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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归廻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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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裹挟着盐粒刮过灯塔的螺旋楼梯。云归喘着气在转角处停下，怀里的文件夹边缘已被汗水浸软。下方传来林小满压低的呼喊："快点！巡逻船半小时后经过！"
灯塔顶端的门被铁链锁着，但锁芯已经被人用某种酸性物质腐蚀——熵廻的手法。云归用肩膀撞开门，咸腥的海风立刻灌满胸腔。圆形平台上，紫色长发的少女正跪在地上调试天文望远镜，身边散落着笔记本和药瓶。三个星期不见，她的颧骨更加凸出，眼下沉淀着病态的紫黑。
"迟到了17分钟。"熵廻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像砂纸摩擦，"潮汐系数计算好了吗？"
云归蹲下身，强迫对方看向自己。熵廻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针尖，右眼结膜有新鲜出血点。药物戒断反应加上小脑退化症，她的身体正在加速崩坏。
"先吃药。"云归掏出分装药盒，"帕罗西汀、丁螺环酮，还有..."
"浪费时间。"熵廻挥手打翻药盒，药丸滚落在生锈的金属地板上，"超新星爆发模型还差最后参数！"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粉红泡沫。
云归强硬地掰开她的手，将药片塞进她嘴里。熵廻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喉结滚动得像吞咽碎玻璃。"倔驴。"云归轻声说，用袖口擦掉她嘴角的血沫。
"数据。"熵廻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得令人心碎，"你母亲的病历..."
云归打开文件夹。里面不是诗歌草稿，而是她冒险从医院档案室复印的亨廷顿舞蹈症研究资料——母亲十年来的病情记录，自己的基因检测报告，还有从神经科偷拍的脑部扫描片。
"基底节萎缩程度..."熵廻快速翻阅着，紫发垂在纸页上像道流血的伤口，"果然！和我的退行性病变存在关联！"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病态的光亮，"如果我们建立联合数学模型..."
"先看这个。"云归从内袋掏出皱巴巴的信纸——市立医院的官方信笺，盖着鲜红的公章，"你的血液检测结果。徐明从疗养院偷出来的。"
熵廻扫了一眼，突然僵住。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化学符号中，有个数值被红笔圈出：血清锂浓度2.1mmol/L——远超治疗剂量上限。
"他们一直在给你下毒。"云归的声音在海风中颤抖，"你母亲知道长期高剂量锂盐会导致小脑萎缩..."
熵廻的表情凝固了。她望向远处的海平线，那里正聚集着雷暴云。许久，她发出一声介于冷笑和呜咽之间的声音："所以她创造疾病，再出售解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脑上的算法代码，"完美的商业模式。"
云归从背后抱住她，感受到那具躯体轻微的震颤。熵廻的肩胛骨像即将折断的鸟翼，隔着毛衣都能摸到轮廓。她们沉默地看着风暴逼近，直到熵廻突然转身，苍白的手指抚上云归的脸颊。
"时间不够了。"她的拇指擦过云归的眼角，"但足够完成《归廻》。"
这是她给算法起的名字，两个姓氏的融合。云归曾嘲笑这个浪漫主义命名违反了她所有的科学原则，而熵廻只是眨眨眼："这是唯一无法被量化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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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看守人的小屋弥漫着霉味和速溶咖啡的气息。林小满咬着电子烟，在监控画面前来回踱步："你们真是疯了！全市警察都在找你们，还有你爸雇的那些私家侦探..."她指着熵廻，"而你居然在算星星爆炸时间？"
"超新星爆发不是爆炸，是引力坍缩。"熵廻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显示屏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而且我们没疯，只是..."
"只是快死了。"云归平静地接话，正在给帕斯卡喂食新鲜菜叶。兔子蹲在改装过的猫包里，粉红鼻子抽动着嗅闻空气里的盐分。
林小满的电子烟掉在地上。薄荷绿的短发下，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什...什么？"
"亨廷顿舞蹈症，遗传概率50%。"云归举起右手，展示那几根偶尔会不受控制抽搐的手指，"我的症状提前发作了。"
"而我被过量锂盐毒害了十年。"熵廻的声音像电子合成音般平稳，"小脑萎缩，进行性共济失调。"她突然站起来想拿水杯，却踉跄着撞上桌子。玻璃杯滚落在地，水渍在水泥地上蔓延成奇怪的形状。
林小满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她冲过去同时抱住两人，薄荷香精的气味混合着泪水咸味："我们可以去国外治疗！我表哥在瑞士的医院..."
"时间不够。"熵廻罕见地回抱了她，动作笨拙得像机器人学习人类礼仪，"但我们有个计划。"
云归从背包取出厚厚一叠纸——诗集《熵与归途》的手稿，扉页上并列着两个名字。她翻到最后一首未完成的诗："需要你帮个忙。"
林小满擦着眼泪凑近看。纸上写着《观测指南》，下面是精确的经纬度坐标和日期时间。"这是..."
