锋利但并不骇人。
水珠从随着引力从他的额上坠落，划过眼角时正好会留下莹莹的水痕，男孩偏过头看她时被水光衬得像忍泪，陆林隐约听到了很多堆积在时光里，无法传达出的哀怨。
脑子里无端地蹦出句诗“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注）”，讲什么的来着？
很多似曾相识的片段在她眼前闪过，画面转瞬即逝，等她再想看清时已经跑没影了。
“好看吗？”邹阳勾起唇看她。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她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可能吧。”邹阳这次绕过了她，人影交错的瞬间邹阳眼角的水珠落了下来，正好滴到她的手背上。
“走吧，不是要上课吗？”邹阳在她身后喊。
记忆深处隐约被那滴水开了条缝，她回过头邹阳并没有等她，只留给她一道背影。
陆林打开水龙头，混着凉水把那滴“泪”冲进了下水道。
人总是这样，会在某个瞬间觉得当下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似曾相识，有时是在梦里，有时是在昨天。
等过了那个瞬间再想探究的时候，已经不是当下的感受了，只能把这种熟悉感都归究为“巧合”二字。
大多数时候只要陆林开始专注于某件事，周围的任何声音就不会再入她的耳了，两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她连中途下过课都不知道，她如期完成了两幕剧本。
这会教室里只剩下了零星的十几个人。
“下课了？”陆林小声道。
邹阳正埋着头做题，“嗯，走读生都放学了，住校生在上第三节课。”
“你怎么不叫我？”陆林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吵到其他人，“老陆要是今天等我一块回家就完了！”
邹阳作答完开始收拾东西，“我看你挺认真的，就没想吵你。”
“那我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师父。”陆林赶紧掏出手机看，老陆暂时还没给她发消息，陆林赶忙编辑了信息发过去。
-我有道题没弄懂要问同学，下完第三节课再走，你先回家。
过了一会老陆给她回了个“OK”的手势，陆林这才把手机揣起来，“走读生都放学了，你怎么还不走？”
邹阳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你不是让我给你讲题吗？”
“靠谱，太靠谱了！”
陆林竖起大拇指:“走，请你吃饭。”
学校旁边有条小吃街，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们都会来这觅食，走读生住校生都有，反正穿着校服也看不出区别。
十六七岁的小屁孩们勾肩搭背地在一起侃大山，女孩们则是挽着手臂聊天偶尔才会笑得很大声，热腾腾地饭香裹着嘈杂的人声从街头飘到巷尾，把冷清的夜空都烧出了烟火气。
陆林和邹阳一前一后地在这条街上晃着，十六七八的高中生最是能闹腾的时候，说起话来声又大又响能把人震聋，他两根本听不到对方讲话说话纯靠喊。
“你想吃什么！”陆林回头喊。
邹阳张口说了句什么，她没听见，“什么？听不见！你过来点！”
他两中间本来只隔着两三步，被几波人一挤已经隔开好几米了，陆林压根听不见，纯靠嘴型确认邹阳说没说话。
偏偏她晚上又是个眼瞎的，再一挤她已经连邹阳的脸都看不清了，满世界在她眼里都是高糊画质，得亏邹阳高不然她还找不到人在哪。
陆林只好站在原地等邹阳随着人群挪过来，但她不确定邹阳能不能看见她。
一六五出头的个子混在一群男高中生中间，连视线都被挡得严严实实，她只好垫起脚让自己尽可能高一点。
“这呢！呆子！”陆林冲着那团模糊不清的人影挥手。
身后突然有人撞她一下，陆林垫着的脚没来的及站稳往前扑腾了好几步，眼见是要往路人怀里撞了。
——完蛋！
“小心！”
熟悉的男声从耳上方传来，陆林扑腾进路人怀里的时候看到了校服上被溅到的墨点。
“道歉！你们撞到人了！”陆林听见了邹阳的声音。
“对不起啊，同学！”那帮小屁孩冲着她喊。
按陆林的性格这会她是肯定要骂人的，但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好像不太听她调度，就把头埋着没起来，邹阳手心的温度贴着她的手腕传了过来，她脑袋还顶在人家的胸口上。
“你没事吧？”陆林听见邹阳问，“怎么站在这等？很危险的！”
陆林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腕，以免这会不听她使唤的心脏通过脉搏跳到人家手心里。
脑子里码好的程序这会运行不畅纠结成了一摊乱码，陆林不知道该用哪个表情面对现在的状况。
“有撞到哪吗？”邹阳的手没再碰她，但也没有推她起来，立成了一个人形支架给她靠着。
以至于陆林更混乱了，脑子里已经解析出了无数条路径，就是没有哪一条告诉她这种情况下该摆出什么表情？
“啊......啊，我没事，没事，”陆林埋着头大脑飞速运转，“就是觉得呃.......来这好像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呢，哈哈，啊对！”她终于抬起了头，摆出了个她自认为应该叫作游刃有余的表情，“就是！我们来这干嘛，小吃街的东西又不好吃人又多，你说是吧？哈哈哈。”
陆林转过身自顾自的往前冲，“嘶，说请你吃饭呢，咱上这干嘛，你说是吧？”
“你没事吧？”邹阳赶紧追上去，生怕她这会神志不清的再摔一次。
“你说我们来这干嘛来着？”陆林脚下生风，越走越快，要不是这人多她估计能跑起来，“哦对，讲题，对讲题，啊我们换个地方吃吧，你不是要给我讲题吗？”
“你撞到哪了？哪里痛，有没有不舒服？别吓我啊，你在听吗？”邹阳追着她，抬起手在她眼前晃。
陆林抓住了那只乱晃的手臂，“Nothing！走，吃烧烤去，”她脑子已经转过来了，bug清理完毕恢复到了正常运行，“去店里坐着讲吧，时间不多，你挑重点。”
邹阳一头雾水，“真没事吗？你头撞得疼不疼？”
“我能有什么事？”陆林扯着他的袖子往街头走，“刚刚都意外别放心上啊，”他跟在陆林的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那几个小兔崽子别让我遇到，看我逮到不给他们头骂掉！”
邹阳其实也挺蒙的，跟着陆林进店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细想刚刚发生了什么，他脑子有点糊住了。
也就是一会要讲题，他才绷住了没让自己顾及这会差点崩开的心脏，邹阳把晚自习的题抽出来又过了一遍，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这些文字上。
这几个题她听不懂就不讲了……这些题给她讲下试试，如果能听懂的话之后就能提难度了……还有这个，解题步骤太复杂简化点教她能明白吧……周末要不要叫她去趟书店啊？
点完菜回来的陆林已经彻底好了，从又恢复了那副看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开始吧，靠你了。”
陆林抽出题册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邹阳给她讲的题都是筛过的，且过程清晰明了听起来非常顺畅，比老师那种绕来绕去的解法好理解得多，陆林一听就能明白。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坐在烧烤店里讲起了题，跟一众热火朝天讨论八卦的高中生相比，也不算太格格不入，还是有不少桌的学生也在讨论题目的。
他们都属于做起事来就能心无旁骛的类型，烤串上了也不知道吃，一心都扑在题目上，等他两讲完的时候串已经放凉了。
陆林咬了一口，“啧，不好吃了。”
“有吗？”邹阳拿起来尝了一口，“还行有点凉，我去问老板能不能加热。”
“老板！”陆林先他一步冲着门口招手，“能帮我们热一下吗，有点凉了不好吃呢！”
“行啊！”老板乐呵呵地应她，“你拿过来吧小姑娘，我给你烤！”
“谢谢叔叔，你人真好！”陆林故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比平常要愉悦一点，“生意兴隆啊！”
老板忙得热火朝天也不耽误他乐开了花，“哟，小姑娘嘴真甜啊，要不我从进门就觉得你好看呢，借你吉言啊！”
邹阳学着她的语气:“谢谢叔叔，你人真好？”
“笑什么，端过去，”陆林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这叫情商，懂个屁。”
“嗯好，”邹阳起身端起那盘烧烤，“这叫情商。”
邹阳回来路过她时幽幽地飘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也对我有点情商啊，”这小子分明在憋笑，“徒弟？”
“我都请你吃饭了还不够有情商？”陆林反问道。
“你啊，”邹阳摇了摇头，“周末一起去书店吗？”
“去那干什么？”陆林道。
“买资料啊，”邹阳环起手冲她抬下巴，“说好要让你考一百二的，只做简单题还不够，那堆二级公式我也打算教你了。”
“嗯......这周不行。”
“为什么？”
陆林也学他环起手，“这周末要给社团开组会，策划新电影的事。”
“很着急吗？”邹阳问。
“嗯，很着急，十二月底要社团评级，时间很紧。”陆林肯定道。
“好吧，”邹阳耸了耸肩，“这就没办法了，我逛书店的时候给你买吧。”
烤串很快就热好了，老板是个见人就乐的中年大叔，看着就是跟谁都能聊两句的性格，“姑娘慢慢吃啊，哟！这小伙子也挺俊俏啊，要不你两玩得好呢！”
陆林跟着笑了，“包的，那跟我混的能丑吗？”
老板冲她点头，“那当然不能，姑娘眼神真好，小伙子俊得嘞！”
“您忙去吧叔叔，”陆林跟他挥手，“多多发财啊！”
老板很识趣:“行！有事再叫我啊！”
邹阳一直没吭声，专心致志地啃肉，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林莫名觉得他情绪好像不太对，“怎么了，老板夸你帅都不笑一下，不开心吗？”
“没有啊，”邹阳无辜地看着她，“他家烧烤热完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是吗？”陆林总觉得哪不对。
“嗯真的，”邹阳拿了串肉放她碗里，“这烤肉好吃，你尝。”
陆林咬了一口，“确实不错。”
邹阳得意道：“没骗你吧。”
“算了，”陆林无奈道，“周末也不是不能去。”
“嗯？”邹阳那双眼睛单纯地望着她，左眉间的小痣忽明忽暗，有点扎眼。
“周天下午吧，早上开完组会我下午有时间，”见邹阳没吭声陆林又补了一句，“你不介意等我开完会的话，你要是着急......”
“我不介意。”邹阳嘴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刚刚干了什么的时候，两个人的气氛又僵住了。
“哦，”陆林率先回神，“那你就等我一会，最迟下午两点，我会给你发消息，来不及你就自己去，告诉我要买什么就行，这样可以吗？”
邹阳逼着自己把东西咽下去才回答：“好。”
“那就......周日见？”陆林问。
“嗯，周日见。”这次邹阳压住了嘴角，没再让它笑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