"超新星SN 2023的位置。"熵廻调出电脑上的星图，"我的计算显示，它将在72小时后达到最大亮度。"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上一颗不起眼的小星，"在这里，鲸鱼座和仙女座之间。"
林小满突然明白了什么，捂住嘴后退两步："你们要..."
"完成最后一次观测。"云归轻声说，手指与熵廻的缠在一起，两个病态的体温互相灼烧，"然后成为新的星座。"
窗外，海浪拍打着礁石，节奏像倒计时的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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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海像一块漆黑的铁板。云归划着偷来的小艇，熵廻蜷缩在船尾，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紫发少女的状况比昨天更糟，现在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但手指仍在键盘上敲打，调整着最后的参数。
"左舷15度。"她嘶哑地指示方向，"潮汐会带我们去...正确位置。"
云归的肌肉因持续划行而灼痛，右手无名指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但她只是更用力地咬住下唇，按照熵廻的导航前进。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海面，像宇宙深空中旋转的脉冲星。
小艇最终停在一片看似普通的海域。熵廻艰难地支起便携式望远镜，连接电脑和光谱仪。当第一缕晨光染红东方的云层时，她突然抓住云归的手腕："看。"
显示屏上，一颗本不该如此明亮的恒星正在数据流中闪烁。熵廻的算法捕捉到了它亮度变化的微妙节奏——这是超新星爆发的前奏。
"我们成功了。"熵廻的声音轻得像海雾。她的身体突然前倾，额头抵在云归肩上。云归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渗透衣料——是血还是泪？她不敢低头确认。
"诗集..."熵廻气若游丝，"最后那页..."
云归翻开手稿。在《观测指南》背面，是首刚写完的诗：《归廻座》。字迹因为手抖而歪斜，但每个词都精准如手术刀：
"当两颗将死的星相遇/
引力让时间弯曲/
我们选择成为光/
而非凋亡的轨迹"
熵廻的呼吸变得浅而快。云归知道时间所剩无几，她从防水袋取出注射器——不是药物，而是林小满帮忙搞到的特殊墨水。
"准备好了吗？"云归卷起熵廻的袖子，露出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这次，针尖将留下永久的印记。
熵廻点点头，紫发在海风中飘扬。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她轻声背诵起云归某首诗里的句子："'伤口是身体在说话/用我们忘记的方言'..."
云归小心地移动针尖，在熵廻苍白的手臂上勾勒出星座图案——那是她们计算出的超新星位置，一颗小星周围环绕着双螺旋轨道。轮到熵廻时，她的手抖得厉害，但线条依然精确：在云归手腕内侧，"▽·B=0"的公式旁，多了个微小的星座图。
太阳完全跃出海平面时，她们完成了所有观测数据。熵廻的瞳孔开始扩散，但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云归把她搂在怀里，两人的心跳在晨光中渐渐同步。
"记得北极星的导航法则吗？"熵廻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云归亲吻她汗湿的额头："永远指向真实北方。"
熵廻的指尖最后一次划过键盘。电脑屏幕闪烁几下，突然弹出无数窗口——代码正在自动执行，将她们的研究成果上传至天文台开放数据库、学术期刊预印本网站，甚至还有几个科幻论坛。文件署名不是她们的名字，而是"归廻座发现者"。
"现在..."熵廻的呼吸越来越弱，"该成为传说了..."
云归抱紧她，看向蔚蓝的天空。在那里，某个肉眼尚未可见的光点正开始它最壮丽的爆发。而她们的手稿和观测笔记，此刻正静静躺在灯塔顶端的金属箱里，等待被人发现。
海风突然转向，带来远处巡逻艇的引擎声。云归低头看着怀中昏睡的熵廻，轻轻哼起那首她们都喜欢的歌。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熵廻的紫发与朝霞融为一体，像某种新生的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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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的毕业典礼上，林小满同时收到了两个信封。紫色信封里是张星图，标记着最新认证的"归廻座"位置；白色信封中是首未发表的诗，题为《当星辰熄灭时》。
当烟花在夜空绽放，同学们欢呼着抛起学士帽时，只有林小满泪流满面地仰望天空。在那里，两个相邻的星座正静静闪烁——天文协会最新公告称，那是今年最重大的发现：一对相互环绕的致密星，在可见光波段几乎不可见，却在射电望远镜中发出异常强烈的信号。
公告末尾写着："该双星系统被命名为'归廻座'，以纪念其发现者的卓越贡献。据信，这两位年轻的天文爱好者已在海上事故中遇难。她们的研究将彻底改变我们对超新星爆发机制的认知。"
林小满擦去眼泪，打开手机里加密的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拍摄于灯塔顶端：云归和熵廻背对着镜头，肩并肩望向晨光中的大海。照片角落的时间戳显示，那是在巡逻队发现漂流小艇的六小时前。
而照片背面，是云归潦草的字迹："当你看这段文字时，我们已成为光年之外的传说。请记住——真正的星辰永不熄灭，它们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继续闪耀。"
